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濃烈的酒意登時沖上了頂門,王洵再也按捺不住,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罵道:“夫人請把嘴巴放幹淨些?别再拿這種肮髒事埋汰王某,也别再埋汰你的夫君,畢竟他做官還需要些臉面?”
“肮髒!”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被王洵的話給激得失去了理智,襄郡夫人咯咯冷笑,“肮髒,你嫌我肮髒?那做父親勾搭上兒媳婦怎麽算?做哥哥的爬上弟媳婦的床又怎麽算?你嫌我髒,敢問,這長安城裏,除了曲江池旁的漢白玉欄杆外,還有幹淨的東西麽?”
“你......”這女人是個瘋子,王洵真後悔自己剛才沒走得快一些隻有瘋子才敢說那種大逆不道的話,雖然她陳述的是人盡皆知的事實當今天子最寵愛的貴妃娘娘,的确曾經是皇子壽王的發妻皇帝陛下看上了她,先诏令她去做女道士,然後又将其冊封爲妃而所謂哥哥爬上弟媳的床,則說的是大唐太宗皇帝風流故事先在玄武門殺掉了齊王元吉,随後将齊王的妃子楊氏掠入了自己的秦王府(注1)“怎麽了?啞巴了不成?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屁孩!”見王洵幾乎是狼狽而逃,襄郡夫人愈發狂态畢露,緊追了幾步,笑着調戲“做人就該幹脆些,想要就要,别藏着掖着看上哪個女人,縱使親兄弟也不要客氣,該動刀子就動刀子,該......!”
“夫人!”王洵停住腳步,怒目而視,“不要因爲自己内心龌龊,就容不得世間半點幹淨别人怎樣,王某管不着但你要再埋汰王某,休怪王某這雙拳頭不客氣!”
說罷,揮拳砸向身邊一棵青竹隻聽“咔嚓”一聲,足足有小兒胳膊粗的青竹居然被硬生生給砸歪了半截,徑直擋在了自己和襄郡夫人之間那襄郡夫人雖然閱人無數,卻沒見過這種野蠻粗暴的莽漢,竟吓得接連後退了數步,抱肩縮頭,唯恐躲得稍慢些,就被王洵一拳頭砸在臉上
“欠揍!”王洵終于弄明白對方是什麽毛病了邁開大步,揚長而去直到他整個人都走沒了影子,襄郡夫人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目光四下探了探,随即露出了一縷怨毒
“夫人怎麽透風透到這裏來了,當心被竹子絆到!!”還沒等她想好如何報複不識好歹的王洵,一個聲音在竹林外淡淡地問道
“你少管!”襄郡夫人立刻豎起一雙桃花眼,挑釁般地瞪将過去
“婢子不過是恰巧經過這裏,哪敢管夫人的閑事?”來人乃虢國夫人的侍女香吟,自問也不是個善茬,明知道襄郡夫人做賊心虛,依舊咬住不放,“不過公主殿下好像剛才也出來透氣,不知道她老人家聽到竹林中的母雞求偶聲沒有?”
“公主殿下聽到又怎麽樣?她又不是皇上的親妹妹!連她......”襄郡夫人兀自嘴硬,瞪着對方,惡狠狠地補充話說出了口,猛然意識到剛才自己可是把皇上和皇上的曾祖父全給稍帶了進去安定公主雖然與當今天子關系處得淡,可把聽到的内容傳到宮中去的辦法還是有的一旦惹得皇帝陛下震怒,恐怕自己的丈夫再懦弱,也要奉命休妻了
當即,心思在肚子裏轉了無數轉,臉上的怒容迅速變成了笑意,“看香吟妹子這話說的,公主殿下無緣無故,怎麽會跑到後園中來?想必是妹子剛才走得匆忙,一時間看花了眼!”
“夫人不也是無緣無故,就跑到别人家後園中來了麽?”有心替自家女主人出氣,虢國夫人的貼身婢女香吟搖搖頭,微笑着反問“婢子眼神雖然差,公主殿下的服飾是什麽顔色,卻還是能看得清楚!”
自高祖李淵起,大唐官員和命婦們的服飾顔色,都有非常嚴格的規定今日與宴的貴婦人們品級各異,袍服顔色自然也明顯不同特别是安定公主,作爲中宗皇帝的女兒,當今天子的堂妹,她的服飾在今天的人群中可以說是獨一無二根本不存在認錯得可能!
想到這兒,襄郡夫人臉上的笑容愈發妩媚,幾乎是讨好般,甜膩膩地湊到香吟跟前,讪笑着說道:“人家剛才不是走錯路了麽?所以才誤闖到這裏公主殿下是此間主人的嬸母,自然不會像人家這般笨!好妹妹,你剛才都看見了什麽?能不能跟姐姐說得詳細些!”
