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屬下.......”四個人中,平素以圓臉胖子餘淩遠口才最爲便給,可今天卻變成了一個結巴,吭哧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自辯都說不出來,紅着臉把頭垂了下去
“既然你等說不出來,那我可就替你等說了!”封常清鼻孔中噴出一道寒氣,咬着牙道“封某奉聖旨整頓飛龍禁軍,你等覺得封某出身寒微,心裏不服,,是不是?”
“大人.......”餘淩遠額頭上立刻冷汗滾滾,知道自己這夥人在暗中做的那些勾當,恐怕一件都沒逃過對方的眼睛,慘叫一聲,“撲通”跪倒
封常清用眼皮夾了他一眼,繼續大聲質問,“封某将飛龍禁衛去蕪存菁,打散重編,你等就暗中聯絡,煽動不滿,是不是?”
“封某任命在疆場百戰歸來的将領做你等的上司,你等便以爲受了委屈,一直對新上司陽奉陰違,是不是?”
“封某替陛下挖掘人才,破格提拔了幾個人做隊正,你等就覺得被後來人爬到了自己頭上,慫恿齊橫那蠢貨出頭,準備掃新任軍官顔面,是不是?”
“若是齊橫今天這場比試打赢了,你等還會繼續下去,聯絡禁軍中更多将領鬧事,直到把封某擠走,是不是?”
每問一句,他都停頓片刻,靜靜地等着餘淩遠、邊劍、韓士誠、張謀人辯解怎奈這些事情件件虧心,四個被抓了現行的敗類隻有膽子在暗中幹,去沒膽子把自己做的事情擺到明處來一個個陸續跪了下去,垂着頭,大氣也不敢吭
先前與王洵比武的莽漢齊橫本來已經準備出去受罰,圍着白馬堡跑圈了走到門口,聽見身後的變化,又默默地轉了回來此刻看到餘、邊、韓、張四人跪在地上垂頭耷拉腦袋,即便再笨也明白自己被人拿來當刀子使了分開人群,大步走到擂台前,直挺挺跪倒:“齊某太蠢,請大人責罰!”
“你還知道自己蠢?”封常清看了他一眼,有些很鐵不成鋼“明法參軍,上前宣布,依照我剛才所言,他們都犯了什麽罪?”
“諾!”明法參軍王騰閃身出列,大聲宣布,“多出怨言,怒其主将,當斬!不聽約束,更教難制,當斬!好舌利齒,妄爲是非,當斬調撥軍士,令其不和,當斬回将軍的話,餘、邊、韓、張四人共犯八條死罪,數罪并罰,當枭其首級,懸于高杆之上七日,以儆效尤!然而........”
“将軍饒命!”沒等明法參軍把話說完,圓臉胖子餘淩遠已經凄厲地慘叫了起來
“将軍饒命,我等再也不敢了!”韓士誠、張謀兩個也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難逃,跟在餘淩遠身後,一邊哀告,一邊用力磕頭
唯有邊劍冥頑不化,見封常清一出手就打算至自己于死地,立刻跳起來,沖着身後大喊,“你們這些王八蛋,咱們當初怎麽說的!姓封的已經把屎扣到咱們......”
沒等他把話說完,親衛十三飛起一腳踹過去,将其踢個仰八叉周圍的将士紛紛閃避,其餘幾名親兵快速插上,抓住邊劍的胳膊,死死地按在了地上死到臨頭,邊劍兀自大聲叫嚷“上啊,不信他有本事把所有人都殺了今天有他.......”
十三掄開膀子,又是兩個大嘴巴這下,姓邊的軍官終于消停了嘴角上不停淌着血,身體還在不停地扭動,“老子.......”
“明法參軍.......”封常清臉色鐵青,豎起眼睛,厲聲喝道
明法參軍王騰狠狠瞪了姓邊的軍官一眼,臉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神色,仿佛再說,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當衆煽動鬧事,出言侮辱主将,雖經教訓,卻無悔改之心當斬!但.......”
