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成國公府上,一衆人等将在朝堂上發生的事全都倒豆子似得跟吳應求說了一遍。
吳應求坐在太師椅裏,閉目沉默不語。
他從西北回來,的确大病了一場,但調養了一段時間之後,倒也無礙。
可是,臉色卻陰沉得吓人。
一旁的萬鵬坤憤憤的道:“這個陳意留,平時不聲不響,沒想到居然想出了這樣的毒計來加害我們。”
“……”
“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
“我們又沒得罪過他,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萬良疇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靜。
另一邊,吳應求的幾個門生也都安安靜靜的看着他,隻見吳應求閉着眼睛,腦袋微微的往後仰着,像是已經睡着了。
可就在萬鵬坤有些不耐煩,正要再說什麽的時候,隻聽他冷冷道:“你以爲,沒得罪過别人,别人就不會害你了?”
衆人精神一凜。
萬鵬坤道:“姑父,這話是什麽意思?”
吳應求這才慢慢的睜開了混沌的雙眼,可眼睛裏的光,卻銳利得像針尖一樣,冰冷而鋒利。
衆人對上他這樣的目光,都吓了一跳。
雖然平時大家在他府上商量事情的時候,他也經常這樣看似昏昏欲睡,實則心裏已經想好了對策,但他始終都是這樣一副不動聲色的老狐狸的模樣,大家也都司空見慣,并不奇怪。
可這一次——
這是第一次,大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如此外露的兇悍和殺機。
而且,那雙因爲年紀大了而混沌發灰的眼珠,此刻竟然透着一些隐隐的紅光,仿佛充血一般。
隻怕此刻他心中的兇悍和殺機,更深更重。
吳應求沉聲說道:“他要往上爬,除了要抱住皇帝的大腿,還要做的事,就是找一塊踏腳石。”
“……”
“我吳應求,是高皇帝親封的成國公,多少人望着我倒下。”
“……”
“我倒下了,才好給他們騰地方。”
萬鵬坤陰狠的說道:“他們也想?”
“……”
“若好便好,若不好——”
說到這裏,他的眼中已經露出了一絲冷光。
“就做掉他!”
他以前跟他的姑父走得并不太近,雖然也蒙成國公的庇蔭在朝中尋了一個差事,可是并不得重用;但這一次不同,聽說吳定成了一個活死人,那姑父家偌大的家業也就無人繼承。
這個時候,他和他的父親就動起了腦筋。
于是,除了極力的在吳應求面前獻殷勤,十分的奉承之外,更是将他的事也當做的自己的事。
對他們的心思,吳應求全都看在眼底,隻引而不發。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
已經到了這個歲數,他所有的事都是爲了兒女去做的,可如今,他的兒子吳定,好好的一個人,卻變成了躺在床上,隻能喘氣的活死人,自己偌大的家業,竟然真的無人繼承。
而他的女兒——
原本以爲,在燕王最艱險的時候與他結盟,将女兒嫁給他,是自己算得最險,也最準的一步棋,事實上,也的确如此,因爲吳菀的冊封,家族更加得以壯大。
可現在,吳菀幾次被貶斥,已經完全失了寵。
冊封這麽多年,貴妃都已經懷孕第三次了,她連一次機會都沒有,隻怕皇帝也是一直提防着她,根本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如今,更是要借着削減王侯公卿府上護衛司的人數的機會,來削弱他們的勢力。
下一步——
隻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了。
吳應求冷笑了一聲,那在冷笑聲中,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恨意和冷意。
可他表面上,仍舊平靜的躺在那椅子裏,仿佛也是行将入土的垂垂老者。沉默了半天,才慢慢的說道:“做掉他,管什麽用?”
“姑父的意思是——”
“奏疏是他上的,若皇帝不準,那奏疏也是沒用的。”
“……”
“可若皇帝存了這樣的心思,就算沒有人上奏疏,這件事,也一樣有人要做。”
聽到這裏,衆人的心都驚了一下。
大家睜大雙眼看着他:“國公的意思是——”
吳應求用一雙看起來淡漠的眼睛掃視了他們一遍:“老夫的意思,你們還不明白嗎?”
“……”
“是皇帝,要我們的命了。”
衆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有幾個人的眼睛裏閃爍着膽怯的光芒,畢竟,平日裏跟成國公結黨營私,搞一點小動作,謀一點私利是可以的。
但,國公剛剛那話,和他的意思,豈不就是——
這種事是要殺頭的,也不是人人都敢幹。
想到這裏,幾個人陪笑着便想要起身找借口離開,而吳坤鵬立刻橫眉怒視道:“怎麽,想走?”
吳應求淡淡的說道:“要走,當然也可以走。”
“……”
“不過,你們别忘了,一直以來,你們都是跟老夫來往,這一點,不用錦衣衛查,皇帝是一清二楚的。”
“……”
“你們以爲,若是老夫倒了,皇帝還不好找借口收拾你們嗎?”
聽到這話,衆人後背都是一涼。
的确,皇帝要收拾人,從來都是徹徹底底,就算是他自己的兄弟,晉王、甯王,他們倒台之後,跟他們的人不是被抄家就是被滅族,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想到這裏,他們便也不敢走了。
其中一個說道:“我們,我們誓與國公共進退!”
吳應求用眼角看了看他們,隻不動聲色的淡淡一笑。
而吳坤鵬見此情形,心中更是大爲激動,他心裏很明白,這種掉腦袋的事,風險大,可收益也大。
若事成,那他——
想到這裏,他心癢難耐,殷切的問道:“姑父,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
吳應求卻沒有立刻回答他。
而是想了一會兒,對着自己的妻弟萬良疇道:“對了,你之前說,前幾天因爲得罪公主的事,那個内閣中書被皇帝重懲了?”
“是。”
“人呢?”
“聽說一直閉門不出,連今天他的老師在朝堂身上‘舌戰群臣’,他都沒出現。”
“哦……”
吳應求微微挑眉,仿佛在思索着什麽。
就在這時,家下人來報:“老爺,外面有人求見。”
“誰啊?”
“來人自稱劉越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