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唐赫得,陳岚陪向華強回到永盛總經理的辦公室。見老公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不由微笑:“我以爲我們至少可以開心慶祝一下了?”
向華強不答,隻是走到落地窗前,從百葉窗的縫隙看着唐赫得的車遠去方向,半晌方悠悠道:“直到剛才,我都還覺得一直是我們在算計
陳岚詫異道:“難道不是麽?”
“我隻是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真正被算計的人根本是我們自己。”向華強眼前又浮現出唐赫得臨出門前嘴角那一抹神秘的微笑。
陳岚走到老公身後,輕輕替他按摩肩膀:“你是太緊張了。”
向華強微微搖頭:“你不覺得,他今天對于跟我們合作表現出來的态度,跟上次大相徑庭麽?好像……太積極了一點。”
“積極?我怎麽沒有看出來。”陳岚不以爲然,“他要是積極,會這麽跟你強硬?”她梗着脖子模仿起唐赫得說話:
“況天佑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把他送去做殺頭的買賣,到現在生死未蔔;張國榮是我最好的兄弟,不接你的劇本,你就叫人送把槍給他。向生,恕我孤陋寡聞,不知道原來合作的誠意是可以這樣表現的。”
“或許是我多慮了吧。”記起唐赫得那語氣不善的開場白,向華強心頭的疑慮稍微減輕了些,但仍不能完全釋然,次這麽強勢,跟他慣常處事風格很不一樣。我現在想想,有些事情好像太巧了一點。”
被他這麽一說,陳岚也開始覺得似乎有點不妥。
雙方談好之後,唐赫得跟向華強很是親熱地握手成交:“相信向生你一早已了解我爲人。我既然答應合作,就絕對不會食言。”他臉上挂着真誠的微笑,并以同樣溫文有禮的語氣說出接下來的話:
“但是有件事,我還是想再提醒向生一次。你知道我的底線,如果哪天有人‘不小心’跨線的話,向生,我向你保證:除了合作協議将立刻失效,我還會傾家蕩産找他麻煩。”他說着聳聳肩,“你知道我的錢本就是賭球赢回來的,即便折騰光了也不會太心疼。”
饒是陳岚經曆大場面無數,剛剛也有些被唐赫得話語中森的寒意鎮住。的确,較之他們印象中那個内裏表面卻憊懶的唐赫得,他今天的表現好像有些過于鋒芒畢露有恃無恐了。
“記起他那句話怎麽說的了?”看着妻子思索的模樣,向華強問道。
“你是說……”陳岚眼光飄到桌上的報紙,“這一周的绯聞頭條,根本是他有意爲之?”
“否則他爲什麽無端提到一個向華強苦笑,“真正會在後支持他的實力,我們之前隻算進了他的契媽,但是張家勢力已經大多撤離香港,隻空餘一個大名而已,不足構成大患;至于利家與邵氏,與他不過是利益結合,不可能不惜代價挺他。但是——”
“但是這周我們突然發現,他身後又多了個賭王。”陳岚截口,她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以何鴻燊的脾氣,對他把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偷偷帶到台灣去這件事,居然一點不生氣,甚至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可見他就算還沒把女婿看,離那一天也不遠了。”
“所以我們不得不重新估計他的城府和實力。”向華強的口氣中有無奈,也有欣賞,“我們之前都錯了。他應該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件事,去台灣不是心血來本就是他計算好的。”
“他實在是個很沉得住氣的年輕人。”陳岚的感覺跟老公同樣複雜,“如果不是因爲這件事要給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他跟何家的真正關系還不知到什麽時候才會曝光。”
想到這裏,夫妻二人對望一眼,均看見彼此眼中的慶幸:這一次唐赫得後發制人,很有些氣勢洶洶以勢壓人的意思。在談判時的要價即便再高些,已經騎虎難下的向華強也得咬牙答應下來。
“我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是,”陳岚皺眉道,“他爲這件事機關算盡,怎麽到頭來的要求卻那麽簡單?”
“因爲他還是個很聰明很懂分寸的年輕人。”向華強歎息,“真與我們鬧翻對他并沒有好處。更何況,他的條件對普通商人沒有影響,對我們來說,卻是拔掉老虎口中的牙。”
“那你還答應他?”
“爲什麽不答應得沒錯,既然是做生意,就要按生意人的規矩辦。”妻子這句帶着質詢意味的疑問卻讓向華強剛剛有些消沉的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我就不信,不用黑道那一套,我就拍不出一部好戲來!”
可惜唐赫得沒能聽到向氏夫婦的這一番對話,否則他一定會爲他二人的想象分析能力向他們深深鞠躬緻敬——
真是……太高看他了。
他今天口氣不善,是因爲他接到陳淑芬電話後爲了趕時間不得不在一架又小又破的飛機上颠簸幾個小時,一回香港就馬不停蹄地吵了大傷元氣的一架,之後則整夜都在琢磨怎麽應付今天中午這次會面,前後加起來已經将近四十個小時沒睡,加上過去一周裏他忙得天昏地暗累到半死,這會兒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的承受能力都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他脾氣能好才怪。
至于跟何超瓊的绯聞,天可憐見,在陳淑芬饒有興趣地指着報紙上的娛聞頭條向他求證這樁八卦時,唐赫得整個人都傻了——他怎麽就沒想到,賭王一大家子到機場,怎麽可能沒有記者蹲點跟梢?
“子啊,你帶我走吧!”唐赫得拿腦袋把牆撞得“砰砰”作響。何鴻燊居然是從記者口中才得知自己女兒被人拐去了台灣,而案犯到現在還逍遙法外,将心比心,換成他是做人父親的,也絕對忍不下這口氣。他這次死定了。
“不用那麽悲觀啦,按報上所說,賭王對你的觀感不錯。”陳淑芬安慰他,“不過你總要給他一個交代是真。”
“給他一個交代?”唐赫得喃喃重複這幾個字,繼續撞牆。他不就是心血來了趟台灣麽?結果欠上别人一屁股債。
契媽被他放了鴿子需要交代,張國榮被他活生生打暈需要交代,賭王女兒被他從眼皮底下拐走需要交代……
權衡輕重緩急,唐赫得覺得還是先應付賭王比較重要。否則一旦被他得知自己已經回到香港卻不去主動投案,他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但是,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麽?隻要讓他先睡飽,就算賭王要活剮了他他也認了。
不能。陳淑芬毫不猶豫粉碎他的希望。
她幸災樂禍地對他笑:“今晚金像獎頒獎,你方才說需要交代的那幾個人不巧都是嘉賓。”
“我可不可以不出席?”唐赫得可憐兮兮地望着她,第一次沒心思去見證曆史。
“不可以。你要頒獎,說不定還要領獎。”陳淑芬似笑非笑看看表,“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這裏浪費時間。頒獎禮還有幾個小時才開始,抓緊一點的話,除掉洗澡換衣服的時間,你大概還能回去打個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