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卿搖搖頭道:“那樣的話豈不是顯得我跟那鹽商一樣了,而且我早就說過,此生不娶他人。另外我若多占一女子,這世上豈不就多了一個男人無妻?又何必去做這等事呢!”
然後話鋒一轉打趣道:“要不範兄你将她納了吧!”
唐甯正在爲杜少卿那句“我若多占一女子,這世上豈不就多了一個男人無妻!”而自慚形穢呢,現在聽到杜少卿這麽說,苦笑一聲道:“我?我就算了,我的年紀都快能做沈小姐的爹了,就不耽誤她的大好年華了。”
然後岔開話題問道:“對了,少卿兄,我聽聞這南京城裏還有一位奇人叫做季遇年,寫得一手好字?”
杜少卿點點頭答道:“沒錯,是有這麽一個人,不過他的脾氣可是不太好。曾經有人拿着大把的銀子去求他寫字,結果都被他給罵了出來;而且他雖然字寫得好,但不肯遵從古法,一直都由着性子在寫自己的格調,所以你要是想見他,可一定得有個心理準備!”
“所謂奇人異事,自有他與衆不同的地方,若是循規蹈矩、千篇一律,那就沒有見識的必要了,而且我有信心他對我一定會很熱情的。”唐甯很是自信的說道。
這季遇年雖然可以靠賣字賺錢,但從不攢錢,都是到手就花光散光,所以他無家無業,就住在寺廟裏面,每天跟着和尚混齋飯吃,因此杜少卿是帶着唐甯來到寺廟找他。
一見面唐甯也不說求他寫字,而是向他問道:“聽聞季先生博文廣識,那不知道這種書法您見過沒有?”說着,就在帶來的宣紙上寫了兩行字“文比韓公能識字、詩追老杜轉多師。”
這副對子寫完,别說癡迷于書法的季遇年了,就連一邊的杜少卿和久經季遇年書法熏陶的和尚們都呆愣當場,這不僅是因爲唐甯這幅字寫得好,更重要的是他用的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筆法。
足足過了好幾秒,季遇年這才擡頭訝然的問向唐甯:“你、你這是魏碑?”
“對、脫胎于魏碑。”唐甯點點頭答道。
這個時候緩過來的杜少卿在一邊贊道:“的确是魏碑,但範兄這幅字是我見過的今人所寫最有碑味兒的,尤其是這字内架構和長短參差的并行線條,真的給人一種建築的感覺,與傳統的魏碑、漢碑完全不同。”
聽到這裏,唐甯不由得暗贊杜少卿的眼光,因爲他這幅字仿的就是清代名家伊秉绶。清代在中國書法史上屬于中興的一代,最顯著的成就就是突破了宋元明以來帖法的樊籠,開創了“碑學”,而乾隆時期的伊秉绶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的書法自成一家、無出其右。這也就是唐甯當初在孔乙己這個晚清文人的身上學到了書法技能,所以才能
“範先生,能不能把這幅字送給我,我好仔細研究一下。”季遇年難得正色的懇求道。
“當然可以,不過你也得送我一副字!”唐甯笑着答道。
“這個沒有問題,但得麻煩範先生您等我兩天,我這個人寫字的習慣不太好。”季遇年尴尬的答道。
杜少卿則在一邊哈哈大笑道:“原來你也知道你寫字的習慣不好啊。”
然後轉頭向唐甯解釋道:“這家夥寫幅字最少得三天時間,寫字之前必須要先齋戒一日,然後磨一天的墨,還不許别人替他磨,必須得自己親自研磨;最後寫字的時候必須得用别人用壞了的筆,還得有三四個人替他拂着紙,一旦拂不好,他就要罵、就要打,反正我是從不找他寫字。”
季遇年讪讪的答道:“額,其實不用别人拂紙也行的,但前面的齋戒和磨墨都不能少,因爲那是我揣摩的階段,否則字真的寫不好。”
作爲一名曾經的兼職網絡小說寫手唐甯其實很能理解季遇年的這些怪癖,其實這種創作類的人員身上大多都有怪癖,或許在外人看來很難理解,但這其實就是他們在進入創作狀态的一種方式,就拿自己來說,如果頁面、字體乃至于輸入法的圖标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根本就靜不下心來寫作,很容易就會被這些讓自己覺得别扭的地方分心,這種分心不是你想不去注意就可以不注意的。
所以唐甯很是包容的說道:“沒關系,正好我還想在南京多呆幾天,對了、少卿兄,聽說南京還有一位荊元的奇人,可不可以帶我去認識一下?”
杜少卿滿口答應道:“沒問題,說起來這位荊先生活得比我灑脫。”
這位荊元表面身份是一名裁縫,但每天除了量體裁衣之外還喜歡彈琴寫字尤其是寫詩,而且他詩還寫的很好。于是就有人問他:“你既要做雅人,爲甚麽還要做你這貴行?何不同些學校裏人相與相與?”
荊元則答道:“我也不是要做雅人,也隻爲性情相近,故此時常學學。至于我們這個賤行,是祖、父遺留下來的,難道讀書識字,做了裁縫就玷污了不成?況且那些學校中的朋友,他們另有一番見識,怎肯和我們相與?而今每日尋得六七分銀子,吃飽了飯,要彈琴,要寫字,諸事都由得我,又不貪圖人的富貴,又不伺候人的顔色,天不收,地不管,倒不快活?”
在南京兜轉了幾天,拿到了季遇年的字之後,唐甯便辭别一衆新認識的朋友重新啓程了,再次經過一路的跋山涉水終于來到了京城,安頓下來之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會當初提拔起來自己的恩師、現任國子監司業的周進。
PS:昨晚慕名看了一會兒《深夜書屋》,不知道爲什麽配合本章說閱讀的時候,好好的一本靈異小說居然把我笑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