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非常要緊的事情!”阿爾斯皺了皺眉,念在眼下正有用得到此人的份上,沒做過多計較,“區區一個商隊,還用不着你我太緊張本督突然覺得,等宰了這批肥羊之後,咱們的隊伍又需要增加些人手了!你以爲呢?”
說着話,他拿眼光不斷往左右兩側的盟友方向瞄誰料一向擅于揣摩上意的穆軍師今天的反應卻出奇地遲鈍,順着阿爾斯蘭的目光逡巡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喃喃地回應道:“若是能籌集到足夠的錢糧,把隊伍擴充一下也是應該的不過…….”
“不要跟我說那些沒用的廢話!”本想聽幾句奉承卻沒聽見,阿爾斯蘭心中有些惱怒,用力甩了下鞭子,陰森森地命令,“本督已經做出了決定你隻需要想辦法把事情做好便是!人,我想要但最好是他們乖乖地把隊伍交出來,免得大夥撕破了臉,到最後誰都爲難!”
穆陽仁本能地向後躲了躲,臉色顯得愈發灰敗反複沉吟了半晌,他才幽幽地說道:“如果大當家執意如此的話,某這裏倒也有一個現成主意可萬一傳揚出去,未免會壞了大當家的名聲!”
阿爾斯蘭眉頭一簇,很是厭煩穆道仁的啰嗦,“名聲管個鳥用!俱車鼻施、阿悉爛達、還有那個鮑爾勃,他們幾個誰的名聲好過?說,如果主意管用的話,本督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穆陽仁有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低聲補充,“既然如此,一會兒‘殺羊’的時候,大當家何必讓弟兄們動作稍慢一些!能讓踩盤子的眼線一個都回不來的商隊,實力肯定不會太弱咱們先設計使得一捧沙、雪打旺、老北風和倒拔柳他們不顧一切往上沖,沖得傷筋動骨然後大當家再借着照顧彩号的名義,邀請他們到咱們那邊休整屆時,恐怕他們心裏即便不想去,也沒膽子推脫了!”
這個主意的确足夠陰損,隻是顯得有些過于一廂情願畢竟其餘四夥馬賊的大當家也都是刀尖上滾出來的,不可能一點兒提防之心都沒有!阿爾斯蘭斟酌了片刻,又低聲問道:“這麽明顯的陷阱,他們肯往下跳麽?一旦看出來了,豈不是要耽誤本督的正經事?!”
“大當家剛才也說過,敵手不過是區區一個商隊而已,再強能強到哪裏去?”穆陽仁拱了拱手,用阿爾斯蘭自己的話做注解,“況且那四人都是窮瘋了的隻要大當家事先跟他們約定,誰第一個攻破商隊防禦圈兒,就有權分七成貨物他們豈肯落于咱們身後?”
“哈,這倒是個好主意!”阿爾斯蘭高興得将手中鞭子上下亂揮,差點抽到穆陽仁的眼睛上“好好好,本督這就将他們幾個請過來做約定你,該忙什麽繼續忙什麽去!”
“是!”軍師穆陽仁整了整道袍,沖着阿爾斯蘭深施一禮,然後慢吞吞地撥轉了馬頭
“沒事兒給老子施這麽鄭重的禮幹什麽?”阿爾斯蘭被對方弄得一楞,笑着罵道,“你這臭神棍,莫非心裏覺得不忍麽?哈哈,既然不忍心,你怎麽又給本督出了這麽陰險的主意來?!”
軍師穆陽仁仿佛沒聽見他的話,佝偻着腰,慢慢往後隊去了繡着一幅火焰圖案的道袍在這一刻,顯得格外肮髒“這臭神棍!”阿爾斯蘭又低聲罵了一句,撇着嘴嘀咕,“才幾天沒拿鞭子抽你,你的尾巴就翹起來了等着,待本督先收拾了那幾個雜碎,然後再想辦法整治你!”
