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發覺自己很想見到白荇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想見到仿佛再不趕過去,說上幾句話,對方就要憑空飛走了一般
事實上,自從發覺自己無法兌現承諾之後,王洵去錦華樓已經不如先前那般頻繁盡管白荇芷從來沒有催過他,但是從對方的眼睛裏,他能看到毫無掩飾的失望這種失望如同一道無形的牆,将二人悄悄地隔開雙方誰都能察覺得到,但誰都看不見,也不知道如何将這堵牆推倒隻好假裝其不存在,卻被其隔得越來越遠
原來失去一個人,竟是如此簡單的事情王洵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撞得他胸骨“砰砰”作響他不敢想象,如果白荇芷被一個比自己地位高得多的老家夥看上,會有什麽後果?也亦不敢想象,當日白荇芷爲了自己拒絕王準之時,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要知道,當時的京兆尹王家,跟他這個破落戶王家之間的差距,絲毫不亞于壽王和當今天子後者都是随便弄弄手段,就可以令前者一無所有,甚至身死名滅
原來她竟是如此在乎我!在弟兄們茫然不解的目光裏,王洵拔腿跑向自己的坐騎自己當時所都能給予白荇芷的,王準都可以給,并且可以給得更多自己任性莽撞,有時還會故意把白荇芷晾上幾天,以示威嚴而任何一個花叢老手,卻都可以低眉順氣,擲千金搏美人一笑
原來,她竟然爲我付出了這麽多?不敢讓對方變成貴妃娘娘的影子,劈手從方子陵手裏奪過馬缰繩,王洵飛身而上“頭兒,您上哪去?”正在給戰馬飲水的方子陵被吓了一跳,後退數步,站在水裏追問
“你甭管了如果上面問起,就說我家中有急事!”王洵雙腿狠狠一夾馬肚子,大聲回應一瞬間,竟然什麽都不想再顧及
胯下的安西良駒打了個激靈,張開四蹄,騰雲駕霧般沖了出去在背後丢下滿湖的馬蹄聲
未曾娶妻又怎樣?那些素未曾謀面的女子,誰可能像白荇芷一般跟自己共享快樂憂傷?可能被人嘲笑怎樣,自打父親過世後,左鄰右舍,有幾人曾經拿正眼看過自己?如果爲了别人的贊許和承認,就要跟白荇芷漸行漸遠,他甯願不要這種贊許!
王洵這個年齡段的人,情緒最容易被外界所感染看到了壽王和楊貴妃相對垂淚,便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帶了進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跟白荇芷也可能咫尺天涯,心中愈發惶恐無助雙腿不停地磕打馬镫,把坐騎催得風馳電掣
好在身上穿着飛龍禁衛的官服,一路上沒有差役膽敢前來找他的麻煩待來到錦華樓前,坊子裏已經是燈火闌珊一波波年少多金或者年老有才的客人呼朋引伴,把樓門口擠了個水洩不通見到此景,王洵心裏愈發地感到緊張,将坐騎丢給迎客的夥計,拔腿就往裏邊闖一衆賓客猝不及防,被他擠了個東倒西歪有脾氣暴躁者緩過神來之後即破口大罵,他亦全當做了耳旁風
門口弄出這麽大的動靜,早驚動了錦華樓的老鸨紅姑見王洵臉色不善,以爲他又和白荇芷之間起了誤會,趕緊扭着屁股貼上前,嬌聲嬌氣地嗔怪,“唉吆,這不是小侯爺麽?您可是有陣子沒到樓裏來了怎麽,今日不當值,還是順道過來看看!”
“白姐姐呢,她現在在哪?”王洵下意識地用手在胸口擋了擋,大聲問道
“您說荇芷啊?她下午時還念叨您來着呢但是就在剛才,幾個外地來趕考的書生包了她今晚的場子.....”紅姑停住腳步,身子擋在前面不肯讓開王洵的脾氣她早就吃透了,跋扈雖然跋扈了些,卻并非一個不肯講道理的主兒錦華樓既然開門迎客,就得講究個先來後到,即便他跟白荇芷二人兩情相悅,也不能耽誤了樓裏的生意
誰料今日情況不似從前,一向懂得體諒别人難處的王小侯爺仿佛吞了三斤生炭,火氣大得怕人居然伸手一扒拉,就将擋住去路的紅姑推了個趔趄随手又揪住了一個負責端茶倒水的夥計,大聲問道:“白荇芷在哪個房間,速帶我去見他”
“白,白......”夥計被吓得直往後縮,一邊看着紅姑的臉色,一邊搜腸刮肚
不待紅姑推辭,王洵的目光又向刀子一般射向了她的眼睛,“讓他帶我去!白姐姐今天這個場子的纏頭,都算在我的賬上明天你自管派人去長樂坊取,一文都不會少了你!”
