一時間,阿爾斯蘭、塞吉拉乎和花十三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快,關于一捧沙和雪打旺兩支隊伍的記憶,便如潮水般從他們的心頭湧起
每當一捧沙與别的绺子起了沖突,第一個趕去支援的,肯定是雪打旺反之,亦然
每當衆馬賊合夥做買賣,或者聚集在一起根據各自的實力重新劃分活動範圍的時候,沙千裏和黃萬山兩個總是共同進退
這兩支隊伍的地盤相距極近,卻從沒起過争執如果換了别人,恐怕已經不知道火并多了少回
黃萬山和沙千裏兩個明明好得幾乎穿一條褲子,卻也從沒露出過試圖将手下隊伍合并迹象
無論是豐年還是荒年,一捧沙的隊伍隻有三百上下雪打旺的規模也差不多沒有多大發展,也不見削弱
絲綢古道上,幾乎任何一夥馬賊,都不是獨立的存在都或多或少地與地方勢力有瓜葛然而,一捧沙和雪打旺兩支隊伍,卻沒接受過任何地方勢力的資助,也從沒爲任何地方貴族充當過打手
無人能駕馭得了他們即便把他們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很難讓他們屈服
這些年,綠林同行不看好他們,地方勢力不待見他們,卻都無法将他們解決掉,或者吞并爲自己的屬下…….
他們像兩隻迷途的雪狼,驕傲且孤獨地存在與背後的碧野黃沙格格不入!
平素這些細節沒人過分關注,如今那面已經看不出顔色的戰旗一亮出來,所有謎團便昭然若揭他們不是綠林同行,始終不是他們甚至不屬于河中這片天地他們來自大唐,他們是把驕傲刻在骨頭裏把堅強融進血脈深處的大唐男兒無論距離家鄉多遠,多久,都是!
不知爲何,此刻在阿爾斯蘭、塞吉拉乎和花十三等人心中,對沙千裏和黃萬山兩個,居然生不起什麽恨意來原來那兩個家夥是唐人啊,難怪他們不肯爲任何實力賣命原來他們一直在隐藏實力,就是等着今天,等着有朝一日,能在堂堂正正地打起自家的旗幟
這種男兒,即便做了對手,也令人覺得佩服三名馬賊大當家相對苦笑,都知道今天的戰鬥,已經徹底寫好結局前面一支唐軍裝備精良,攻擊犀利後方一支唐軍士氣高昂,經驗豐富被這樣兩支氣勢如虹的大唐兒郎前後夾擊,即便人數再多一倍,大夥也不可能取勝
如今,三名大當家不約而同想做的,就是帶着盡可能多的親信脫離戰場唐軍再強,終歸是一夥過客而他們卻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唐軍來去如風,他們卻堅韌如戈壁灘上的野草當對面這夥唐軍和背後的一捧沙、雪打旺等人離開後,附近方圓數百裏,依舊是他們的天下腳下這片貧瘠而廣袤的土地上,人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隻要身邊能剩下幾十名老喽啰,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拉起一支隊伍
可如此一個低廉的要求,實現起來也非常地困難在正面唐軍的犀利攻擊下,馬賊們不斷後退,宛如巨錘下翻滾的頑鐵而來自背後的唐軍就成了一塊鐵砧,與前方的唐軍遙相呼應,不斷将馬賊的隊伍壓扁,壓扁,壓成了細細的一長條每一錘擊落,都是紅光飛濺
老北風的頭領塞吉拉乎向後組織了兩次突破,都被一捧沙和雪打旺的人給硬生生頂了回來倒拔柳的頭領花十三用刀子逼着一些喽啰往前添,試圖将擾亂唐軍的攻擊節奏,以便爲自己和嫡系親信們赢得安全撤離的機會,卻偏偏事與願違
沒有人能擋住前方唐軍的鋒櫻雖然他們隻有百許人,但那區區百餘杆長槊如同被薩滿施加的祝福般,所指之處,一切皆成齑粉沒人能突破後方唐軍的阻攔,雖然他們衣衫不整,兵器殘破,但他們所站立的地方,卻堅硬如銅牆鐵壁
這就是唐軍
曾經橫掃河中,讓衆豪傑紛紛俯首的唐軍
這就是唐軍,曾經以區區數人,帶領十幾萬仆從蕩平半個天竺的唐軍
雖然經曆過怛羅斯之戰的慘敗,腳下這片土地已經不爲大唐所屬然而,唐軍威名,依舊像夢魇一樣印在藥刹水兩岸每個牧人的心上
無論他們手裏拿着如何簡陋的兵器
無論他們被逼到了怎樣的逆境
他們依舊,一人可十
十可當百
百可破萬
當上萬唐軍席卷而來,整個天地都将爲之顫抖
而唐軍以往對待俘虜的寬容與仁慈,又使得馬賊們心中生不起頑抗到底的念頭當看見兩面新舊不同,卻一模一樣大唐戰旗分别豎立于自家身前身後之時,馬賊們的士氣就已經垮了下去當發現自己這邊無論采用何等招數,都難擋唐軍全力一擊之時,馬賊們已經徹底絕望
打不可能打得過,敗在這樣一支隊伍手裏,也算不得什麽恥辱況且丢下兵器投降,還未必會丢掉性命大夥又何必自己非要往唐人的槊鋒上撞?
