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汪白芷診完了脈。
他回頭看了祝烽和南煙一眼,臉上滿是沉痛的神情,輕輕的搖了一下頭。
這一下,祝烽的心好像都要裂開了一眼,他擡頭看向新晴,無可言喻的傷痛一瞬間幾乎要将這個堅不可摧的男人擊倒。
南煙已經捂着嘴,将臉偏向一邊,眼淚如潮水一眼湧了出來。
而新晴,反倒笑得更溫柔了一些。
夕陽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又像是有一種溫柔的光芒從她整個人的内心裏散發了出來。
她說道:“皇上千萬不要難過。”
“……”
“妾是卑賤出身,能被先皇收容,更讓妾跟在皇上身邊,照顧皇上,妾心中說不出的滿足。這一生能這麽平平靜靜,又安安樂樂的度過,是做夢都想不到的。”
“……”
“這一切,都是皇上給予妾的。”
“……”
“妾哪怕是死了,心中也會一直想着皇上的好。就算去了天上,妾也會日日爲皇上祝禱,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妾自然是管不了的,但妾會祝禱皇上一生喜樂,有知心的人常伴身邊,白頭到老。”
南煙的心,幾乎也碎了。
祝烽伸出手,用力的握着新晴那隻柔軟又消瘦的手。
從小,或者說,從他能記事開始,就是新晴陪在他的身邊,她身爲奴婢,後來雖然成爲了自己的妃嫔,但其實對她的感覺,更多是姐姐,像是親人——她跟随自己經曆的那些苦楚,那些危難,在所有人,甚至在他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不會像南煙一樣,她受一點傷,他就難過,她經曆一點危難,他就後怕。
但其實,又有什麽不同?
她也是女子,也不是天生就勇敢無懼,在危險的時候,她也需要有人保護,在寂寞的時候,她也需要有人陪伴。
隻是,這一切,都知道得太晚了。
祝烽看着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隻用通紅的眼睛用力的看着她。
好像要把她的身影刻進心裏。
新晴隻溫柔的對着他微笑。
看着他們這樣,南煙更是淚流不止,她也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給他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最後一點時間,自己真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于是,她轉身便要退出去。
可是她剛要走,卻是新晴叫住了她。
“貴妃娘娘……”
“……?”
南煙有些詫異的回頭。
這個時候,在生命的彌留之際,難道新晴不想跟祝烽單獨相處嗎?讓她橫在這裏,雖然他們兩的關系向來不錯,可這個時候,于情于理,也應該留給他們一點,隻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回憶。
卻見新晴柔聲說道:“你不要走。”
連祝烽都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隻見新晴很平靜的說道:“妾請貴妃娘娘也一起過來,是因爲有一樣東西,妾想要交給皇上——但最重要的,是請貴妃娘娘保管。”
“……?”
“……?”
祝烽和南煙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有些詫異。
她,這是要交代自己的遺物?
可是,既然要交給皇上,那就直接交給祝烽就好,爲什麽還要給南煙保管?這是怎麽一回事?
大家都驚愕不已,而新晴沒有多解釋,隻對宜蘭說道:“你,去把箱底的那個盒子拿出來。”
“是。”
宜蘭聽了點點頭走去了裏屋。
不一會兒,她捧着一個紅木盒子走了出來,放到了桌上。
“娘娘,東西放在這裏了。”
“嗯,”
新晴說道:“你退下吧,你們,也都出去吧。”
衆人也都明白,她肯定是臨終要交代什麽,于是,汪白芷和宜蘭他們全都退出了大殿,也關上了門。
屋子裏就隻剩下他們三個人了。
新晴接着說道:“妾有一些話,想要跟皇上說,也想要跟貴妃娘娘說。”
“……”
南煙像是感覺到了什麽。
她應該,不止是要臨終話别,或者交代一個遺物那麽簡單。
而且那盒子——看上去好像有點眼熟。
感覺到祝烽坐在床邊,身子都有些搖搖欲墜的,南煙知道他的身體還很虛弱,隻是被人擡過來,就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精力,于是,她走到祝烽的背後,伸手輕輕的扶着他做他的支柱。
而看到這一幕,新晴眼中的笑容更加溫柔了一些。
好像,也更放心了一些。
她輕聲說道:“妾自幼父母雙亡,逃難的時候被高皇帝和孝慈皇後救了性命,之後,就一直跟在孝慈皇後身邊服侍,後來,燕王——就是皇上,回到了炎國,妾就被賜給了皇上,服侍皇上的起居。”
“……”
“妾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經曆了什麽,會這麽……那麽苦,可是妾心裏知道,高皇帝是一直都很心疼皇上的。”
不知爲什麽,她會提起這個。
祝烽的眼睛更紅了。
而南煙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當年祝烽被高皇帝使用了“太上忘情”這種藥,失去記憶的事。
原來,她是知道的。
其實,她當然知道,不過當時她隻是一個奴婢而已,除了知道這件事,不會知道更多的内情罷了。
新晴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皇上年紀還小,遇到的那些事,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皇上可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又難過,又痛苦,有一次偷偷跑出去宮去?”
祝烽的眼中盈滿了淚水。
他想了一下,道:“朕想起來了。”
“……”
“朕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高皇帝對朕,也冷冷淡淡的。朕覺得天底下的人都是陌生人,朕在這樣的天地裏,活得太孤獨。所以朕——想去尋死。”
新晴微笑着說道:“那隻是皇上太小了。”
祝烽道:“那個時候,朕還真的遇到了一夥賊寇,他們看朕衣着知道朕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要來搶劫,後來,是你——”
新晴笑了笑。
說道:“妾大着膽子把皇上救了出來,還在山窩裏躲了一天。”
祝烽道:“朕記得,那一次兇險萬分,若不是你,可能朕就——”
新晴柔聲說道:“後來回宮之後,高皇帝和孝慈皇後單獨找妾談了一次。”
“哦?”
祝烽有些意外,他并不知道這件事,新晴溫柔的笑着說道:“他們問妾,将來,是否能一生都能如那次一樣,用生命來保護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