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跄了兩步跌坐在地,再擡頭,看見李忱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好像連頭發都白了。
這麽多年了,他們一直盤踞在天罡連環塢,說那個地方是他們的老巢,倒不如說,那個地方,是他們跟這個人世間唯一的一點聯系。
否則,這麽多年來,隻能面對浩瀚無邊的星羅湖,那是一種多寂寞的人生。
哪怕人人都覺得,天罡連環塢的人高深莫測,連朝廷的人馬都拿他們沒辦法,可他們自己知道,這些年來盤踞在那裏,與世隔絕,他們也像是半人半鬼。
而如今,他們與這個世間唯一的一點聯系,也被毀了。
天罡連環塢,被毀了!
李忱顫抖着,花白的胡須也在顫抖,再開口的時候,說話的聲音都在哆嗦:“怎麽可能?我不信,天罡連環塢怎麽可能被朝廷攻陷?”
“……”
“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都沒有過,爲什麽這一次會——”
“……”
“他們到底對星羅湖做了什麽?!”
這一邊震驚得魂飛魄散,而另一邊,祝成瑾的船上,消息也順着江上小船上的那些人傳了過來,一聽說天罡連環塢被毀了,他身邊的人也全都大驚失色。
“什麽?連天罡連環塢都被——”
“怎麽可能?!”
“駱星文盤踞在星羅湖那麽多年,連當年的高皇帝都不能拿他怎麽樣,朝廷的人馬怎麽可能毀了天罡連環塢?!”
這一次,郭密和陸廣威他們,也是真的急了。
就算之前在金陵城外,面對江北時的慘敗,知曉金陵城被朝廷的人馬攻陷,他們雖然難過,但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畢竟,他們之前也是從天罡連環塢走出來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他們能回去,休養生息一陣子,将來照樣可以繼續圖謀大業。
可現在,連他們的歸處,都沒有了!
郭密的臉色慘白,對着站在船頭,整個人好像已經融入了黎明前最深中的黑夜裏,連喘息都聽不到一聲的祝成瑾,輕聲說道:“公子,我們該怎麽辦?”
祝成瑾一直沉默着。
過了許久,他才說:“天罡連環塢,真的被毀了?”
陸廣威立刻說道:“我是不信的!”
衆人聞言,都看向他。
陸廣威大聲說道:“駱星文他們在那裏經營了大半輩子,怎麽可能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被朝廷連鍋端了,而且,那裏離金陵城也就幾天的水路,如果真的出了那樣的大事,至少應該有點風聲傳過來,何至于我們一個字都沒聽說,直到現在,到了下江鎮才知道?”
“……”
“那肯定是假的!”
“……”
“公子,我認爲,那就是朝廷的故布疑陣,讓我們無法回去天罡連環塢,跟駱星文的人彙合,這樣,等到他們的大隊人馬追上來,我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郭密轉頭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們還是繼續深入?”
“當然!”
“那如果,如果天罡連環塢真的已經被朝廷拿下了呢?那我們現在進去,豈不是就是羊入虎口?”
“這——”
陸廣威也懵了,轉頭看看周圍,身邊的人也全都是一副茫然無措,好像無頭蒼蠅的樣子,他發怒的狠狠一跺腳:“那你說,我們現在還能怎麽辦?!”
這個時候天還很黑,空氣裏帶着夜晚和江水的涼意,甚至有些透徹肌骨的感覺,但郭密的腦門上還是出了一層的冷汗,他想了半天,走到靠近船頭的地方,但還是沒能走到祝成瑾的身邊,低聲說道:“公子,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朝廷的人馬到底還做了那些安排,但不管怎麽樣,我們得把手上的這張牌拿穩了。”
“手上的,這張牌?”
祝成瑾輕輕的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周圍的人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也幾乎都明白過來,立刻轉過頭,看向了站在甲闆上的那個有些清瘦的身影。
從進入了這片水域,看到下江鎮的渡口近在眼前的之後,南煙就一直沒有再開口說過話,甚至,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但,她這一身衣裳,仍舊是那麽顯眼。
甚至連周圍跟着的那些小船,和另一邊大船上李忱帶着的那些人,也都在這一刻注視向了她。
的确,直到現在,他們知道,朝廷的人馬竟然在背地裏已經幹了那麽多的事。
眼下,金陵城被收複。
江北的人馬将他們兩邊的人馬殲滅了将近一半。
如今回到下江鎮,恒生行已經是人去樓空。
甚至,連星羅湖内的天罡連環塢,都有可能已經被朝廷的人馬拿下,如今,他們就像是在這蒼茫天地間一片無根的飄萍,不知道又會有什麽大風浪,就将他們擊沉了。
所以這個時候,他們唯一的屏障,就是這位貴妃娘娘。
對上那麽多的目光,南煙淡淡的一笑。
那笑容,絲毫沒有身陷敵營的驚慌,反倒顯得有些鄙夷,好像周圍這些五大三粗,剛剛才從戰火中逃出命來的男人,不過是她手心裏的蝼蟻一樣。
她淡淡說道:“不必怕,本宮不走。”
“……”
“别說是你們,連本宮也想看看,除了之前那些,朝廷的人馬還做了些什麽。”
“……”
“想來,應該是很精彩才對的。”
這個時候,一直站在船頭的祝成瑾也微微動換了一下。
但,他也隻是往前走了一步,可整個人仍然身陷在夜色的陰沉當中,唯一能看清的,是他閃爍着冷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南煙。
他說道:“看來,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一直想要留着你,留着你的這雙眼睛去看我奪回我的一切。”
“……”
“其實,隻要有你這雙眼睛就夠了,又何必留着你?”
南煙聞言,消瘦的肩膀下意識的抽搐了一下。
而祝成瑾已經冷冷說道:“來人,把她給我——”
他的話沒說完,周圍的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沖上來,畢竟剛剛聽到她說的那些話,直到今天走到絕路都是這個該死的女人一手造成,衆人早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可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忽的一下,擋在了南煙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