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可能!高祖的嫡系子孫被武後和韋後殺了多少?若是沒點特殊本事,老色鬼他能活到現在?”見自己一招奏效,楊國忠立刻趁勢追殺到底,“實話告訴你,老四在你這裏私會壽王的事情,非但老色鬼一個人看到了,那幾天在曲江池畔當值的飛龍禁衛,也有很多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虢國夫人徹底失去了方寸,瞪着無神的眼睛,喃喃地抗議她是見妹妹暗中垂淚,一時心軟,才答應了對方幫她安排與壽王碰面的請求本以爲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誰料想竟惹出如此大的禍端來!那李三郎自從得到四妹後,就視作禁脔,恨不能造座金屋給鎖在裏面若是讓他知道了四妹心裏還念着前夫壽王,醋壇子豈不是要潑到天上去!
“壽王殿下雖然與老四有過夫妻之恩,可眼下,他們确是母子!皇上寵愛老四的确不假,可消息一旦傳開了,天理倫常這關,恐怕他即便有心諒解,也無路可退!”楊國忠就像一條毒蛇,不斷吐着冰冷的信子
“你閉嘴!”虢國夫人突然爆發,厲聲怒喝發洩過後,心頭的恐懼卻愈發強烈母子,母子,好一個母子!做父親搶兒子的老婆時,文武百官都可以假裝視而不見,因爲他是皇上可壽王與貴妃娘娘私會,百官們卻無法容忍因爲他的前妻此刻已經成了他名義上的母親,天理倫常,不容亵渎!
顧不上再管是否暴露身體,她快步走到窗子前,探出頭去四下張望“香吟,香吟,死哪去了?趕緊給我過來,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靠近卧房三十步之内!”
“是,奴婢尊命!”小婢香吟早就在門外被吓得六神無主,答應一聲,慌亂地挑起燈籠不小心碰到了路邊的花架,将上面的幾個花盆一并撞下來,摔了個粉身碎骨
“該死!”虢國夫人低聲罵了一句,不知道罵莽撞的婢女還是站在旁邊看熱鬧的楊國忠“四妹知道這件事了麽?你有沒有派人入宮通知她?”
“還沒,目前我還能控制住局面但再拖下去,結果很難說!”楊國忠想了想,故作沉着地回應
“如何控制?”畢竟沒在官場中打過滾,虢國夫人一步步踏入了對方事先設好的圈套
楊國忠微微一笑,眼神慢慢變冷,冷得像一把塗了毒藥的匕首,“那幾天在附近當值的飛龍禁衛共有三十餘人,名字我都逐一查清楚了三五天之内,就能他們離開長安,再也沒機會回來!”
“殺人滅口?”虢國夫人再度後退,包裹身體的床單順着肩頭徐徐滑下,她卻壓根兒沒注意到“那可是高力士的部屬,他那個人一向護短!”
“此事已經由不得他!”楊國忠冷笑一聲,輕輕撇嘴“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他也不願意看到陛下和壽王父子相殘所以,答應盡全力配合”
三十幾條人命,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就沒了虢國夫人心中好生難過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的妹妹楊玉環,所有代價都不吝付出“越快越好,最好找個适當的理由,别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這個我自有分寸!”楊國忠的目光迅速從妹妹的胸口掃過,心中突然覺得好生不忍這麽玲珑有緻的嬌軀,那老色鬼居然當做繡花繃子來用,真是暴殄天物可現在他無法憐香惜玉,跟李林甫之間的争鬥已經到了最關鍵時刻,任何纰漏都出不得
“封常清在安西磨刀霍霍,發誓要洗雪恒羅斯之恥!兵部已經認同了他的出征謀劃,有一批兵器馬上就要送過去”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他繼續補充,“飛龍禁衛做這件事情最爲合适而到了安西之後,我的人會給他們再安排個恰當差事”
所謂恰當差事,自然是讓這一批飛龍禁衛以身殉國了!站在自己人角度,虢國夫人從兄長的安排中找不到任何破綻“一定要他們死嗎?”她用顫抖的聲音追問,心中卻明知道答案是什麽
“死人才能最好地保守秘密!”楊國忠點點頭,笑得像一頭白毛老狼“但六王爺那邊,我卻無法用這種手段,所以......”
