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然後呢?”
許世風低着頭,艱難的繼續說道:“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葉大人也取得了對方的信任,将所有的糧食運上了船,然後,開始往星羅湖駛去。而我們的人,爲了避免跟得太近被發現,都是等到他們離開後很久,才下水跟随。”
“……”
“可是——”
祝烽的聲音低沉得好像從心底深處發出,讓人有一種難以呼吸的壓抑感。
他問:“可是什麽?”
許世風道:“可是,就在我們剛要進入星羅湖水域的時候,那艘船,突然又漂回來了。”
“漂?”
“是……沒有舵手,沒有船工,那艘船,就這麽在湖上漂着。”
“……”
“我們原本爲了不打草驚蛇,是不敢接近的,可是過了一段時間,發現周圍并沒有人見識,而船上的情況不多,我們才趕緊上了船。”
祝烽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更用力,幾乎将紅木都要捏碎了。
他問道:“如何?”
這一刻,連許世風的臉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上船之後看到的一切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腦子裏,令他直到現在,都如同置身噩夢一般。
他慢慢說道:“船上,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
“全,全都是屍體。”
“……”
“無頭的屍體。”
“……”
“鮮血,把整艘船裏面都染紅了,我們的人上船,看到了一地無頭的屍體。”
“……”
“也,也包括——”
說到這裏,他眼睛紅紅的看了祝烽已經,已經說不出下去。
就聽“咔嚓”一聲,祝烽将椅子的扶手硬生生的捏碎了。
許世風驚得低呼了一聲:“皇上!”
尖銳的碎木渣直接紮進了祝烽的掌心,可他絲毫感覺不到痛,胸口那一陣一陣,不知是刀割,還是斧頭劈砍的痛,才是真正令他痛不欲生的痛苦來源,他用力的握緊了拳頭,全然不顧那些木渣深深的紮進了他的皮肉裏,甚至在指縫中,鮮血都浸了出來。
許世風又是驚怕,又是敬畏。
連連磕頭:“皇上,是微臣無能,是微臣無能,請皇上賜微臣的罪!”
“……”
祝烽一直沒有說話,隻等到胸口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過去之後,他才長長的抽了一口氣,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然後低頭看向他,慢慢說道:“爲什麽會這樣?”
“……”
“是那些人的陷阱?”
許世風皺着眉頭,慢慢說道:“葉大人的僞裝并沒有露出破綻,而且,作爲糧商的所有背景,微臣等都已經打點得非常妥當,加上當時正好附近的糧食欠收,對方應該是沒有懷疑的。”
祝烽的眉頭一擰。
“你是說——”
“微臣認爲,葉大人應該是在進入了星羅湖,或者說,見到了天罡連環塢的水匪之後,才暴露了身份。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按照當時的時間,和我們船行的速度,葉大人很有可能是一登岸,就被認出來了。”
“……”
“他也許,根本沒有來得及,跟對方做任何的交易,甚至,對方并沒有花太多時間,就辨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
“所以,當那艘船漂回來的時候,上面的東西……幾乎,都沒動過。”
“……!”
祝烽的眼睛血紅。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天罡連環塢那邊,早已經知道了他會去?”
“是。”
“你是不是想說——”
“……”
許世風有些艱難的擡頭看向祝烽,輕聲道:“微臣懷疑,在朝廷這邊,有,有對方的内應。”
“……”
“否則,葉大人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内被對方辨認出來,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割下頭顱,無一生還!”
“……”
“所以這一段時間,微臣沒有再對星羅湖采取任何舉措。”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原本已經快要被怒火吞噬的内心,反倒在這個時候,冷靜了下來。
甚至連他的眸子,也如同裹上了一層寒霜。
他說道:“那,内應抓住了嗎?”
許世風低着頭:“微臣無能!”
“……”
祝烽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慢慢說道:“也罷。”
“……”
“若真的是對方的内應,那肯定是在你身邊,或者說,就在咱們的身邊潛伏多年的,能做到這一點,不可能那麽輕易的就被揪出來。”
許世風深深的低下頭去。
“是……”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那,葉诤的屍體呢?”
許世風低着頭,慢慢說道:“那艘漂回來的船上,全都是無頭屍,頭顱全都被那些水匪砍下來了,我們隻在船上找到了派過去所有人的屍體,也,也包括葉大人的。”
“……”
“其他人的,微臣都已經交代下面安葬了,隻有葉大人的,微臣不敢擅動。”
“……”
“所以,微臣先暫時爲他的屍身配了一個銀質頭顱,和屍身放在一起,暫時安置在附近。等到拿下天罡連環塢,奪回葉大人的頭顱之後,再行安葬。”
祝烽沉默着,沒有說話。
可安靜的書房裏,幾乎都能聽到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
握着一把尖銳木渣的手也越發的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鮮血沿着指縫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
過了許久,他冰冷中帶着濃濃血腥氣的聲音響起——
“行了,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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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抱着懷裏冉小玉那瘦弱得不成樣子的身子,原本在冉小玉面前,自己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人,可現在,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抱着她的手臂稍微用力一點,可能都會把她捏碎了。
在說完一切之後,冉小玉哭着,沉沉的睡去。
大概更多的,是昏厥過去。
南煙抱着她躺下,伸手輕撫過她已經消瘦得凹陷下去的臉頰,将沾染了淚水的散發拂到耳後去。
心,也是沉沉的。
難怪許世風沒有在事情發生後立刻傳信回京城,可以想見,如果當時祝烽就聽到這樣的消息,隻怕——
她簡直不敢想。
南煙一邊撫摸着冉小玉蒼白消瘦的臉龐,一邊也慢慢的皺起了眉頭。
内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