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衛尉大人還想強留在下麽?”西域漢子萬俟突然轉過頭,臉色冷得像一塊冰王準被吓得連連後退,想要命令家奴們将此人拿下,卻又怕一不小心,再被身高過丈的萬俟抓了做人質楞了片刻,将聲音放柔和了商量,“萬俟壯士何出此言,你隻是我家禮聘的護院,又沒簽死契?我隻是覺得咱們好歹主仆一場,不應該讓你空着手走不如先跟我回府,把這半年的聘金結了如何?”
“萬俟沒本事,不敢再要聘金!”西域壯漢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看得王準直往後縮這幾年,死在王家後院裏的外鄉人不止一個兩個了,跟這小子回去,還有命再出來麽?
知道自己心裏的那點兒壞水又被人猜了個通透,王準咽了口吐沫,喃喃地說道:“你,你本事很,很好如果要走,我,我也不攔你這,這點錢,拿着,拿着路上花!”
說罷,用手在貼身口袋裏掏了掏,摸出兩個壓荷包的銀錠,猶豫了一下,又偷偷放回去了一個将另外一個攏在手心處,強笑着遞給了對方
萬俟笑着搖頭,不肯接王準的饋贈四下看了看,語重心長地勸告:“小公爺,我覺得那位白行首的話很有道理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我走了,你以後好自爲之罷!”
說完,四下裏拱了拱手,再度揚長而去
“你......”王準氣得直咬牙無可奈何,隻好喃喃地罵了幾句‘不知道好歹’,收攏起隊伍,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稀裏糊塗地又打了一場架,秦氏兄弟心情也不太好目送着太原公府的人馬消失了,轉過頭來,對大夥低聲叮囑:“從今天起,咱們都小心點兒他們父子兩個在京師裏橫行慣了,未必能咽得下這口氣有什麽變故,盡量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哥倆念在先祖的功勞上,家父在朝廷裏邊多少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雷萬春最見不得有人如此畏手畏腳,笑了笑,很不在乎地說道:“他還想怎樣?若是朝廷法度管不了他們父子,就休怪我等無法無天大不了,雷某改頭換面,天天在他們父子上朝的路上盯着看看最後誰先受不住!”
“老雷!”聽雷萬春越說越離譜,張巡立刻出言喝止,“又信口胡說?他們父子如此橫行,早晚有不被國法所容的那一刻何須由你我越俎代庖?你現在大小也是個兵曹,有這身衣服穿着,就要受......”
雷萬春聳聳肩,權當張巡的話是耳旁風王洵知道這兩位向來便是如此,笑了笑,低聲道:“秦大哥的話乃出于一番好心雷大哥的話也不無道理無論明的暗的,咱都不要吃虧最好我、子達和守直很快就要回軍中,估計太原公的手伸不過來至于荇芷.......”
“白家妹子這幾天要跟我入梨園去教授宮女們唱歌,王小侯爺不必爲她擔心!”沒等他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公孫大娘笑着打斷
“我......”王洵一下子愣住了本來都想好了,甯可冒着惹惱雲姨的風險,也要把白荇芷帶回家中去,免得日後王準那厮再度來找麻煩,沒想到竟被公孫大娘橫插了一杠子
“小侯爺以爲我剛才是信口說瞎話麽?”公孫大娘看着王準,臉上的表情非常令人玩味“我今天一大早就到錦華樓找白家妹子,商量入宮授藝事宜若不是後來碰巧遇到了萍兒,還不知道城外居然出了這檔子事情......”
“大娘......”白荇芷紅着臉呼喚,想把自己跟王洵剛才的約定說與對方聽公孫大娘卻橫了她一眼,低聲調笑,“頂多就是兩三個月的功夫,莫非你們兩個,已經連這麽幾天都等不得了麽?”
白荇芷登時羞得臉上幾乎滴出血來,垂下頭,不敢再接一句話憑心而論,是否現在即嫁入王家,她自己也沒考慮清楚隻是被外力所迫,繼續尋一個避難的地方而已而天底下,躲避貪官逼迫的最好所在,莫過于皇宮.......偷偷看了看王洵,一時間,她居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來,你不松口,她不敢跟我走!”公孫大娘把頭轉向王洵,繼續調笑
被公孫大娘熱辣辣的目光逼得無處可遁,王洵隻好笑了笑,低聲向白荇芷商量:“若隻是入宮授藝的話,你去幾天也好反正最近我還要回軍營裏邊受訓,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家!”