“所以,我隻能去繼續受其蹂躏了!”終于想清楚自己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虢國夫人的心情瞬間又變得無比甯靜這是命運,如果無法拒絕,就隻能默默承受就像多年前,她葬了丈夫,随後任由公公爬上自己的床一樣“你需要多久才能徹底取代李林甫?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多久才能不怕老色鬼要挾,讓我徹底解脫出來!”
“這個,很難說”終于達到了目的,楊國忠心情大好,說出口的難得有幾句實話,“也許是兩三個月,也許需要一整年李林甫目前正在裝病,那老家夥,一向陰險隻要他一天不離開長安,我就無論如何不敢掉以輕心!”
“這樣,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虢國夫人長長歎了口氣,彎下腰,從地上重新撿起床單俯身的瞬間,背上的焦骨牡丹如烈焰般搖曳
“放心,我會給你補償!”楊國忠目光瞬間又被吸引了過去,直到虢國夫人重新把身體包緊,才戀戀不舍地将目光移開,“雷萬春的職位,我會盡快安排我麾下正缺他這樣的高手,在任何方面都不會虧待他!”
一陣惡心的感覺瞬間沖上虢國夫人的嗓子,強忍住心頭的煩惡,她擺手冷笑,“那我就替他多謝您了今天太晚了,後天一早,老色鬼就會改變主意!““越快越好最好提前給他遞個話,免得他等不及!”楊國忠心情大悅,笑着敲磚釘角見妹妹臉上始終帶着幾分鄙夷,笑了笑,他又迅速補充,“其實,這樣對你,對雷壯士,都有好處像他現在這般混,永遠都甭想在長安城混出頭這的人雖然多,但大夥其實隻有三條路可選,第一,融入第二,離開,第三,忍受而忍受的目的,其實還是爲了最後融入不管你心裏願不願意!”
“行了,我知道了!”虢國夫人無力地揮手,制止了對方長篇大論“你趕緊走,都後半夜了!”
“嗯,我等你的消息!”楊國忠咽下今晚的不知道第幾口吐沫,面孔上依稀露出幾分不舍
再讓他多停留一刻,虢國夫人幾乎就能把自己惡心死趕緊命令香吟組織人手自己送洗澡水待楊國忠在婢女們的目送下離開後,她卻又站在了木桶旁,愣愣地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
似乎沒有必要再洗澡了飄滿花瓣的熱水散發着幽香,跳下去,被污染的隻會是它們這具胴體,已經從皮膚髒到了骨子裏,再多的水,也洗不幹淨
這具胴體,無論如何也配不上雷大俠,無怪乎他的朋友幾乎個個對自己冷眼相向他本是雲間一頭白鶴,假若陷入長安城這團污泥中,隻會慢慢變成一具腐屍那樣,虢國夫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
仿佛突然想通了般,抛開床單,她一步踏進木桶猛烈的動作立刻使洗澡水濺了出來,旁邊吓得不敢說話的幾個婢女躲閃不及,驚聲尖叫,“啊——”
“叫什麽叫!”向來對下人十分寬厚的虢國夫人突然冷了臉,厲聲呵斥,“香吟,把這幾個不開眼的帶下去交給老趙,每人賞五十鞭子”
“夫人饒命!”婢女們跪倒于地,連連叩首虢國夫人卻冷着臉,視而不見小婢香吟等了好久聽不到主人改口,隻好慢慢走向前,扯起幾個倒黴蛋往外趕,“走,五十鞭子死不了人誰讓你們幾個不長眼睛了!”
“回來!”虢國夫人突然沖木桶中站起,水淋淋的身體直接暴露在空氣當中“讓漪墨去你,把牆上那把寶劍給我拿過來!”
“是!”被女主人的舉動弄得暈頭轉向,小婢香吟慌慌張張地答應一聲,快速取下寶劍
這把劍是雷萬春在此療傷時留下的虢國夫人一直視爲至寶從香吟手中接過劍,她抽出劍刃,将冷冰冰的三尺青鋒貼在胸口百煉精鋼的溫度瞬間讓她的胸口處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冰涼的感覺直通到心底
劍,如果被鏽蝕了,還能叫做劍麽?輕輕搖了搖頭,楊玉瑤将利刃用白絹抹幹淨了,重新插回劍鞘,遞給随時準備撲上來制止她自殺的香吟“你拿着這把劍,今夜去找雷大哥就說,我想請他做一件事做完了,請他立刻離開京城,永遠别再回來!”
永遠!一滴血從嘴角落下,濺于水中,散成一朵牡丹花
焦骨牡丹,天香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