“我可高攀不起”香吟笑着向旁邊躲了躲,擡手隔開了襄郡夫人蹭過來的肩膀“香吟不過是别人家的一個小婢,怎會有當郡夫人的姐姐?!
“哎吆,看妹妹這話說的有多生分!”襄郡夫人絲毫不以香吟的冷淡爲忤,繼續挺着胸脯往前貼,“能伺候虢國夫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誰敢真拿你當奴婢看?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長得跟我親妹妹一般”
大唐富足,民間少有饑寒所以女子皆以豐腴爲美襄郡夫人也不能例外,人還隔着半步,胸前軟軟的兩團肉已經蹭在了香吟的手臂上小婢女香吟饒是跟在虢國夫人身後見多識廣,卻也未曾遇到過如此自甘下賤的女人見對方笑得雙目流波,忍不住心中湧起一股促狹之意,伸出雙手,滿滿地握了兩握,“那姐姐何不投入夫人門下,也好跟我日日相見!”
“唔!”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力度,襄郡夫人輕哼一聲,雙目中的春意立刻淌了滿臉,“好妹妹,好妹妹你說怎樣就怎樣姐姐一切都依着你便是!”
這下,輪到小婢女香吟受不住了松開十指,鳥雀般跳了開去“你這人真是個瘋子!男的女的都不放過我得走了,你自己愛跟誰玩跟誰玩去!”
話音未落,人已經逃出了一丈之外,比長了翅膀還要迅捷
“妹妹别走!”襄郡夫人提起裙角,緊追不舍“姐姐還有話要問你呢?剛才安定公主.......”
“公主走得很快,估計什麽都沒聽見!”小香吟哪敢停步,一邊逃,一邊回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襄郡夫人立停止了追殺拍拍自己波濤洶湧的胸脯,嬌笑着罵道:“小樣,跟老娘鬥!就是你家主人,在老娘面前,也未必能讨到半分便宜去!”
罵罷,猛然又想起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自己是看中了王洵強壯英俊,所以才追着對方如廁的腳步而來那虢國夫人的婢女又跑到男人撒尿的地方做什麽?莫非她是前來替自家女主人穿針引線?怪不得姓王的家夥放着白送的蜜桃不啃,原來已經把虢國夫人勾搭上手了!
那咱們可得好好把這筆賬算算襄郡夫人一邊冷笑,一邊在心裏頭發狠自從十歲起,凡是她看中的東西,幾乎就沒有弄不到手的偶爾錯過了一兩樣,也一定要千方百計從擁有者手裏奪過來,或者千方百計将其毀掉總之,我沒有,别人也不能有否則,睡覺都睡不安甯!
王洵哪裏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踩上了這樣一堆狗屎?急匆匆回了酒席前,臉色非常尴尬好在七大姑八大姨們正家長裏短聊得熱鬧,也沒人過多注意他的表情所以端起酒盞随便抿了幾口,就把一切遮掩了過去唯獨安定公主,一直對王洵感激于心,見他走得滿頭是汗,笑了笑,低聲數落:“你這孩子,大日頭底下跑這麽快幹什麽?在座的都是長輩,誰還會計較你離席時間稍長一些?趕緊喊人來把額頭上的汗水擦幹淨了,免得一會兒被風吹得頭疼!”
“不妨事,不妨事!”聞聽此言,王洵的臉色登時又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晚輩乃練武之人,輕易不會感染風寒況且這大熱天的,哪會被冷風吹到!”
“還是小心些爲好!”安定公主慈祥地笑了笑,仿佛王洵真的是自己的直系晚輩般,目光中充滿了憐惜,“越是赤日炎炎,越要小心房檐底下吹來的陰風男子漢大丈夫,真刀真槍未必能放得倒,但不經意的一點疏忽,卻總是能要人的命你日後在長安城裏摸爬滾打,一定要記住這一點甯得罪君子,别招惹小人甯得罪男人,别招惹女人男人之間有了沖突,端起酒盞來,也許就一笑了之了而被某些女人惦記上了,很可能糾纏你一輩子倒不如給她一個痛快,也省卻日後許多麻煩!”
說這話,眼睛向門口微微一瞥,恰好落在了正進門的襄郡夫人臉上!
霎那間,半空中宛若出現了一把刀,逼得襄郡夫人楞了楞,快速将頭低了下去
注1:開元二十三年,楊玉環被冊封爲壽王妃由丞相李林甫和陳希烈持節頒旨(相當于證婚)開元二十八年,唐玄宗帶領兒子兒媳去溫泉宮二十九年春,突然下旨命兒媳出家爲女道士不久召之入宮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