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人生第雪中送炭
“大佬,你雪來雪去的已經嘀咕半小時了,”耐着陪唐赫得玩抛硬币這麽幼稚的遊戲,張國容已經無聊到打呵欠,“我明天還要上工,能不能給個準信,你到底要雪什麽?”
“看不出來我在傷腦筋麽?”唐赫得手上不停,“我要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不知道會影響未來向左還是向右。”
張國容搖頭,“你抛來擲去總不滿意,無非是自己沒想好罷了。這樣下去你就算抛到天亮也沒結果的。”
唐赫得必須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但是:“你就沒遇過舉棋不定需要抛硬币的時候麽?”
“有啊。”張國容并不否認,“如果我不能決定宵夜是吃魚蛋粉還是泡面的話。”
唐赫得當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真正重要的事情,怎麽可能靠人頭還是字來決定?
“算了,”他決定暫時放下這件事,扔了硬币舉杯緻意,“看來你比我知道自己要什麽。”
仔細想想,他發現在楊授成這件事上,自己的态度積極得有些莫明其妙。放着自己手頭要事不理,卻這麽熱心要去趟别人的渾水,唯一的解釋是:他心态上恐怕依然不能完全擺脫當自己是個開金手指的玩家。
“前後聽你贊我的話,就屬今次這句最真心。”張國中歧義玩笑道,“不過我可隻知道我要什麽,不知道你要什麽。”
“那你要什麽?”
張國榮向兩人身前的小舞台努努嘴:“那次在這裏被人扔返帽子,我就想好:你們不喜歡我,噓我下台?我偏偏就要一直站在台上唱,唱到你們喜歡我爲止。”
“沒有人可以噓走我,隻有我自己主動不撈。”他挑挑眉,目光裏有些倔強和憧憬。“我若要走,一定是像山口百惠那樣,在巅峰時候風風光光轉身。”
唐赫得聽得愣了愣神。想起張國容在89年開足33場的告别演唱會,沒想到他在這麽早的時候就有了急流勇退的念頭?
完了,你呢?”張國容在他眼前揮揮手,試圖将他從神遊天外的狀态召喚回現實中來。
“原來你要的就是退休?”唐赫得拿玩笑帶過自己走神,“退休好啊。我都想退休。”
“你現在跟退休有什麽兩樣麽?”張國容撇撇嘴。“老實講,雖然你成天忙來忙去,但我卻看不出你究竟想做什麽事,給人感覺倒是你根本在打發時間多些。”
“……要不要這麽直接啊大佬?”唐赫得被他說得有些郁悶,“說真話很傷人的,你就不能婉轉一點?”
“婉轉?沒問題。做金融那麽有天分,随便進出幾次股市就成億的賺,卻不見你在上面有多用心;你收購美國的電腦公司,我以爲你對新科技感興趣,結果從頭到尾事情都交給也不見你花太多心思;
你入股無線,爲華星投資拍人合作開電影公司,又打邵氏院線的主意,看來是想在演藝圈大展拳腳,可得寶成立到現在都沒開一部戲,你倒是又多了個議員的頭銜……”
張國容最後這樣總結:“看起來你好像雄心勃勃要做跨行的大亨。但是根本每件事都是你一時興之所至,完全沒有計劃。無意冒犯。但我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做人究竟有沒有目标的?”
唐赫得極難得聽到他這樣長篇大論。被說得啞口無言有些發窘之餘,倒是笑了起來:“論水平,你可以去做心理醫生;但是病人看過你之後,恐怕轉身就會去跳樓。不用這麽犀利吧?”
“你不是說心理素質不好不能當議員麽?”張國容拍拍他肩膀,“看你是兄弟才跟你說這些,你都算老大不小了,不會想一直這麽沒重點的玩下去吧?”
