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邕州城南院的人都沉浸在緊張的情緒中時,裏這裏不遠的陡北鎮上,一座華美的宅邸當中,服侍的下人們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點差池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這裏,就是越國宰相陳比日的别苑。
他的老家不在這裏,平日裏又都是在大羅城中居住辦公,之所以會在這個地方花費銀錢購置一座宅邸,正是因爲這幾年他每一年都要到邊境來巡視,查看自己劃出的那千畝良田的情況,雖然來的時間不多,可這裏服侍的人都是些細緻的人,連丫鬟們都是精挑細選的美人。
但即便如此,當一個十五六歲,美貌的丫鬟跪在床前,将一碗藥奉到他跟前的時候,他還是憤怒不已的一把将藥碗推翻在地,湯藥潑了那丫頭一臉。
“啊!”
湯藥還有些熱度,燙得那丫頭失聲尖叫起來,陳比日更生氣了,指着那丫頭道:“給我拖下去,打死!”
外面的侍衛立刻走進來,将那丫頭倒拖了下去。
那丫頭又驚又怕,連連求饒,可陳比日根本看也不看一眼,不一會兒,就聽見那丫頭在二門外哭喊了幾聲,接着,便沒了聲響。
站在床邊的陳文雄這才走到床邊,扶着不斷咳嗽的陳比日靠坐在床頭,輕聲說道:“叔父何必發這麽大的火。”
陳比日咳得有腰都直不起來。
他遇刺的事情早已經天下皆知,隻不過,傷情卻不爲大衆所知,那一箭貫胸而出,離他的心脈隻差分毫,是真的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即便用了最好的藥,也已經修養了這麽長的時間,仍然虛弱不堪。這個時候隻是動作大了一點,說了一句話,就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了。
他臉色蒼白,隻有兩眼咳得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複下來。
說道:“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站在床前的幾個人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陳文雄對着他們揮揮手,衆人如蒙大赦,全都退了出去,陳文雄一邊拍着陳比日的後背幫他順氣,一邊說道:“叔父不要生氣。”
“我能不生氣?”
陳比日紅着眼睛道:“殺個人都殺不了!”
提起這個,陳文雄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絲冷光。
他說道:“這也不能怪下面的人,誰會知道,這中間會出了這麽一個岔子,該動手的沒動手,動手的卻不是我們安排的那個人,叔父這邊傷得比預計的更重;而那個人因爲出了這個岔子,也以爲我們另有安排,開始提防我們,派去滅口的人沒能一擊得手,才讓他有可趁之機逃走。”
陳比日道:“這也就罷了,居然讓他逃到炎國去了!”
他的臉色陰沉,因爲蒼白無血色的關系,更顯得神情可怖,咬着牙道:“萬一這件事傳了出去,那我們的計劃豈不是就要落空了?”
他們叔侄兩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但寂靜的空氣裏,卻分明透着一股陰沉的味道。
這的确,一開始就是一個計劃。
陳比日的遇刺,是他自己計劃好的,爲的,是引起炎國與越國的矛盾,如果能就此切斷兩邊的貿易,甚至引起大戰,那更是他的意外之喜。
他從很早開始就與大将軍夏侯糾對立,但一直未能将對方徹底鏟除,就是因爲夏侯糾手中握有兵權,誰都知道,在朝堂上再能折騰,比不上手中實實在在的兵馬,所以從很早開始,他就将自己的兩個侄兒投入軍中效力,如今也積累了一些聲望。
可是,聲望是一回事,軍功又是另一回事。
沒有戰事,何來軍功?
偏偏,夏侯糾雖然是個大将軍,可他主導達成的和平協議卻讓他獲利多年,軍權還在他手裏,戰事雖然打不起來,但他一直受到了皇帝的寵幸,卻斷了陳比日兩個侄兒的晉升之路。
所以,陳比日下了一步險棋。
他讓人在邊境刺殺自己,嫁禍到炎國人身上,再派人不斷的在邊境挑釁炎國守軍,隻要兩邊戰火一燃,夏侯糾促成的和平協議就會化爲廢紙一張,這種時候,打仗反倒不能仰仗他,皇帝必然會另選将領,而自己的兩個侄兒就能趁機出頭。
這算是一石二鳥之計。
誰能想到,這麽周密的計劃,卻出了岔子。
動手的,竟然不是他們安排的人。
他們安排的人動手會有分寸,不至将他傷得太重,但又能做好表面文章,可是,真正遇刺的時候,那貫穿胸膛的一箭險些要了他半條命,派人去滅口的時候才知道,有人搶先在那個人之前動了手。
這也讓他們亂了陣腳。
是誰要殺他?夏侯糾?
雖然兩個人早已經是水火不容,可夏侯糾如果真的在邊境上刺殺了他,那不是引得越國與炎國大戰,這種事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會做嗎?
若不是他,那又是誰?
要知道,平日裏宰相出巡,周圍都是裏三層外三層,尋常刺客難以近身,這一次是爲了計劃,他特地将身邊的侍衛撤了不少,以方便安排的人動手,卻正好被人利用了這個機會。
難道還有别的人知悉他的計劃,趁機動手?
陳比日雖然有周密的幾乎,但這一回,他的腦子也有些混亂了。
反倒是他的侄兒陳文雄更冷靜一些,扶着他做好之後,又拿了一個墊子給他靠住,然後才說道:“叔父也不必擔心,侄兒剛剛過來的時候才得到的消息,那個人,已經死了。”
“死了?”
陳比日大喜過望,想了想,又問道:“怎麽死的?”
陳文雄道:“聽說,他逃入邕州城,竟然闖入了炎國皇帝的行轅,還挾持了炎國的公主,被人殺了。”
陳比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擰着眉頭想了想,說道:“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如果要逃,逃到哪裏不行,爲什麽還要去找死?”
陳文雄道:“這就不知道了。但不管怎麽樣,他已經死了。”
“……”
陳比日又擰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道:“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他爲什麽去,是一個問題;他死歸死,若他死前亂說了什麽,那隻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