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天生就是直立行走的物種,即便是乞丐,也不願接受嗟來之食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麽久,薛景仙本以爲自己早已經忘了尊嚴是什麽模樣而今晚,他卻發現自己的尊嚴還在,并且隐隐有了複蘇的迹象
長遠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今天,他甯願沖動一回,.以後回想起來,也不會後悔爲了不讓西域大地像周嘯風描述的那樣,成爲一夥宗教瘋子的獵物更爲了寫在自己靈魂深處的那個稱謂,唐人!
他薛景仙是唐人無論做縣令時的薛景仙,還是讀書時的薛景仙,都是唐人是唐人這個稱謂,讓他在治下那些腰纏萬貫的胡商面前,始終能高高地仰着頭是唐人這個稱謂,讓他,他的晚輩,還有成千上萬和他一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裏,心中都充滿了驕傲
我是一個唐人我大唐的國力,文章,物産以及平頭百姓的吃穿用度,都是全天下最好的,世間無其他國度可比我大唐平定西域這片無主之土,帶給地方的是繁容與安甯而遠道殺來的天方人,帶來的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實在被自己突然崇高的舉動燒得有些興奮,薛景仙忍不住披上衣服爬起來,借着燈火觀賞周嘯風贈給自己的彎刀刀柄上裝飾的是幾塊拇指大的紅色寶石,看起來非常剔透被燈光一晃,就好像有一股流動着的血迹,順着刀柄淌向刀鞘而把刀刃抽出來之後,血迹又突然化作一朵朵金色的雲彩卷卷舒舒地布滿了整個刀身看起來神秘而又華貴
“這個周老虎,還真的如他所說,不讓朋友吃虧!”信手抛起一塊面巾,薛景仙揮刀将其淩空斬爲兩段到現在,他已經不相信,随便一個大食将領,都會配備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了很顯然,周嘯風剛才故意誇大了敵人的實力而至于此人爲什麽這樣做,薛景仙已經懶得去尋找答案了這把刀帶回長安去,至少能賣到一千吊錢以上但薛景仙絕對不會賣掉它這将作爲人生的一段令人驕傲的回憶,陪伴他過下半輩子直到厭倦了仕途沉浮告老還鄉之後,還能一手拿着寶刀,一手撫摸着孫子或者曾孫的腦袋對他們炫耀,“你祖父我當年,可是在西域打過天方人的一刀揮下去,就是.......”
正對着刀身上的花紋呆呆的傻笑,寝帳外又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緊跟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将其從幻想拉回現實,“薛大人已經安歇了麽?周将軍這裏有一份禮物讓岑某帶給大人不知道大人可願意今晚就收下!”
“是岑判官麽?薛某還沒睡呢”薛景仙楞了楞,趕緊收好寶刀,快步走到寝帳門口,“真是的,又讓周将軍破費,薛某怎好意思!”
“薛大人不必客氣大人肯替我安西軍着想,就是我安西軍所有将士的朋友!”判官岑參已經知道薛景仙的承諾,因此話語間透着股子親近,“這份禮物,大人肯定會喜歡趕緊擡進來,别耽擱太久!”
“是!”随着一聲回應,幾個虎背熊腰的兵士,将一個巨大的描金箱子擡進了寝帳薛景仙在路上高薪聘請的私人護衛們也被驚動了,紛紛走出臨近的帳篷,試圖過來幫忙判官岑參卻笑着踏上一步,擋在了他們面前,“周将軍叮囑過,這份禮物,需要我們走後,由薛大人親自打開不勞煩諸位幫忙了,大夥還是回去繼續休息!”
“你等先退下!”見岑參舉動神秘,薛景仙隻好客随主便,點頭吩咐護衛們回避一二待一幹護衛回了各自的寝帳,剛想出言詢問究竟,岑參已經拱手告辭,“大人慢慢看喜歡就收下不喜歡也沒問題岑某還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一步了!”
說着話,竟不跟薛景仙繼續客套,一轉身,含笑而别
什麽東西遮遮掩掩的?莫非他們還能送我金子不成?想想岑參臉上的詭異笑容,薛景仙心裏就有些發癢反正是睡不着了,不如現在就打開看看随手将寝帳門關嚴,薛景仙帶着幾分期待,扭開了箱子上的銅鎖
還沒等他将箱子蓋完全揭開,裏邊已經傳出了一聲柔媚的呻吟,“哎呀,可悶死奴家了這個姓周的家夥,不得好死!”
“啊!”薛景仙吓了一跳,趕緊将手從箱子上縮了回來
紅色的箱子蓋被人從裏邊完全推開,朦胧的燈光下,一個足足有七尺高女子緩緩地伸展腰肢,擡腿邁出
皮膚如牛奶般潔白瑩潤,下巴微尖,頭發竟然呈烈火般的顔色!以唐人的目光看來,此女絕對夠不上角色美人标準但勝在異域風情濃烈踮着完全赤裸的雙足輕輕走了幾步,就來到了薛景仙面前,輕輕跪倒,“奴婢荷葉,奉命前來伺候相公”
“你,你叫什麽你叫我什麽?”直到現在,薛景仙才從震驚中回轉過心神,手握刀柄,低聲追問
“奴婢叫荷葉,前來伺候大人啊!”女子身上隻穿了薄薄一層輕紗,跪在地上,紅唇和發梢上的火光湧動,愈發燒得人心神蕩漾,“難道我的唐言說得不夠好麽?嬷嬷就是這麽教導的啊?!”