又是沒等他把話說完,軍官邊劍再度擡起頭來,大聲叫嚷,“我叔叔是右監門将軍邊讓,我叔叔是右監門将軍邊讓.......”(注1)這下,連餘淩遠等同謀都不願繼續跟他爲伍了,主動将身體挪了挪,試圖跪得離此人遠些封常清歎了口氣,輕輕向下揮手幾個刀斧手從門外沖進,拖着邊劍便向外走
“我叔叔是右監門将軍邊讓,我叔叔是右監門将軍邊讓饒命——啊!”慘叫聲噶然而止,數息之後,刀斧用用托盤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托了上來
封常清冷冷地向人頭掃了一眼,低聲命令,“挂到高杆上,示衆三日,以儆效尤三日之後,将頭顱與屍體縫起來,讓他叔叔領走!”
“諾!”刀斧手答應一聲,托着血淋淋的人頭大步走了出去
在場的安西軍将士都是刀叢中打過滾的百戰老兵,殺人殺得多了,根本不在乎再看到一個沒有身體的頭顱其他飛龍禁衛和新入伍的兵卒,卻都是沒見過血的生瓜蛋子,一個個吓得面如土色,迫于嚴苛的軍規,緊緊閉住嘴巴才沒當場把膽汁給吐出來
“你們幾個,有何話說!”處理完了邊姓軍官,封常清将頭再度轉向跪在地上的其餘幾人圓臉小胖子餘深河見機得快,聽出封常清不準備把大夥一次全給都砍了,立刻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大聲說道:“我等愚蠢,受了邊劍那厮的挑撥,才稀裏糊塗闖下了大禍不敢求将軍赦免,隻希望将軍大人念在我等初犯的份上,給我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是啊,是啊,我等都是受了邊劍那小子的挑撥,并非有意胡鬧!”其他幾人也叩頭讨饒,把過錯全都推到了死人頭上
飛龍禁衛的将士們看着這幾個沒骨頭的家夥,心中大部分同情都變成了鄙夷按照大夥的基本印象,餘、邊、韓、張四害當中,當以圓臉小胖子餘淩遠居首其餘三個,平素都受其指使行事特别是剛才被砍了腦袋的邊劍,屬于裏邊最缺心眼的一個仗着自家有個做宦官的叔叔撐腰,常常充作餘淩遠的打手真正主動幹的壞事,卻連餘淩遠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封常清顯然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輕蔑地搖了搖頭,把目光轉向了明法參軍王騰後者清清嗓子,大聲說道:“按軍律,三人當斬首示衆然而将軍入營時曾經勒石爲誓,說初犯者隻責以軍棍所以,他們三個,數罪并罰,每人當被責軍棍四百爲了避免傷及筋骨,可分十日執行”
姓邊的自己把自己弄死了!聽了王騰的這番話,衆将士才明白,剛才他看向邊劍的目光爲什麽充滿無奈了封常清奉旨整軍,勒石強調軍紀,自然不會因爲某個人的後台硬,就會輕易放過他但石頭上那最下一行附注,卻是他故意留給飛龍禁衛們的活路知道禁軍将士散漫慣了,突然受到嚴格要求,難免有冒失鬼會試圖挑戰他的權威所以給雙方都留下了一個緩沖的餘地,以免真的殺人太多,跟朝廷不好交代
如果今天姓邊的家夥不一味地胡攪蠻纏,而是像餘淩遠等人同樣俯首認罪的話估計封常清通過打軍棍的手段,把對整軍不滿者攪起暗流壓下去,也就把他們放過了可偏偏姓邊的先煽動所有禁衛一起鬧事,然後又把其叔叔右監門邊讓擡了出來向封常清施壓硬生生逼着封常清和明法參軍王騰兩個沒了回轉餘地,不得不砍了他的腦袋!
