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看着她,慢慢說道:“朕希望你乖乖的聽話,要讓你做一件事,朕有一百種法子,可是那些法子,朕都不想用。”
“……”
“畢竟,朕已經沒幾個親人了。”
“親人”兩個字就像是一陣疾風卷過來,瞬間将寶音公主的思緒卷得紊亂不堪,她神情複雜的看向祝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聲說道:“你,所以你,你真的是——”
她好像實在沒有辦法将那個禁忌的名字說出來。
掙紮着又看了一眼站在祝烽身後的南煙,然後又看了看祝烽,道:“所以,她不是,你才是。”
“……”
祝烽沒有回答。
但這一刻,他哪怕不回答,寶音公主也已經得到答案了。
她突然冷笑了一聲,再看向祝烽和南煙的時候,眼中充滿了譏诮的神情,說道:“難怪,難怪你們有這樣的規矩,炎國的皇帝不能迎娶異國的女人。”
“……”
“看來不是你們不願意,而是你們曾經有過。”
說完,她又冷笑着看向祝烽:“你想聽那首歌,是因爲,曾經聽過嗎?”
聽到這話,南煙更緊張的看向祝烽。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聽到祝烽口中所說的歌聲,當然,一來是因爲晚上的風沙太大,她可能根本沒有辦法從呼嘯的風聲中分辨出倓國的歌,二來,也是因爲祝烽的耳力比她好得多,可是,從之前看到祝烽那失神的樣子——雖然他很有可能是爲了引出這些人來,但因爲那歌聲失神的狀态,也許未必都是假的。
畢竟,她太明白,那段失去的記憶會把祝烽逼到什麽地步。
于是,她小聲的道:“皇上,還是别——”
她的話沒說完,祝烽一擡手,阻止了她。
他的眸子沉沉的盯着寶音公主,說道:“我的确曾經聽過,而現在,我想要從這首歌裏,找一個答案。”
南煙的心都要沉了下去。
她沒有忘記,薛運在爲祝烽解了毒之後,他的身體裏就已經不再有太上忘情這種藥性作祟,過往那些遺失的記憶,都在慢慢的回到他的意識中,隻是,薛運也說了,那些記憶并非自己找回來,而需要有一個東西将他們引回來,比如過去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
甚至,聽過的歌。
所以,現在祝烽就要從寶音公主剛剛所唱的歌裏,找到一段對他來說,最重要的記憶。
再擡頭看看這個地方,回想起之前那瘋癫的溫無玉被老國舅所刺激之後所的那些話——
南煙隻覺得全身發冷。
而寶音公主看到他們兩這樣,尤其是南煙臉色蒼白,卻又被祝烽阻止沒有辦法說話的樣子,再看向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胡和魯跟鶴衣還顫抖在一起,兩個人身形交錯,胡和魯手中的長劍就像是一條閃着銀光的毒蛇,好幾次都擦着鶴衣的脖子,甚至胸口過去。
這胡和魯的身手不僅在一花堂,就算在整個倓國,也是數得上的。
可現在,他被鶴衣糾纏,至少短時間内,是沒有辦法脫身過來的,想到這裏,寶音公主沉沉的出了一口氣,突然說道:“好。”
南煙皺着眉頭看向她。
寶音公主道:“你想要聽,我可以唱給你聽。”
而她這話一出,别人還好,正要側身躲過胡和魯刺過來一劍的鶴衣呼吸都窒了一下,随即身形一滞,那鋒利的劍刃立刻在他的胸口劃開了一道口子。
但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這麽多,轉頭看向祝烽:“皇上!”
胡和魯一見他分心,喜不自勝,接連朝着他的大穴刺出幾劍,鶴衣情急之下也亂了方寸,腳步淩亂險些就躲避不開,他咬着牙,索性雙手橫貫出去,長袖如同一條白蟒,猛地纏上了胡和魯手中的長劍,胡和魯也大驚,這就是剛剛鶴衣突然出現的時候,手中雖然沒有一道利器,卻能硬生生的擋下他的長劍的原因,那是道家束濕成棍的功夫,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任何東西到了手上都會變成傷人的利器。
但這一次,他的力道明顯沒有剛剛出現的時候那麽強悍,顯然是因爲分了心。
長袖一纏上胡和魯的長劍,鶴衣立刻大聲道:“皇上不要!”
祝烽隻冷冷的對着寶音公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你唱。”
寶音公主卻看了一眼那邊胡和魯跟鶴衣僵持不下的樣子,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然後開口。
一陣歌聲,從她的口中飄了出來。
寶音公主之所以被叫做寶音公主,便是因爲她的歌聲動人,她的聲音并不清甜嬌媚,相反,她的嗓音沙啞低沉,唱起歌來的時候,像是一隻粗糙,卻又溫柔的手,撫過人的心上。
而且,她剛剛說,這是一首撫慰人靈魂的歌。
祝烽雖然不通曉倓國的語言,可有一些東西,卻是可以在人的心靈上共同的,比如歌聲,他一聽到這歌聲,整個人突然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但再一睜開眼,自己又像是仍然站在原地。
仍舊是這片荒涼的玉門關外。
仍舊是漫天的風沙。
仍舊是風沙中,那沙啞低聲的歌聲。
唯一不同的是——
他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站在風沙中的女人。
她的身形倔強,好像一根矗立在風沙中,不肯被撼動的石柱,将祝烽牢牢的擋在了她的身後。
擋住了所有的風沙。
也擋住了——
擋住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這一刻,祝烽又感到一陣劇痛,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但這一回,他死死的咬着牙,抵抗着那幾乎要讓他五髒碎裂的劇痛,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他想要看,想要看看,風沙的後面,站在她面前的人,到底是誰!
這時,看到他這樣一步一步的向前,南煙的心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這首歌,一定把祝烽引到什麽地方去了,可是,她雖然就站在祝烽的身後,卻完全,到不了他的身邊。
寶音公主還在一聲一聲的唱着。
但這一刻,這首原本舒緩的,撫靈的歌在呼嘯的風聲中響起時,卻不知爲何,風聲中好像還傳來陣陣馬蹄,虎嘯龍吟之聲,生生的透出了一點殺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