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悉爛達汗爲人甚爲機靈,曾多次試探着自請去除王号,仿照高宗時代那樣舉國内附,爲休循州都督一職足矣大唐爲了對西域諸國宣揚仁德,反而遲遲沒有接受他内附的請求雙方揣着明白裝糊塗,誰也不把最後一層窗戶紙戳破,彼此之間倒也相處得融融洽洽每次安西軍在河中有戰事,阿悉爛達汗必然出兵相助而每次安西軍大戰勝利,都會分下大批金銀細軟,牲畜糧食,令拔漢那将士帶着大包小裹滿意而歸
天寶十年的怛羅斯之戰,拔漢那又站在了大唐一方但因爲葛祿邏人中途背叛,安西軍遭到了五十年以來最嚴重的挫折戰後,蔥嶺西北諸國陷入了大食與葛祿邏的前後夾擊當中,不得不屈膝投降拔汗那國也隻好随波逐流,被迫與大唐中斷了聯系
但阿悉爛達君臣心裏卻都非常清楚,安西軍的實力雖然遭受重大損傷,但憑借來自中原的支持,其元氣恢複到全盛時期,也不過是三五載的事情而大食人雖然來勢洶洶,其國富庶與強大程度卻根本不能與大唐相提并論因此拔漢那國雖然轉奉大食爲宗主,卻依舊能對治下百姓一視同仁,死活不肯像臨近的葛祿邏和柘支那樣,将國中所有與大唐有瓜葛的人等抄沒财産,貶爲奴隸
對于這麽一幫“冥頑不靈”的家夥,大食宗主自然十分不滿隻是因爲國中内亂剛剛結束,一時也騰不出手來收拾便隻好采取老辦法,先借助宗教勢力一點點向當地貴胄滲透,然後再尋找機會廢掉阿悉爛達,推出一個更聽話的傀儡
這種已經用爛了的招數,自然讓阿悉爛達君臣更爲離心所以,他們時刻都瞪大眼睛盯着安西軍的一舉一動,準備重新站隊封常清在健馱羅大敗天方教東征軍的消息傳開後,整個西域爲之震動原先投靠天方教的地方貴胄們紛紛與背後的東家劃清界限阿悉爛達便借着整肅治安,以防宵小趁機作亂的由頭,将國内親大食勢力狠狠收拾了一番然而緊跟着“王師”卻止步與小勃律,遲遲不肯西進阿悉爛達便又開始後起悔來,抱怨大相張寶貴怎麽不提醒自己些,以至于冒冒失失地鑄成了大錯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木鹿城總督夏普?蘇倫之子,突然領着唐使偷偷到訪,怎不會令阿悉爛達君臣喜出望外?當即命人打開王宮正門,以迎接失散多年的老友名義,将王洵等人迎了進去賓主之間相談甚歡,一天後便達成了初步協議明年開春,大唐安西軍将擇機翻越蔥嶺屆時,拔汗那與木鹿兩國将爲嶺西諸國表率,在藥殺水畔恭迎王師
爲了讓安西軍師出有因,拔汗那與木鹿兩國還将帶頭,彙集被葛祿邏阻斷在外的嶺北諸國,還有被大食征服的波斯、南天竺、吐火羅等,重新向大唐上表稱臣同時,乞求王師繼續西進,徹底驅逐大食殘匪,救嶺西黎庶于水火
“好教上差知道,我嶺西諸國雖爲同源,卻是良莠不齊有的至今不忘大唐當年扶持救助之恩,有的卻是良心早就被狼叼了去大食人讓他咬誰,便會咬誰!”在事先起草好的乞求王師西征的文表上第一個用了印之後,拔汗那國主阿悉爛達沉吟片刻,鄭重提醒
“中原有句古話,叫做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能這麽快就說服阿悉爛達重新倒向大唐,已經順利得有些出乎王洵預料,故而他并不怎麽在乎前路上可能會遇到的麻煩,“像奉化王這樣高高飛在雲端之上的,肯定能看得遠些而某些鼠目寸光的蠢物,注定要替人馱石碑!”
突厥人的傳統聖物爲狼,但通過數代人跟中原的交流、通婚,文化上的差距已經非常小有關龍子龍孫的傳說阿悉爛達也非常清楚,因此無需别人替自己解釋,便能明白王洵話裏的意思,開心地笑了笑,将聲音提高了幾分說道:“可是那些蠢物總是自不量力,總想跟真龍一較高下即便沒膽子飛到空中,也會躺在地上當攔路石!”
“那就将他們搬開就是!”王洵也笑了笑,年青的面孔上寫滿了自信“隻是需要奉化王事先指明是誰即可,也免得我大唐出兵時,他又蒙起頭來裝恭順!”
聞聽此言,幾個親唐的大臣眼睛裏裏邊立刻放出了熱切的光芒,阿悉爛達倒沉得住氣,點點頭,繼續借題發揮道:“身爲大唐臣子,當然要爲主君分憂隻是我那幾個目光短淺的兄弟雖然有罪,他麾下的百姓卻很無辜他們總歸算是我的同族,真不忍心讓他們再受一回亡國之痛!”
這簡直已經是在考校王洵的猜謎能力了好在于出發之前,薛景仙已經根據木鹿城王子蘇适提供的信息,根據河中一帶可能遇到的情況,替王洵預備了足夠多的答案假裝猶豫了片刻,王洵笑着搖頭,“我大唐對待嶺西、嶺北諸國,向來是隻求一個君臣名分,不曾謀取寸土安西軍忙着跟大食對峙,想必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合适的人來治理地方依照本使的意思,與其從長安硬派一個不熟悉此地民情的官員來,還不如幹脆勞煩諸位國主多費一些心思這樣,既酬謝了諸位鞍前馬後勞碌之功,又令地方百姓心裏不至于覺得太難過隻是本使不知道,奉化王還有多餘的精力沒有?”
“本王屢受大唐洪恩,爲陛下分憂,豈能敢推三阻四?莫說此時還年富力強,即便老得爬都爬不動了,也不敢耽誤陛下的囑托!”阿悉爛達目光大亮,再也不拉着王洵繞彎子,迫不及待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