“嗯!”白荇芷低低地回應了一聲,心裏突然感覺好生失望
既然白荇芷的安全已經不用自己操心了,王洵心裏都也覺得輕松了不少,回頭看了看大夥,繼續說道:“兩位哥哥和張大人.......”
“我們哥倆準備應考了,估計最近輕易不會出府!”秦氏兄弟笑了笑,低聲回應
“吏部考核已經結束了,張某不日就要離開!”張巡也笑了笑,沖着大夥微微拱手,“本想找個機會宴請諸位,答謝多日來照顧之情沒想到今天竟意外在此相聚!”
“這麽快?你高升到哪了?”馬方還惦記着向雷萬春讨教刀法,楞了楞,沖口問道
“真源縣令,平調”張巡笑着回應,臉上居然看不出半點兒不甘
聞聽此言,衆人紛紛譴責吏部主事沒長眼睛,居然對張巡連年優等的考績視而不見倒是張巡本人,心裏邊對此已經早有準備,笑了笑,低聲道:“吏部估計也有吏部的難處,眼下朝廷冗官成災,能這麽快補上實缺,已經令張某感到慶幸了至少,我還能到地方上做些實事!”
不管張巡心中是否真的這樣想在挫折之下,還能說出這等言語來,已經令大夥佩服不已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宇文至笑着提議,“既然大夥今天已經聚齊了,不如由在下做東,到臨風樓喝幾盞水酒諸位意下如何?當日相救之恩,在下還一直沒機會向諸位當面道謝呢!”
“那可不行!”又是公孫大娘,第一個出言反對,“照理,小宇文這番好意,我等不該推辭但我找白家妹子的确有事,今天回城後,請容我們姐倆個先走一步”
“我,我得趕緊回家,今天,今天出門時,沒跟我阿爺打招呼!”馬方想了想,也很不好意識地說道
“不如改在三天之後!”王洵怕宇文至覺得尴尬,笑着接過話頭,“我今天也得回去跟姨娘報個平安實在不敢再多耽擱了三天後,恰巧我也要在臨風樓宴請幾位同僚,張大哥要向諸位辭行,咱倆三場酒席,不妨合在一處擺!”
“甚好!張某剛才正打算跟你借地方!”張巡略作沉吟,大聲答應
聞聽王洵要宴請軍中同僚,不用猜,宇文至就知道肯定是周嘯風等幾個這麽好的一個跟上司交流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拒絕,笑了笑,也大聲答應,“也好,那就幹脆合三爲一幾個哥哥,公孫大家,白姐姐,屆時請務必賞光!”
白荇芷記得王洵早晨時所托,立刻不由分說出言替公孫大娘答應了下來公孫大娘輕輕向她腰上掐了一把,算作警告,但推辭的話,卻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我記得那日李谪仙和高書記,每人還欠了公孫姐姐一首詩不知道他們還記得沒有?”白荇芷腰間吃痛,心思卻愈發伶俐,笑了笑,低聲問道
雷萬春的臉色立刻發紅,笑呵呵地提議,“那我就去把他們幾個也請來,替公孫大家當面讨賬!諸位覺得如何?”
“那我倒是要謝謝雷大俠了!”聞聽李白即将被“強押”到場,公孫大娘眼神登時一亮,笑殷殷地向雷萬春緻謝
“應該的,應該的!”雷萬春不好意思地擺手目光掃過人群,又看到了今早一直跟大夥共同進退的顔季明,笑着向對方發出邀請,“顔兄弟,你屆時一定也來臨風樓,就在啓夏大街和金光路的交彙處,唯一的三層小樓便是!”
“顔某恭敬不如從命!”顔季明對新交的這些朋友很有好感,笑了笑,輕輕拱手
談笑間,一場盛宴便安排妥當了衆人說說笑笑順着官道往長安城走,心裏慢慢忘記了今天上午的不快入了啓夏門,秦家哥倆先跟大夥告辭然後公孫大娘扯了扯白荇芷,也将對方拉入了自己的馬車
透過厚厚的車簾,聽着窗外的人喊馬嘶,白荇芷心中突然生出幾分不舍這條街繼續向前走,快到盡頭處便是崇仁坊王家的大宅子就在那裏入了他家後,再想出門像先前那般閑逛,恐怕就很難了
“你真的想好了,不接我的衣缽,一定要嫁給他做妾?”公孫大娘的聲音恰恰傳來,一字一頓敲進白荇芷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