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從帳子縫隙吹進來的風，吹起了他後脖頸的頭發，隐隐露出了一朵五瓣花。
他低聲道：“陛下有何吩咐？”
蒙克道：“朕會打點人馬陪着寶音公主前去白虎城祭奠阿日斯蘭，你跟着一道上路。等到了那個地方——”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
而草原上，卻蓦地起了一陣風，風中卷着泥土的氣息，隐隐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血腥味，急急的撲到人的臉上。
好像，預示着什麽的發生。
過了一會兒，胡和魯從王帳中走了出來。
這時，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從另一個帳篷裏走了出來，不是别人，正是倓國的重臣滿都大人，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但一雙深邃的眼睛卻仍舊炯炯有神，盯着胡和魯的身影，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前方。
他偏過頭，詢問自己身邊的近侍。
“皇帝叫胡和魯過去做什麽？”
那近侍輕聲說道：“白虎城覆滅的消息傳過來，寶音公主十分難過，聽說她想要趕往白虎城去祭奠南蠡王殿下，皇帝陛下已經準允了，還加派了一隊人馬護送公主殿下過去。”
“哦？”
“那胡和魯，怕也是被派遣過去保護公主殿下的。”
滿都沒有說話，隻微微的眯起了雙眼。
那雙虎目裏，隐隐的透出了一點冷冷的光。
其實他并不奇怪蒙克會同意寶音公主前去白虎城祭奠阿日斯蘭這件事，對蒙克來說，阿日斯蘭雖然已經是他的死敵，但兩個人畢竟曾經相互扶持，這種感覺複雜也矛盾。就連在他的心裏，也未必沒有對阿日斯蘭的死而傷心過。
可是，護送寶音公主過去，随便派一隊人馬也就夠了，爲什麽要派胡和魯？
滿都心裏很清楚，因爲阿日斯蘭和蒙克的決裂，一花堂實力大減，前幾年的混戰也消耗了不少人，解石死後，蒙克在一花堂中的心腹高手就更少了。
而這個胡和魯，是個頂尖高手。
這樣的人，若是派遣出去刺殺什麽重要的人物，倒是可行，但僅僅是讓他去護送寶音公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這不像蒙克的行事作風。
想到這裏，滿都更覺得不對，壓低聲音問道：“今天那個斥候回來，除了白虎城的事，還禀報了其他的事嗎？”
近侍想了想，輕聲說道：“王帳外的人還偷聽到了兩句，好像還禀報了——炎國皇帝的事。”
“炎國皇帝？”
滿都一聽，眉頭皺了起來：“他打赢了阿日斯蘭，滅了白虎城，難道不是應該班師回朝的嗎？”
近侍道：“聽說并沒有，他不但沒有回京城，反倒還去了白龍城，在那裏會見了遠道而來的安息國的特使。之前斥候回禀的消息，聽說他還帶着很少的人馬爲安息國特使送行，出了白龍城之後就一直往北走，已經走了好幾天了。”
“什麽？！”
滿都驚了一下，轉頭看向那近侍：“你是說，炎國皇帝隻帶着很少的随從，往玉門關去了？”
近侍輕聲道：“去沒去玉門關，這個并沒有聽說。可出了白龍城往北走，走上幾天，那就離玉門關不遠了。”
滿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再轉頭看向王帳，蓦地全都明白了過來。
立刻，他轉身走向了軍營。
而在另一邊，爲安息國特使送行的隊伍走了一天又一天，就算昔雲還樂呵呵的能跟姐姐多呆幾天是幾天，可高也那樣精明的人從皇帝親自送行就感覺到了不對，等到他們越來越靠近玉門關的時候，他内心的惴惴不安也被放大到了極限。
這一天傍晚，大家停下來休息吃東西的時候，他捧着一碗甜酒，慢慢的走向另一邊的營地。
兩邊雖然有點親如一家的意思，但畢竟來處不同，生活習慣也不同，所以營地還是分開紮的，隻有昔雲，不知疲倦的往炎國貴妃的身邊跑，兩個人親親熱熱的，像人跟影子似得分不開。
空氣裏，也彌散着篝火帶來的熱力和鐵鍋裏炖煮的食物的香味。
南煙讓人取了一塊氈子蓋在一塊大石頭上，她跟昔雲兩個人并肩坐在那裏，南煙看着眼前這片廣袤無垠的荒原，遠處連接着如同火海一邊的天的盡頭，忍不住笑道：“這兒風景真好。”
昔雲認真的說道：“可是，好風景帶來的不是好天氣。”
“嗯？”
“這種天色，隻怕這兩天就有大風沙啦。”
南煙這才想起，之前他們的向導阿述好像也說起過西北這邊的天氣就是這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昔雲又轉頭看向她，說道：“不過姐姐，你們到底要送我們到哪兒啊？”
“……”
“雖然我也想多跟姐姐呆在一起，可你們再送，就快要送出國門了吧？再往被走，萬一真的碰上風沙，你們這邊的人可是會吃不消的。”
南煙支吾着隻笑了笑。
這時，身後傳來了高也的聲音：“昔雲。”
昔雲回頭一看是他，立刻笑了起來：“小哥。”
高也走過來，将手裏的那碗甜酒遞給她，又對着南煙行了個禮，然後說道：“你們在聊什麽啊？”
昔雲說道：“我們在說天氣，小哥你看這天氣，是不是就要起風沙了？”
話音未落，就像是應證她的似得，突然一陣風卷着黃沙朝他們撲了過來，昔雲猝不及防，手裏的那碗甜湯被蓋了一層細沙，她忍不住皺起眉頭：“我還一口都沒喝呢。”
高也笑道：“那邊還有，剛熱出來的，你去趁熱喝吧。”
昔雲點點頭，便端着碗起身往自家的營地走去。
等到她一走，高也這才看向南煙，似笑非笑的說道：“貴妃娘娘，雖然我知道娘娘對昔雲姐妹情深，貴國皇帝陛下也有意與我們安息國交好，但一送千裏，這未免有些太情深義重了。皇帝陛下也不該隻帶着這點人馬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南煙也笑了笑。
她知道，這件事雖然能瞞着天真爛漫的昔雲，但高也這種精明的人，對他們的舉動大概早就有懷疑了。
于是，南煙坦然笑道：“本宮也不瞞你。我們要去玉門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