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從冊封以來到現在近十年的時間盛寵不斷,但——
人心真的不會變嗎?
雖然祝成軒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但他臉上矛盾的表情,眼中糾結的神情,已經将這句話說得清清楚楚,南煙輕笑了一聲,道:“人心怎麽會不變呢?”
“……”
“人心當然會變。”
祝成軒道:“那娘娘——”
南煙道:“殿下剛剛擔心的,是皇上心會變,但爲什麽不擔心,本宮的心,也許可能會在某一天改變呢?”
聽到這句話,祝成軒驚了一下。
的确,他隻想到或許有一天他的父皇會改變,卻從來沒有想過,眼前這位貴妃娘娘,這位一直是他堅強的後盾,連對他過世的母後也情深義重的貴妃娘娘,也可能會改變。
見祝成軒說不出話來,南煙平靜的笑道:“人都會變,說不清楚将來變的是誰,也說不清楚變了之後世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
“所以,本宮不去想将來的事。”
“……”
“如今,本宮是這樣的心意,就這樣做事,本宮至少是對得起現在的自己的。”
祝成軒的心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湧動着,一陣一陣的滾熱沖上來,燙得他眼睛發紅。他沉默了許久,才啞着聲音輕聲對南煙說道:“我相信娘娘不會變。”
“……”
“也相信,跟娘娘在一起,父皇不會變。”
“……”
“我,我也不想變。”
聽到這有些孩子氣的話,南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她伸手在祝成軒的肩膀上撣了撣,幫他撣去一些落雪,笑道:“不變自然有不變的好處,但,這可不能作爲不長大,不長進的借口。”
一聽這話,祝成軒立刻明白她是什麽意思,頓時臉紅了。
南煙笑道:“殿下不能一味的孩子氣,一個仁德的,成功的君主若是一根腸子直通到底,是一定會被奸佞小人所蒙蔽,所利用的。所以,殿下長大是對的,還得快些長大才行,這樣,你的父皇才能早一點松一口氣。”
說着,她擡頭看向前方。
跟兒女們嬉鬧的祝烽看上去的确是很快樂,但南煙心裏清楚,現在的祝烽,一頓飯最多能吃一碗飯,還是在她苦勸之下才勉強吃的,睡覺也很少能一覺睡到天亮,更多的時候,他半夜就醒來,抱着熟睡的她一個人默默的看着窗外的夜色,直到黎明降臨。
他雖然還沒有老,但的确已經很累了,累出了老态。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祝烽跟兩個孩子嬉鬧間又回過頭來看向他們,笑着說道:“還看着幹什麽?不知道過來幫忙啊?”
他的身上已經被兩個孩子扔了不少的雪團,連眉毛都白了。
南煙立刻笑着走了過來:“幫誰呢?”
心平大喊着:“幫我幫我,母妃幫我打父皇!”
“好,”
南煙笑着揉了一團雪,剛走到她面前,突然一把糊在了她的臉上,頓時心平被染成了一個小白毛猴,凍得她哇哇亂叫,急忙喊哥哥過來幫忙,祝成軒也笑着跑上來,于是一家五口混戰成一片,笑聲一直在皇城上空回蕩着。
這一次,皇帝和貴妃在南方折騰了那麽大的陣仗,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然要被言官禦使們耳提面命的盡忠言,祝烽被他們煩了很久,但也自知理虧,隻能忍着,所以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安安靜靜的待在皇城,再沒有踏出皇宮半步。
也幸好,祝成瑾那件大事解決了,他們也不必再出去忙什麽。
大概兩個月後,金陵那邊傳來消息,葉诤帶着冉小玉啓程,往舟山去了,又過了四個月,舟山那邊的消息奏上來,船隊出海了。
這次的船隊規模不算大,但也有四艘大船,七艘小船,數百人同行。
而且,雖然葉诤出海的目的是爲了找祝成瑾的下落,但明面上卻不能這麽說,畢竟,祝烽在回京後不久,就将一具無名屍體送進了皇陵,但,并沒有修建正式的陵墓,正是在離高皇帝陵墓很遠的地方随便安葬下去。
這件事,他沒有聲張,也并沒有刻意的隐瞞。
所以,消息傳得很快。
一般對于這種事,若朝廷給一個定論,也許百姓們還會猜測,但就是因爲這樣做得模模糊糊的,老百姓反倒對那具無名屍體一定就是之前在南方造反,鬧得沸沸揚揚的文帝殿下這個事實深信不疑。
所以,祝成瑾是真的“死”了。
這樣一來,炎國境内祝成瑾留下的一些殘存的勢力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徹底斷絕了再造反的念頭。
葉诤出海,自然就不能說是爲了找祝成瑾,他跟顧以遊和佟斯年遠赴西域時的做法一樣,找了許多的商隊同行,并且自己用祝烽留給他的錢采買了許多的絲綢、茶葉、瓷器,聲勢浩大的出海,名曰遠播大炎王朝的聲威文教也。
接到這個消息的祝烽,又把自己關在禦書房裏。
整整一個晚上。
南煙不好進去打擾,也不讓别人去打擾,隻時不時的過去看看,禦書房内一直沒有任何的響動,直到天明,祝烽才打開房門走出來。
南煙早早的等再外面,看到他通紅的眼睛,心疼不已的走上前去:“皇上。”
祝烽憔悴的看了她一眼,露出一點微笑來。
“朕沒事。”
其實,早就知道要分别,祝烽之所以當初決定要先走,就是怕要經曆那種無奈,隻是沒想到,該經曆的,總還是跑不掉。
但,痛過了就過了。
葉诤雖然挖走了他心裏的一塊,可他還得活着,爲他眼前的江山社稷,爲眼前這個心疼他心疼得全身發抖的小女子,爲了他可愛的兒女們。
于是,他強打起精神,甚至還去上了早朝。
一直忙到中午,才回到永和宮,南煙服侍他胃口全無的吃了一點東西,便吩咐周圍的人都下去,讓祝烽補眠。
祝烽躺在床邊的卧榻上,閉着眼睛,南煙以爲他睡着了,拿着團扇輕輕的給他扇。
誰知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道:“還有一件事,朕差點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