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擡頭，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宅門。
這時，有人說道：“來者可是貴妃娘娘？”
這話如果是對“貴妃娘娘”來說，可以稱得上無禮了，冉小玉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身邊的幾個錦衣衛也露出了怒容。
但是，南煙卻擡手，攔住了他們。
然後上前一步，走到了那個身形消瘦，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的老人面前，這人大概六十來歲，頭發花白，滿是皺紋的臉上眉頭緊皺，露出不悅，甚至有敵意的表情。
南煙平靜的說道：“不錯，本宮正是貴妃。”
“……”
“老人家有什麽要跟本宮說的嗎？”
一聽說她真是貴妃，那老人的臉上更露出了一絲怒意，說道：“那，貴妃前來此地，是要做什麽？”
“自然是來吊唁簡家的人。”
“吊唁？”
那老人眼中閃過不屑的神情，冷冷說道：“簡家遭此橫禍，草民等都沉痛不已。朝廷爲何不給我們一個交代，而僅僅讓貴妃前來吊唁，難道隻這樣吊唁一下，就能讓逝者安息嗎？”
他這話，分明是帶着火氣的。
周圍的人被他的話所染，也都露出了憤憤不平的神情，低聲說道：“沒錯，我們要一個交代。”
“貴妃來吊唁，難道這件事就能過去了嗎？”
“簡家的人不能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冉小玉一聽這挑釁的話，立刻也火了：“你——”
南煙再一次伸手攔住了她，轉頭看向這個老人，平靜的說道：“老人家，還有諸位，爲簡家的人不平，本宮可以理解，不過——”
她的音調突然擡高，道：“死者爲大！”
衆人的喧嘩一下子被這四個字壓倒了，大家全都安靜了下來。
南煙繼續說道：“你們既然都是讀書人，應該也能明理。有什麽話，等本宮吊唁了死者不遲。”
衆人被她這兩句話給說得啞口無言。
那老人有些憤憤的，但也隻能退到一邊。
南煙便帶着冉小玉他們走了進去。
這個宅子，是簡家的人跟随皇帝遷都，提前在北平置下的，大概是因爲簡老的脾性，連門堂都選了一個跟之前的老宅子一模一樣的，走進去的時候，也能看到這裏還種了一些竹子。
可是，那種溫暖雅緻的氣息，卻早已不存。
而看到這個宅子，南煙心裏已經明白了一些事，她不由的紅了眼。
一直走到前方的靈堂。
這裏一片白，好像一個寒冷的雪窟，兩邊白幡飄飄，仿佛無數的身影在晃動，可當南煙仔細去看的時候，隻能看到靈位上，那些冰冷的名字——
簡同光。
簡若鈞。
還有，嘉禾少夫人，和甚至連大名都還沒來得及取的小彘。
看到這些明白，南煙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
“娘娘！”
冉小玉生怕她太過悲痛，影響到自己的身體，急忙扶着她，而南煙強壓悲痛，在她的服侍下，爲簡家的人上了香。
尊卑有别，她也不能跪拜。
隻能站在靈堂中央，看着不斷飄飛的白幡後面，那幾個冷冰冰的棺材，裏面裝着的，是簡家的人，是曾經在她最困難，最痛苦的時候，給了自己溫暖，給了自己力量的人。
他們都是好人。
卻得到了這樣的下場。
老天，太不公平了！
她握緊雙拳，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說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們白死，殺害你們的人，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一定！”
冉小玉輕聲道：“娘娘，你不要太難過了。”
南煙伸手擦拭了眼角的淚水，又轉頭看向另一邊。
簡家已經被滅門，如今在這裏守靈的，是簡同光的學生，之前在簡家暫時的那段時間，南煙也跟這些人見過面，都很熟悉。
幾個學生跪在火盆前，嗚嗚的哭着。
其中一個擡起頭來，看着南煙，說道：“貴妃娘娘，請一定要給老師一個公道，他們，他們太慘了！”
南煙點點頭，輕聲道：“你們，節哀。”
“是。”
南煙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靈位，然後說道：“對了，你們在這裏這幾天，有沒有看到二公子回來？”
那個學生搖頭道：“沒有。”
“……”
“自從他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回來過了。”
南煙當然知道，他說的“離開”，是指簡若丞當初離開，跟着甯王去長清城。
那個時候，他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别，會是永别吧。
南煙的眼睛更紅了一些，她看了看大堂的後面，問道：“裏面，有人嗎？”
“沒有，自從這件事發生之後，後面就再沒有人去了。”
“……”
“我們，也沒有進去過。”
“那，我能進去看看嗎？”
“貴妃娘娘請便。”
南煙便讓幾個錦衣衛留在這裏，自己帶着冉小玉穿過大堂，往後面走去。
這個宅子，真的跟金陵的那個老宅子一模一樣，甚至一些門廊，也跟之前一樣，顯得非常的雅緻。
可是現在，卻籠罩着一股沉沉的死氣。
而且，因爲沒有人住了，自然也沒有燈火，加上天色漸漸變暗，走了一會兒之後，他們已經快要看不清前路了。
冉小玉扶着她，輕聲說道：“娘娘，還要往裏走嗎？”
“……”
“這裏，不會有什麽的。”
“……”
“我們還是回去了吧。”
南煙沒有說話，隻是站在長廊上，看着前方，突然，她看到一片晦暗中，仿佛有一個房間裏，閃過了一點光。
但立刻，就暗了下來。
南煙道：“那是什麽？”
她一邊說，一邊急忙往前走去，冉小玉生怕她摔着，急忙走過來扶着她，兩人走到了一個院落。
這個院落很大，寬敞，但也簡單，門窗緊閉，一片灰暗。
冉小玉道：“娘娘，你看到什麽了？”
南煙沒說話，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推開了兩扇門。
吱呀一聲，房間裏透出了一股清冷的味道，他們一眼就看到，裏面靠牆的地方擺着書櫃，上面整整齊齊的碼放了許多的古籍，一看就知道，是簡同光的房間。
卻是空無一人。
南煙喃喃道：“怎麽會……？”
冉小玉輕聲說道：“娘娘，你怕是看錯了。”
“……”
“這裏，已經沒有人了。”
南煙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又要湧上來。
就在她淚眼朦胧的時候，突然發現，桌上那靜止不動的燭台，燭心冒出了一縷淡淡的，幾不可見的輕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