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籁俱靜。
在之前經曆過一場混亂,而此刻已經空無一人的簡家大宅門口,一個清瘦的人影默然而立。
夜色深沉,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那雙眼睛裏浮現的沉沉的哀痛。
過了許久,他轉身準備離開。
但剛一轉身,就看到長街另一頭,一個黑衣人站在晦暗的角落中,隻隐隐透出一個輪廓,仿佛夜色凝結而成。
他開口道:“簡二公子。”
“……”
夜色中,這個清瘦的身影微微一顫。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消瘦的臉龐上,正是失蹤已久,令人遍尋不獲的簡家二公子——簡若丞。
他眉頭微蹙,謹慎的看着對方。
而對方的聲音中帶着一點笑:“二公子可以不必如此戒備,我是來幫助二公子的。”
“幫我?”
這是這麽多天來,簡若丞第一次開口。
他的聲音原本是溫柔的,溫柔中又帶着力量,但此刻,大概因爲太久沒有說話,一開口就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沙啞低沉,好像粗粝的石頭在相互摩擦着。
連對方聽到他這個聲音,也是一怔。
但立刻就說道:“不錯。”
簡若丞冷冷道:“你要幫我什麽?”
這個黑衣人看了他許久,在看見他身後那已經緊閉的大門,說道:“二公子難道不想報仇嗎?”
“……”
“你的父親,哥哥,嫂子,還有小侄兒,全都慘死,難道簡二公子就隻是沉浸在悲痛裏,而一點都不想爲他們報仇?”
簡若丞的呼吸局促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沉聲道:“那你知道,我的仇人是誰?”
對方冷笑了一聲:“二公子何必明知故問?”
“……”
“事發之後,官府在現場隻抓走了幾個人,但直到現在,都沒有公開審判,難道簡二公子還不明白,官府是爲什麽不能審判,爲什麽不能公開這樁慘案?”
簡若丞擡起頭來看向對方:“你是說——”
“我就明說了吧,”對方坦然道:“是皇帝動的手。”
“……”
“簡二公子其實也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
“否則,以你的心性,又怎麽可能全無動作,是因爲你沒有辦法與皇帝相抗衡,所以才一直在痛苦。”
簡若丞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的握緊了。
這雙手,原本隻是一雙做學問,執筆的手,但這些日子的風波,他的手上也出現了不少的傷口,甚至,沾上了他不願意沾惹的凡塵。
此刻,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關節都在咯咯作響。
沉默了許久,他說道:“皇帝爲什麽要這麽做?”
“……”
“就算我,投靠了甯王,可我的父親是無罪的。”
“……”
“甚至,在大祀壇上,父親還幫助他,對抗了甯王,與我對峙。他爲什麽要這麽做?”
對方說道:“帝王無情,難道這還用解釋嗎?”
“……”
“若皇帝是一個講理的人,當初你們簡家又怎麽可能差一點被滅十族呢?”
“……”
“況且,他現在的情況,哪裏還會記得簡老爲他做過什麽?”
“……”
“再加上,”對方雖然站在陰暗當中,此刻目光卻格外的精亮,冷笑着說道:“二公子對貴妃娘娘的情意,早已爲你招來了不少禍端,這一點,二公子不會忘記吧?”
簡若丞的臉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他哽咽着,嗓音沙啞得幾不可聞:“你是說,貴妃?”
“……”
“就因爲我——我對她的情意?”
黑暗中的人又發出了一聲輕笑,然後說道:“貴妃娘娘聰慧過人,善解人意,公子對她關護有加,也是人之常情。隻是,這樣的常情,在皇上的眼中,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
“而他對待大逆不道的人,是什麽手段,公子不是最清楚的嗎?”
“……”
簡若丞的喉嚨梗住了。
他想到了當初。
當初,宮中的厭勝之術,祝烽險些活剮三千宮女那一次,也是因爲自己想要讓南煙出宮,結果,她就被打入大牢,險些身死牢中。
簡若丞輕笑了一聲。
“是啊,”他的眼中,曾經的溫柔,一點一點的冰凍,連隐隐的淚光,也凍住了:“我,當然很清楚。”
對方看着他,不失時機的說道:“那公子又何苦還留在這裏呢?”
“……”
“你留在北平,遲早都要被他們找到。”
“我也想離開,可他們查得很嚴,我想要離開,也不能。”
“在下就是爲了這個,來幫助公子的。”
“……”
簡若丞的心微微一震。
他擡起頭來,看向那個黑色的身影。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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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得像是一塊揭不開的黑幕。
已經過了三更了。
在平時的這個時候,皇宮早已經陷入一片寂靜,除了巡邏的隊伍之外,不會再有人醒着。
但今夜,卻不同。
鶴衣和許妙音他們,都在禦書房外守着。
兩個人的眼中透着深深的焦灼,但相視之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很久,許妙音終于按捺不住的,輕聲說道:“如果,再發生一次那樣的事,我們難道還要再對皇上用一次‘太上忘情’嗎?”
上一次,他們還能控制。
但如果再來一次,隻怕真的就要天下大亂了。
鶴衣說道:“微臣也不知道。”
“……”
“已經用了兩次,如果再用第三次,會對皇上造成什麽影響。”
這是他從來沒有面對過的。
他說道:“先看情況再說吧。”
這時,身後的大路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鶴衣和許妙音急忙回過頭去,就看見幾個身材高大的侍衛,正押着甯王祝煊朝這邊走過來。
一看到他們,祝煊立刻笑了起來。
因爲喉嚨受傷,脖子上纏着厚厚的繃帶,他的笑聲非常的奇怪,好像夜枭的聲音。
讓人一聽,就不由得毛骨悚然。
但也知道,他現在,已經能夠說話了。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笑聲,禦書房的門打開了,玉公公從裏面走出來:“皇上傳甯王見駕。”
祝煊笑着,慢慢的走了進去。
大門,關上了。
鶴衣和許妙音站在門外,隻覺得這一刻,風更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