也不知到是誰帶的頭兒,最靠近唐軍的喽啰們,開始丢下兵器,跳下戰馬把雙手抱在了自家脖頸上,緩緩蹲下身體
這是标準的投降動作據說,當年那支唐軍,見到做出這個動作者,都不會再施加傷害
前方喽啰的舉動,令距離唐軍稍遠一些的喽啰們愈發不知所措很多人都将坐騎拉住,免得不小心沖到唐軍馬前,被長槊在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可背後就是大當家和他們的嫡系,衆喽啰也不敢現在就徹底放棄抵抗隻好呆呆地站着,等着最後的機會到來
喽啰們不願意拼命,阿爾斯蘭、塞吉拉乎和花十三等人也束手無策偏偏此刻他們的位置都處于隊伍正中央,想要策馬從兩側逃走,卻被亂成一團的自家弟兄擋住了去路,半晌都挪不開三尺遠
眼看着再不沖出去,大夥就都得被唐軍的戰馬踏成齑粉親兵馬六急中生智,揮刀從背後劈翻兩名亂作一團的小喽啰,大聲叫嚷道,“風緊,分頭扯呼别擋道!擋道者死!”
“你這…..”阿爾斯蘭心疼得直哆嗦,揮起彎刀,就想把馬六砍成兩段但他的胳膊被老北風緊緊地架在了半空中“你瘋了,他是爲了你好,趕緊走,别耽誤功夫!”
阿爾斯蘭楞了楞,猛然驚醒雙腿一夾馬肚子,緊緊跟在了馬六背後幾名嫡系護住他,一邊前沖,一邊掄開胳膊左劈又砍一瞬間,就在周圍砍出了條血淋淋的縫隙來
塞吉拉乎和花十三兩人的嫡系見樣學樣,也紛紛向同夥舉起的馬刀這些家夥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慣匪,隻要動了殺機,手下便毫不留情須臾之後,以阿爾斯蘭的戰馬爲前鋒,一支鮮血淋淋的隊伍從人群側面冒了出來因爲唐軍前後夾擊而湧成一條長條狀的喽啰們轟然崩潰,大小頭目各不相顧,四散而逃
“想跑,哪那麽容易!”正在駱駝隊後調度全軍的王洵見狀,立刻命人晃動軍旗,把原本埋伏在駝隊兩側,準備拿來用做疑兵的镖師們全撒了出去“一顆人頭一吊開元通寶,三顆人頭一石茶磚不願意要錢的,可以折算軍功,領取武勳回頭到安西節度使大營兌現”
“嗚嗚――嗚嗚――嗚嗚!”伴着催命的号角,齊大嘴和儲獨眼兩個,各自帶領百餘名刀客傾巢而出人馬卷起一陣狂風,打着旋從背後追向逃命的馬賊刀鋒過處,人頭滾滾而落
單純論個人武力,刀客們遠遠在馬賊之上然而以往雙方相遇,爲了保護貨物和雇主,前者總是處于被動挨打的地位即便有幸殺出重圍,或者耗得馬賊們不得不退走,也要付出非常慘重的代價
今天,這一切都翻過來了看上去年紀青青,說話做事都不怎麽靠譜的欽差大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馬賊背後安排了一支伏兵在兩支唐軍的前後夾擊之下,,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馬賊們居然連一刻鍾都沒堅持住,就開始四散逃命如果讓他們跑掉了,大夥将來還有臉見那些死在馬賊手裏的同行麽?此刻不給他們報仇,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去?殺,殺光他們即便不爲了欽差大人許下的高額懸賞,也要将馬賊斬草除根爲了這些年來死在絲綢古道上的刀客,爲了那些永遠回不了故鄉的冤魂
看到左右兩側伏兵盡出,阿爾斯蘭和塞吉拉乎等人心中愈發絕望雙腿拼命磕打馬肚子,即便身邊就有人被從坐騎上砍落,也絕不回頭迎戰好漢不吃眼前虧,已經輸成這樣子了,就不在乎輸得更多狡猾的唐軍連伏兵都安排好了,誰知會不會還藏着更多的後招?今天這仗,本來就是個大陷阱即便沒有沙千裏和黃萬山兩人不帶隊反水,大夥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