罵夠了,他自管命人去請其他四夥馬賊的大當家前來議事擺出一幅老子吃定了你們幾個的姿态,強行要求大夥答應誰先突破商隊防禦圈,誰分七成貨物的條件其餘幾名前來助拳的大當家一聽,立刻鬧了起來,破口大罵阿爾斯蘭不守規矩
“規矩?本都督要不是念在大夥都是同行的份上,才不會拉扯你們幾個一道發财!”阿爾斯蘭撇了撇嘴,大聲冷笑,“好,就按規矩,誰出力多誰拿大頭兒本都督麾下有一千五百弟兄,個個身手都是一等一的棒看看你們,手底下帶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知道的是給本都督助拳來了,不知道的,還因爲來了一群打秋風的叫花子呢!”
“這條道都半年多沒行人了!”
“人多又怎麽樣?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老子不伺候了,你自己跟商隊拼命去!”
衆人氣苦,七嘴八舌地嚷嚷但心裏卻不得不承認,自家的實力的确照着阿爾斯蘭差了甚多
“好,你們不是說按規矩來麽?按規矩,本都督是主,你們是客按規矩,本都督人多,你們人少所以本督要分貨物的餓七成,你們幾個有何話說?哼哼,直接本督好心給你們機會多分些羊肉,可你們還拿本都督的好心當做驢肝肺……”阿爾斯蘭心中早有定計,裝出一幅氣急敗壞的模樣與對方掰扯
幾個大當家你一句,我一句,吵了半天也沒吵出個頭緒來一捧沙的頭領沙千尺先支撐不住了,咬了咬牙,大聲道:“可以,就按你的辦法來但先破了商隊防禦圈子者,至多分六成幹不幹你給個痛快話,倘若不行,沙某甯可立刻走人,不伺候了!”
“對,黃某也是這個主意!”雪打旺的頭領黃萬山素來跟沙千裏一個鼻孔出氣,見好朋友真的準備撂挑子,也咋咋呼呼地附和
阿爾斯蘭心裏頭分明已經樂開了花,臉上卻依舊做出一幅很不甘心的模樣,“即便大夥不分先後,本督這邊也應該分五成才對本督好心…….”
“我呸!你要是有好心,沙漠裏的野狼就都變成了活羅漢了!”老北風的頭領塞吉拉胡向地上啐了一口,冷笑着打斷,“最多六成!幹不幹?不幹拉倒!”
倒拔柳的頭領花十三見大夥先後敗下陣來,也不想獨自死撐到底笑了笑,低聲道,“就算我們占了你便宜不成麽?你阿爾斯蘭家大業大,何必跟我們這些窮鬼斤斤計較?!就六成,反正,把纂着是你的旗子先插進商隊中央去!”
“那可保不準打仗的事情,誰能事先把一切都預料清楚!”阿爾斯蘭撿了便宜還賣乖,悻然回應“六成就六成,誰讓本督拿你們幾個當朋友呢!說好了,我這邊發令後,大夥才一起往前沖誰也不準搶先!”
“好好好一切都按照你說的來!”沙千裏看了看好朋友黃萬山,撇嘴冷笑
黃萬山本來就不大瞧得起阿爾斯蘭,此刻愈發覺得對方形象龌龊,幹脆撥轉坐騎,一言不發地離開
“怎麽走了咱們還沒盟誓呢!”阿爾斯蘭大急,策馬追了幾步,高聲喊道
“大夥說好的事情,除了你阿爾斯蘭之外,我們幾個誰有膽子敢違背?”沙千裏又冷笑了幾聲,策馬越過阿爾斯蘭,去追自家好朋友黃萬山
阿爾斯蘭本來就是做作樣子,以免被衆人看出什麽破綻來聽了沙千裏的嘲諷,便順勢拉住了戰馬的缰繩老北風的頭領塞吉拉胡和倒拔柳的頭領花十三見此,也覺得心裏很不舒服聳了聳肩,撥馬朝黃萬山相反的方向而去
轉眼之間,四名前來議事的大當家就都離開了半天雲的隊伍埋首走在左側的黃萬山突然将坐騎的缰繩拉緊了些,等好朋友沙千裏從背後追上來後,低聲道:“你說,這阿爾斯蘭,到底打的是什麽鬼主意!他的眼窩子不會真的就這般淺?”
