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椅子搬來了,三個人才各自落座。
不過,祝成鈞剛坐下,又扭扭捏捏的從椅子上趴下來,跑到老國舅的身邊甜甜的喊:“舅爺爺抱我。”
南煙忍不住酸了一下牙。
在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叮囑兒子要在老國舅面前撒嬌,她很明白,再是鐵石心腸,曾經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人,年紀大了總是貪戀這種凡塵的溫暖,尤其面對這樣乖巧的晚輩,很難有人能拒絕,隻是沒想到這小子撒嬌成瘾了。
其實也難怪,他從生下來就沒有享受過老一輩長輩的疼愛,南煙雖然疼他,但大多數精力還是在跟着祝烽連軸轉,兒子都是交給别人看顧,祝烽也更疼心平一些,這孩子難得碰見一個吃自己撒嬌這一套的人,自然要撒個夠本。
更何況,還有南煙事先的叮囑。
老國舅顯然也沒遇到過這種陣仗,他愣了一下,再看看對着自己伸出手臂,一臉希冀的小成鈞,想了想,終于笑道:“好。”
說完,一把将他撈起來,放到自己的膝蓋上。
南煙立刻道:“真是沒規矩,舅父不必理他!”
說着瞪了小成鈞一眼。
老國舅卻是将孩子在自己的膝蓋上放放穩當,然後笑道:“無妨,難得這孩子不跟貧道認生。”
小成鈞坐在他的膝蓋上,對着南煙吐了吐舌頭。
等到都坐定了,老國舅才擡起頭來,對着南煙道:“不知貴妃娘娘此次前來,是有什麽——”
他的話沒說完,南煙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舅父,就不要稱呼我什麽娘娘了。”
老國舅微微挑眉看着她。
南煙懇切的道:“舅父這一次前來,爲皇上獻上那麽要緊的東西,别人看着,都是爲皇上立下大功,可我眼裏看到的,卻是親戚情分。舅父出家避世那麽多年,功名利祿自然早就放下了,若不是這點情分,又怎麽能讓舅父重新出山呢?”
老國舅沒有說話,但目光顯然溫柔了一些。
南煙接着道:“所以,我帶着這孩子過來見見他的舅爺爺,我也來見舅父,也就是爲了聊聊家常,若還說什麽娘娘的話,那就見外了。”
“……”
老國舅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隻有他抱着小成鈞的那隻手被小成鈞捏在手裏,掰着他的指頭玩着,這種感覺的确分外的家常,分外的親近,哪怕他清修十數年,自認已經看淡了很多東西,但還是止不住有一點暖意從這孩子的指尖傳到自己的指尖上,再慢慢的融進了心裏。
他再看向南煙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一份複雜的情緒,也不再像之前那種規矩的生分,反倒上下打量了南煙一番。
那目光,帶着一點複雜的情緒。
然後,他輕笑着說道:“你這話,倒是讓貧道無話可回。你們司家的人,都這麽能言善辯嗎?”
“……”
南煙蓦地愣了一下。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突然想起來,老國舅既然是跟在高皇帝身邊打天下,并且在建國之後還在朝中任職了一段時間,那他跟她的父親還有叔父,也是司家兩兄弟自然是非常熟悉的才是。
該死,這麽要緊的關系,她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大概是因爲,老國舅一來就提出了要送祝烽一陣東風,這正戳到了他和她心窩裏最軟的地方,算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所以昨晚一整晚她跟祝烽想的都是眼前的事,竟然沒有想到這麽最簡單的關系。
南煙再擡頭的時候,看向老國舅的目光裏多了一份凝重。
她謹慎的笑道:“舅父,還記得過去的事?”
老國舅笑了笑,道:“雖然世人都說,出家修道便是再世爲人,可就算是再世爲人,貧道的前生仍曆曆在目,未有須臾能忘。”
南煙的眼睛裏閃了一下光。
她輕聲道:“那,可舅父對過去的事,又記得多少呢?”
老國舅笑眯眯的,一邊用手跟懷裏的小成鈞玩,一邊說道:“貧道曾經在朝中任職多年,雖然出家修行,但有一個好習慣保留下來了。”
南煙不知他爲什麽突然話鋒一轉說這個,隻能問道:“是什麽?”
老國舅笑道:“就是,該記得的,都記得,不該記得的,都忘了。”
南煙一怔。
老國舅接着說道:“就好像當官的,該說的遲早會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露一樣。”
“……”
話說到這份上,南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不僅明白老國舅這話的意思,更隐隐的品出一些味來,老國舅對她的身世,似乎并非一無所知。
不僅不是一無所知,他剛剛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司家的人”,顯然是在暗示自己什麽,但同時,他又說,該說的遲早會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露,這顯然是在用這件事挾制住自己。
南煙頓時感到一陣棘手。
雖然,自己帶着小成鈞過來,順利的進入了老國舅的房間,可老國舅隻一句話,就把她拿捏住了。
不愧是……曾經跟着高皇帝打天下的人。
哪怕出家避世那麽多年,本事還是沒丢的。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小成鈞的聲音:“母妃,母妃!”
南煙猛地回過神來:“嗯?”
隻見兒子坐在老國舅的膝蓋上,噘着嘴看着她:“母妃在想什麽呀?我在叫你哪。”
南煙這才振了振精神:“怎麽了?”
小成鈞道:“兒臣要帶舅爺爺出去逛街。”
“什麽?”
南煙一愣,而老國舅已經抱着他站起身來,笑道:“貧道也是初次來到這罕東衛,聽說自從陛下打通了這西北大門之後,這個地方跟過去已經大不一樣了,正好有漢王殿下帶着,貧道也可以去開開眼。”
說着,看向南煙:“行嗎?”
南煙笑了笑。
既然剛剛老國舅已經說了那樣的話了,自己今天原本打算過來套話的計劃,應該是不太容易實現了,倒不如讓成鈞帶着他出去逛逛,如果讓他的戒備放松下來,說不定自己還能套出什麽來。
于是笑道:“當然好了。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