“打!一天四十棍隔一日打一次,四百棍打完爲止!”正感慨間,大夥耳畔又傳來封常清的命令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不殺之恩!”餘、韓、張三害死裏逃生,不待行刑者上前拉扯,自己主動連滾帶爬地向外走去人都被按在了行刑的木凳子上,嗓子裏還不停地說着感恩之聲“謝謝大人,啊!”謝謝大人,呀,輕點,我的娘咧!”“疼死我了,啊!”
這等蠢貨,死有餘辜随着外表噼裏啪啦打軍棍的聲音傳來,飛龍禁衛們對死者最後一點同情之心才消失得幹幹淨淨心中都明白,朝廷這次整軍,恐怕是要動真格的了若是想繼續吃飛龍禁衛這碗飯,就不得不把以前那套散漫随性的做派收起來,好好地接受一番錘煉
此刻,擂台下跪着的,隻剩一個莽漢齊橫封常清看了他一眼,輕輕歎氣,“明法參軍......”
“屬下在!”王騰拱了拱手,低聲回應
“有人愚蠢至極,受騙上當,按軍律,該當何罪?”
“嘿嘿!”新兵老兵們抿嘴偷笑,看向齊橫的目光充滿了同情
明法參軍王騰也抿嘴而笑,搖搖頭,大聲回答,“夥長齊橫,訓練時不認真,比武時分神四顧,以至被打下擂台落敗将軍您已經罰了他圍繞白馬堡跑圈三次,一過不可二罰至于他自己蠢的給人家當刀使麽?禀告将軍,軍規上并未寫明,蠢是一種罪行!”
“哈哈哈哈!”将士們再也忍不住,齊聲大笑了起來剛才因爲封常清殺人立威而造成的壓抑氛圍,頃刻間蕩然無存
“你可聽見了?”封常清走到擂台前,俯身向下問道
“聽見了!”齊橫的臉紅得像豬肝一樣,狼狽不堪地爬起身,抱拳聽訓
“那就去跑圈,跑不完,就不要回來吃飯!”封常清一揮手,将其趕了出去随即将目光投向全體将士,“老夫知道爾等沒受過這種罪但訓練時多吃一份苦,沙場上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飛龍禁衛,乃天子的親軍,大唐的臉面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得,豈不令那些前來朝貢的四方蠻夷看了大唐的笑話去?!今晚加餐,每人賞酒一壇,豬腿半隻滾蛋,明天别讓老子再看到你們伸着舌頭喘氣的熊樣!”
“謝大将軍!”
“大将軍威武!”
幾句粗話,立刻把擂台上下的關系拉得極近累了一整天的将士們覺得封将軍的确是自己人,帶着滿臉的笑容和欽佩慢慢散去待擂台下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封常清猛然轉頭,刀一樣的目光指向了王洵,“你個蠢貨,别人找你挑釁,你就接招你當這裏還是長安街頭麽?憑着胳膊頭粗細争老大,軍法是幹什麽用的?若是有人找老夫比武,赢了一招半式,難道老夫也把将軍的大印送給他?”
“将軍教訓的是,屬下知錯了!”剛剛見識了對方如何借邊劍的腦袋立威,王洵對老狐狸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耷拉下腦袋,低聲回應
“蠢!”封常清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的評價,“戰場上死的家夥,十個裏邊有九個是自己笨死的老夫可不想看到你日後死無全屍再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怎麽做一名軍官三天後,老夫要你帶着左七旅二隊去大校場,負責維持新兵招募現場秩序若是屆時因爲你的愚蠢導緻校場中出了亂子,軍規都在石頭上刻着,老夫也幫不得你!”
訓斥完了,也不管王洵如何目瞪口呆,倒背起手,在十三等侍衛的簇擁下,施施然地走遠
注1:監門将軍,太監中的高級職位,負責維護内宮治安突然想起,連續劇一休裏邊的新右衛門,如果日本制度參考大唐的話,此人恐怕也是下邊沒了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