“老大不小?你也是啊。你做人既然這麽有計劃,那打算什麽時候成家立業?”唐赫得終于抓到一個反擊的機會,“聽說最近有人跟毛毛走得很他之前還在我面前裝尴尬扮純情。”
“别亂說。”張國容皺眉,“她剛剛婚姻失敗,大家總算是朋友,關心而已。”
燈下,書桌前,唐赫得指間夾着一隻白萬,靠在椅背上微仰着頭,盯着袅袅上升的煙圈出神。良久,一絲若有若無、又帶些自嘲的笑意出現在他嘴邊。
他已經改變了很多人很多事的走向,他以爲受到自己影響最多的人是張國容。
但其實除了提前一點時間走紅,張國容還是那個張國容,堅持倔強、口快心直,做人有計劃到剛走紅就在想退休。
倒是自己,之前被他幾句話從牛角尖裏拉出來,現在又被他問得坐在這裏發怔。
其實他不是第一個說唐赫得做事缺乏規劃前瞻、處處蜻蜓點水的人,之前在何家的書房裏,賭王已經指出這個問題了。但他跟自己關系既遠,話說得也要含蓄得多,完全不像張國容這麽直接尖銳。
他的确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字典裏一直沒有出現過的“計劃”兩個字吧?
之前他東一榔頭西一棒的滿世界鋪開這麽大的攤子,單靠現在這樣想起來才去即興折騰一番,顯然難以爲繼。
想想自己所擁有的資源,這麽被偶然事件牽着鼻子走,實在有些暴殄天物之嫌。
他若真想在一些事情上施加自己的影響力,比起總在那裏刻意的“無心插柳”,他也許應該主動一點,而更重要的是,他應該有計劃的主動一點。
打開窗戶透氣,東方已經微明。雖然滿屋子都是濃濃的煙味熏人眼睛,唐赫得卻覺得自己熬夜從來沒有熬得這麽神清氣爽過。他再一次掏出硬币,高高抛向空中:
字。
他微笑,一個電話将大律師梁振邦從睡眼惺松中叫醒:“邦叔,你知道楊授成的律師是哪一位?”
他還是決定了:雪中送炭。不過現在的動機跟之前卻有了天壤之别。
在楊授成這件事上,唐赫得決定暫時抛卻他的金手指:不當他是一個已經被釘上十字架的惡人,也不當自己是一個糊塗的用溫暖救醒凍蛇的農夫。
他隻是與一個有合作價值的人合作,僅此而已。
他要能分出身來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就必須找到能人可以幫他打理那些他并不太擅長的事,比如生意場上的計較。但他要的也不止是一個能幹的經理人,他還需要一個代理人幫他在所謂“上流社會”的社交場上長袖善舞的應酬交際——這是他應該做卻一的。
這個人最好可以立刻上手,因爲他沒有也沒有能力去培養一個菜鳥。
在他的認知中,符合這些要求卻又沒有自己身家的,隻有剛剛破産的楊授成。而他那些被彙豐銀行沒收的的産,也讓唐赫得口袋裏一直躺在那裏等港元貶值的巨額資金蠢蠢yu動——
彙率再怎樣變動,最多隻是翻一番;的市樓市現在是跳水到底,可在未來十年裏将怎樣瘋狂上漲,沒有人比唐赫得更清楚。
如今他名下并沒有什麽真正拿得出手的産業,但一旦接過楊授成的那些,他也就相當于接過了楊在生意場上的影響力。楊授成破産隻是因爲資金出現填補不起的缺口,資産本身并沒有問題。
若再請楊授成自己打理這些生意,就算他心中再有不甘,相信也會至少暫時接受這個目前來說對他最好的選擇—
要知道,他如今連自己一直用以代步的一輛八成新轎車都被彙豐強硬沒收:“轎車是成功人士的身份象征,而你不是成功人士,因此要拍賣你的奔馳。”
楊授成是願意繼續忍受這樣的羞辱,還是接受他的好意,從而爲自己和家人留存一份體面?
唐赫得對此持樂觀态度。隻是他依舊着這種合作的危險明顯的表征是,他就是找律師。
在向唐赫得介紹楊授成的律師時,梁振邦并不是那麽情願:“霍野田曾經是我的學生,不過青出于藍。”
他的口氣讓唐赫得聽出點意思,半開玩笑道:“你是指不分黑白不擇手段?”
“我十分以他爲傲。”梁振邦苦笑一聲反諷。
唐赫得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小心這個霍野田。其實就算他不說,隻是這位霍律師藏在金絲眼鏡背後閃爍的已經足夠他提起足夠的注意力。在他的陪同下,唐赫得去了楊授成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的家。
“多謝關心。”楊授成憔悴了很多,但依舊足夠場面的與他熱情握手,繼而感覺掌心中塞進了一個硬物。
抽手回去看,是他很熟悉的一件東西:他那輛被彙豐沒收拍賣的代步奔馳的車鑰。唐赫得上午剛剛去把它拍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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