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深吸了一口。
她沒想到,一個冷宮中的嬷嬷,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得出來,這位蘇嬷嬷雖然年紀不算太老,但已經飽經滄桑,把人世間的事都看得很透了。
她輕輕道:“有理。”
但她又立刻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是要告訴嬷嬷。”
“……”
“你的酒壺,從借出到還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我并沒有往裏面裝過一點帶毒的東西。”
蘇嬷嬷愣了一下。
南煙轉頭,聽着遠處傳來的夏雲汀的聲音,平靜的說道:“真正的毒,是在她的心裏。”
“……”
“她是被自己心裏的毒,給弄瘋的。”
“……”
蘇嬷嬷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她認真的看着南煙,像是要分辨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而南煙,目光堅定,面帶微笑的讓她看着。
過了好一會兒,蘇嬷嬷輕歎了口氣,說道:“奴婢明白了。”
南煙笑了笑。
蘇嬷嬷又看了她一眼,突然說道:“貴妃娘娘,要喝茶嗎?”
南煙笑了笑:“好啊。”
于是,她給她沏了一杯茶過來。
從剛剛理也不理,到讓她坐下,現在又給她奉茶,看來這位蘇嬷嬷對自己的敵意,沒有那麽大了。
南煙喝了一口,竟然還是上好的碧螺春。
她放下茶杯,卻發現蘇嬷嬷坐在一邊,一雙明鏡一般的眼睛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臉。
好像,在辨認什麽似得。
南煙反倒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其實原本,她來也沒有什麽目的,就隻是想要見一見這位怪異的蘇嬷嬷。
現在見到了,也該回去了。
于是喝了兩口茶之後,她正準備告辭,蘇嬷嬷突然開口道:“奴婢聽說,娘娘前些天冊封的時候,出了一點意外?”
沒想到她深居冷宮,也知道。
南煙笑了笑:“是。”
“娘娘,是倓國人?”
“也許是,也許不是。”
“那娘娘就不是司家的人了?”
“……”
南煙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蘇嬷嬷這話,似乎對司家,或者說司家的人,有過了解。
她說道:“嬷嬷認得我的家人?”
“……”
蘇嬷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博望侯,精彩絕豔,世所罕見。”
“……!”
南煙有些驚詫的看着她。
爲什麽莫名其妙的說出這麽一句話。
自己甚至都不是司仲聞的女兒,又跟那位博望侯司伯言有什麽關系嗎?
她輕聲道:“蘇嬷嬷,你見過我大伯?”
蘇嬷嬷道:“奴婢當初是在高皇帝身邊服侍的人,見過博望侯。”
“那——”
南煙想要說什麽,但等開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對那段過去,完全不知道。
這位蘇嬷嬷跟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麽關系。
兩個人沉默着相對了很久。
南煙是疑惑的看着她。
而蘇嬷嬷,一雙精明内斂的眼睛卻是一直盯着南煙的臉。
好像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麽因果來。
南煙覺得奇怪。
坐了一會兒之後,她實在不知道該幹什麽,便起身告辭。
剛要離開,蘇嬷嬷突然道:“娘娘請等一下。”
南煙停下,看見她轉身去打開櫃子,拿了一點東西走過來,說道:“初次見面,這,就當做奴婢送給娘娘的見面禮吧。”
低頭一看,竟然是那隻九曲鴛鴦壺。
南煙有些驚訝:“這——”
“還有這一百兩的銀票,”蘇嬷嬷說道:“全數奉還。”
“……”
是因爲自己給了她一個解釋,所以把這些銀票都還給了自己。
南煙想了想,拿過了那個壺。
卻把銀票退了回去。
蘇嬷嬷道:“這是——”
南煙看了一眼關着夏雲汀的屋子,平靜的說道:“這些錢,就當做嬷嬷照看她,多費心的酬勞吧。”
蘇嬷嬷道:“娘娘還關心她?”
南煙搖頭道:“我并不關心她。照律法來判,她對我做的那些事,也足夠她落到這樣的下場了。”
“……”
“不過,律法無情,我不是。”
“……”
蘇嬷嬷看着她,半晌,微笑着道:“奴婢明白了。”
于是,南煙帶着那隻酒壺,離開了冷宮。
這個蘇嬷嬷,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曾經在高皇帝身邊服侍的人,其實真的不多了。
很多人,都已經在建國初期的那幾件大案子裏被株連,她能活下來,也是一件稀罕事。
這個人身上,有很多謎團。
南煙回到翊坤宮後,思緒一直很亂,事實上,冊封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她自己都來不及去思考一件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事。
自己的身世。
養父将自己從倓國抱回來。
那自己,真的是倓國人?
如果是倓國人,那司仲聞爲什麽要将自己抱回來?
自己的親生父母又是誰,這些年爲什麽沒有找過自己?
好亂!
一轉眼,暮色降臨了。
南煙下意識的往外面大門望去。
今晚,祝烽還會來嗎?
這樣一想,又有點害羞,畢竟這兩天已經被他折騰得夠嗆,白天還要被冉小玉他們笑,她實在是有點“怕”他來。
抱着這樣矛盾的心思,她坐在窗邊,看着天色一點點黑下來。
祝烽還是沒來。
也許,他今晚不會來了?
是不是生自己的氣了?
畢竟,弄瘋了一個人,這不是一件小事,後來也聽說,連莊嫔和安嫔都病倒了,重華宮那邊宮門緊閉,據說這兩天都閉門謝客。
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樣一想,又有點委屈。
也許自己是有點過分,可她們對付自己的時候,手段也并不比自己溫和。
自己好歹,沒有給人下毒下藥呢。
禦膳房送來了晚飯。
祝烽還是沒來。
她一直等着,等到飯菜都有點涼了,才味同嚼蠟的吃完。
然後趴在桌邊,一隻手托着腮,望着桌上搖曳的燭火。
他,不來了嗎?
這時,小宮女念秋走過來,輕聲道:“娘娘,娘娘的發髻有點亂了,奴婢幫娘娘梳一下吧。”
“都這麽晚了,還梳什麽?”
“可是,萬一皇上來了呢?”
“……”
南煙看着外面全黑的天色,說道:“他肯定不會來了。隻怕,已經去别的地方了。”
“……”
“也好,不來正好。”
“……”
“好不容易,一個人可以清靜一些。”
“……”
“再說了,”她沒看見念秋對着自己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喃喃道:“他不會累嗎?”
她的話剛說完,就聽見門口一個冷冷的聲音——
“你說呢?”
擡頭一看,祝烽站在門外,正沉着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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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