“一個殺人越貨的強盜頭子,目光再長遠,還能長遠到哪裏去?!”一捧沙的頭領沙千裏搖了搖頭,苦笑着回應“人家兵多,拳頭大,你我還是忍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黃萬山搖搖頭,低聲輕歎對方是強盜頭子,鼠目寸光,自己又好到哪裏去了?一樣是靠殺人越貨過活,一樣手上沾滿了無辜着的鮮血
“那還什麽意思!”沙千裏繼續苦笑,“莫非你真的爲那六成貨物動了心?莫說憑着你我麾下這點兒人手,未必能拔了頭籌即便僥幸第一個突破商隊的圈子,過後那阿爾斯蘭肯兌現諾言麽?”
“你是說他不但想分了貨物的大頭,還想吞了咱們?!”黃萬山微微一愣,壓低了聲音反問
“莫非你一點兒都沒察覺麽?阿爾斯蘭今天的确太好說話了放在平日,誰能從他嘴裏多挖出半成貨物來?!”
“嘶!”黃萬山直拔自己的絡腮胡子他的确察覺出了阿爾斯蘭居心叵測,卻沒想得這麽深“吞了咱們,他就不怕樹大招風?”
“樹如果足夠大,就不怕了!”沙千裏一語道破天機“我聽說,封瘸子要領兵打過來了!俱車鼻施做下了那等好事,封瘸子一到,會留他一條狗命麽?”
“嘶!”黃萬山一不小心,直接将胡子扯下了一小簇疼得直吸冷氣如果俱車鼻施汗被唐軍處決,柘折城一帶必然會出現權力空檔阿悉爛達出身草莽,未必能一口整個大宛吞下屆時,藥刹水兩岸必然又是一番風起雲湧也難怪阿爾斯蘭未雨綢缪了如果黃萬山和沙千裏兩個出于跟阿爾斯蘭同樣的位置上,也未必能抵擋住這個誘惑
然而,此刻沙千裏想得卻是另外一番光景沉默了片刻,他咬了咬牙,低聲跟好朋友商量,“兄弟,做哥哥的問你一句話,這樣的日子,你過得滋潤麽?”
“滋潤個狗屁!”黃萬山一磕馬镫,沉聲回應,“若不是舍不得将最後這點弟兄白白葬送在路上,老子早掉頭向東去了即便死,也是咱安西軍的鬼雄!老沙,你是不是想跟我說,起兵接應封瘸子你放心好了,隻要他的旗幟一出蔥嶺,老子立刻帶人迎過去!”
沙千裏輕輕點頭,嗓音居然有些哽咽,“封瘸子爲人雖然古闆卻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家夥當年怛羅斯慘敗,大夥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能活下來,已經不易他的心眼裏隻要還有半分人性,想必就不會追究咱們這些年殺人越貨的過錯所以,咱們手中這點兒弟兄,無論如何不能被阿爾斯蘭吞了這麽多年咱們都熬下來了,不能倒在最後這幾天上!”
“嗯!”黃萬山低聲響應,虎目中有淚水在輕輕打轉近兩萬大軍出征,最後跟着高仙芝撤回安西的,隻有區區不到千人剩下的,或者戰死沙場,或者被大食人俘虜,當做奴隸賣往西方他和手下幾十名弟兄,是硬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路來,遁入了萬裏瀚海
待大食軍撤走後,他帶着弟兄們靠劫掠爲生漸漸于藥刹水畔闖出了名号不久,又在一個偶爾的機會,碰到了同樣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沙千裏爲了避免成爲附近幾大勢力的關注目标,二人不敢合兵一處,不敢肆無忌憚地擴充實力隻想有朝一日,能帶着麾下的弟兄們回到安西回到中原,回到自家那十五畝永業田旁這個夢,是支撐着二人和各自麾下的弟兄們活下去的動力所以,誰也休想将它吵醒哪怕是将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半晌,黃萬山抹了抹眼角,低聲道:“老沙,這一關該怎麽過?你說你主意多,我跟着你就是了”
“即便咱們不跟商隊拼得兩敗俱傷,事後,也逃不過阿爾斯蘭的惦記!”沙千裏想了想,咬着牙道,“所以,咱們待會兒隻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