當了這麽多年錦華樓的老鸨,紅姑自然分得清誰得罪的起,誰得罪不起發覺自己不會有任何損失,眼睛微微一眨,即分辨出來孰輕孰重已經開始發黑的面孔瞬間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手絹向上一揚,咯咯嬌笑,“吆!看小侯爺說的好像我多貪财似的!罷了,罷了,今天爲了您,錦華樓就壞一次規矩小七,帶侯爺到青雲閣跟荇芷兩個說話那幾個讀書人也坐了不短時辰了,就請他們大廳裏來喝碗醒酒湯今天纏頭,全退還給他們!”
“多謝紅姑成全!”聞聽此言,王洵抱拳施禮也不待夥計頭前領路,大步奔青雲閣沖去
今晚在錦華樓點了白荇芷場子的,是三名前來參加科舉考試的外地書生本屆考試結果已經公布,三人沒有在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不願意灰溜溜地回家便打着結伴溫習功課的由頭,合租下某處院落留在了京師一邊盡興地品味長安城的繁華,一邊想方設法向達官顯貴家投帖子,指望着能搭上某個大人物,從而飛黃騰達
在長安城待得久了,自然就聽聞了大小四絕的名号于是便湊了錢,一同到錦華樓裏聽白荇芷唱歌正聽得高興處,忽聞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當即,其中年齡最長的一位便沉下了臉,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矮幾,沉聲喝問道:“怎麽回事?這麽大的錦華樓,難道沒個規矩麽?外邊跑來跑去的,讓我等如何能夠靜下心來咀嚼歌中三味?!”
不清楚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白荇芷也非常尴尬隻好暫且收了歌喉,陪着笑臉安慰道:“楚公子不要生氣,想必是夥計們送茶湯來了他們手裏都拎着重物,自然腳步聲也會稍稍沉上一些!萍兒,趕緊去招呼一下,讓他們走得慢些,别攪了幾位公子的興!”
“是了!”琴師小萍點點頭,小跑着走了出去探聽消息
“多此一舉聽了白行首的歌,三月都不知道肉爲何味,誰還會惦記着一碗茶湯?”斜坐在楚公子對面的,是一名衮州來的書生,沖着白荇芷眨了眨眼睛,笑着說道
“權公子過獎了!”白荇芷斂衽施禮,“妾身可當不起這等贊譽不過是憑借此技謀生罷了,豈敢與古人相提并論!”
“咱們說你當得,便是當得!”第三位書生不甘人後,抓了根筷子做筆,在半空中指指點點,“待會兒咱們三個,每人贈一首詩給你相信今日之後,整個長安城,都會傳誦白行首的豔名!”
“周公子此言甚善咱們不如現在就寫!”楚公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不過得麻煩白行首稍靠近一些,我們兄弟看不清你的花容月貌,下筆便無法傳神!”權姓公子笑着補充
“對啊,對啊萬一失了神韻,反而有損白荇首的聲譽!”周姓書生往起一站,笑呵呵地過來扯白荇芷的衣袖
這種無聊之人,白荇芷每天都能遇到好幾個所以也不甚着惱,笑着向後退了幾步,抓起琴師小萍的琵琶擋在自己和對方中間,躬了下身子,低聲說道:“小女子容貌本來就很平常,越看清楚,恐怕三位越會失望咱們還是聽歌爲好,剛才唱的是洛陽女兒歌,接下來妾身唱一曲封侯樂,祝三位早日金榜題名,挂印封侯!”
“不求封侯樂,但求美人恩!”周公子以酒蓋臉,撥開琵琶,伸手去抓白荇芷的手腕還沒等觸到對方的衣角,脖領子猛然一緊,有股大力從背後傳來,将其直接提到了半空,重重地向屋外擲去!
“滾!”早就在門口跟琴師小萍糾纏了半天,本想着先跟幾名書生賠個不是再請其離開的王洵豎起一雙虎目,厲聲怒喝
“别,别動手,有話,有話慢慢說!”已經從兩側包抄過來準備一親芳澤的權公子和楚公子被吓了一跳,看看王洵比自己足足高出兩個腦袋的魁梧身軀,趕緊停住腳步,連連擺手
“拿上你們的東西,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王洵的眉毛一跳,雙目之前露出一股冷森森的殺氣
“我,我們.......”楚姓書生本想強調一下自己已經付足了今晚纏頭,但突然看清楚了王洵沒來得及換下的一身飛龍禁軍官服,立刻氣焰全消,耷拉着腦袋朝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