原來是個大戶人家養在家裏,請人教導了唐言的舞姬薛景仙心裏猛然湧起一絲暖融融的滋味,一瞬間,防備之意盡數消散,“不要叫我相公還有,誰給你取的名字,叫什麽荷葉,可真偷懶!”
“是父親重金禮聘來的粟特嬷嬷,怎麽,她取的不好麽?這個騙子,還說她在長安呆過好幾年呢!”歌姬一歪頭,有些驚詫地抱怨
“即便大戶人家幹粗活的婢女,都很少用荷葉做名字!”薛景仙心情大悅,笑了笑,耐着性子解釋,“還有,你不要叫我相公相公是特指某些男人”
“那奴,奴家叫你什麽啊還有,你說我的名字不好,你幫忙再想一個!”女子見薛景仙面色和藹,說話時的膽子立刻大了起來
“你叫我大人,老爺,都行!”從對方的後續話語中,薛景仙又推翻了自己剛才的判斷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歌姬,而是西域某個大戶人家的女兒真想不明白哪些西域人的心思,居然不知道從哪找了個半吊子粟特人,給女兒取了個如此不倫不類的名字,“至于你既然原來頭發這麽紅,原來又叫做荷葉不如就改爲紅蓮聽着清爽,叫着也上口!”
“謝謝老爺!”西域女子倒是不笨,很快就學會了新的稱謂,“請問老爺,紅蓮可以起來了麽?”
“嗯!”薛景仙輕聲咳嗽,想吓唬新得的婢女一次,又有些于心不忍,“今天可以起來了以後記得,回到長安後,我不讓你起來,你不能主動要求起來!”
“以後你會帶着我?”紅蓮騰地一下從地上蹦起,胸前波濤湧動,“真的,老爺說話算話!”
“周将軍讓你過來伺候我時,沒跟你說麽?”薛景仙有些發傻,笑了笑,勉強将目光從波濤起伏處移開半寸,皺着眉頭反問
“他根本不跟我說話!”紅蓮撅起嘴,對周嘯風好像十分不滿,“我父親将我送給了他結果他從來就沒搭理過我今天是唯獨一次,把我從别的營地叫過來,說讓我來伺候你還說隻有把你伺候高興了,才會帶着我去長安!否則,就把我送回家裏去,随父親安排!”
“如果我不要你,你父親還會把你送給别人麽?”薛景仙很是好奇,順口詢問
“你真的不要我?”紅蓮一聽大急,撲上前,雙手死死拉住薛景仙的胳膊,“求求你千萬别趕我走我會跳舞,我會唱歌,我還會彈你們大唐的琴我彈得可好了,連教習都誇我有悟性!我還會給你暖床,給你做任何事情!”
說着話,她就俯下身去,慌亂地解薛景仙的腰帶薛景仙見此,趕緊用雙手将其抱住,低聲安慰,“你不要怕既然周将軍把你送給了我我就勉強收下好了.....”
話說到一半兒,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太過虛僞,忍不住大笑了幾聲,繼續補充:“我是說,我會帶你回長安去但是,你們這裏女子不值錢麽?怎麽随随便便就送人!”
“也不是随便送人!”紅蓮掙紮了幾下,臉色突然變得通紅,“我父親是勃律國的大相,家中有很多女兒長大之後便要送出去和親,能送給唐人還好,要是送到,送到大食那邊,那,那.......”
說到這兒,她不僅有些傷感,眼角處珠淚湧動
原來如此,周嘯風可真夠朋友!薛景仙心中歎了口氣,同時又有幾分得意找個宰相的女兒做奴婢,想想心裏就覺得有面子可對于大勃律這種夾在大唐與大食兩大勢力之間的彈丸小國來說,甭說是宰相的女兒,即便是金枝玉葉,自從生下來的那天起,恐怕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想到這兒,他不僅對懷中玉人心生幾分憐惜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發,笑着安慰,“你放心好了,老爺我不會将你随便送人!等咱們到了長安,想必你就不會再終日提心吊膽”
“謝謝老爺!”紅蓮伸出蓮藕般的手臂,輕輕擦淚抹到一半兒,忽然看到薛景仙那火辣辣的目光,笑了笑,低聲說道:“我剛剛說的都是實話我,我的确會給大人暖床但是,但是不知道以前學得對不對大人,大人能教教我麽?”
轉眼間,聲音已經細不可聞
“敢不從命!”薛景仙低聲輕笑,手一揮,蠟燭應聲而滅
今晚,他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