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同于剛才,剛才是在大門口,人來人往鬧哄呐的,李過替他老子迎客,要始終捧着笑臉兒八面玲珑”所以李曦紮在人堆裏一晃就過去了,但是這一次,雖然李曦還是藏在人堆裏不願意給李過看見,但畢竟國子學這幫學子們稀稀落落的站着,掃過一眼的功夫,李過就已經看見他了。
李曦瞥見他似乎要過來,趕緊沖他擺擺手,又搖搖頭。
于是李過的腳步就停在那裏,過去不是”不過去也不是。幸好他反應快”當即就一轉彎,奔着幾個國子學的學子過去了。
他以主人的身份這麽一問”容他們也把事情給講了一遍,然後才勸說彼此不必意氣之争,那邊國子學的一幫人雖然也是心裏氣不過”不過人家主人家這般耐心勸說了”他們自然也不好不給面子,另外呢”其實他們這邊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人物來,如果非得要比,說不得還怕丢了面子,所以吃了李過這麽一勸”也就把這件事給揭過去了。
隻是,揭過去歸揭過去,這幫國子學學生今日裏本是乘興而來”至此興緻卻也是給敗了個差不多”若不是看着李過待人接物着實的客氣有禮”讓大家覺得心裏略舒服了些,說不定當場就有人扭頭救走掉了呢。
就在這會子功夫,那位李姓的女子也同樣躲在後面,别人看不見李曦擠眉弄眼的,她可是全部瞧在眼裏了,她雖然從自家長輩那裏聽過一些對李曦事迹的介紹和對李曦的評價,但走過于李曦和李适之約爲兄弟這件事卻恰好是不知道,于是當下裏她不由好奇地看看李曦,再看看那李過”這就扭過頭來問李曦“你跟這個李過很熟麽?”
這個倒是不需猶豫,李曦直接就點點頭”“是啊,還算熟。隻不過也沒有太熟,就是見過兩次面,聊過幾句而已。他這個人不錯。”
他這是實話實說,他跟李過還真的是就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在城西的驿館裏,當時李曦已經喝大了,他納頭便拜,第二次則是三天前李過親自登門送請柬的時候。
聽他這麽說那李姓女子就點點頭一聲,可這時候也不知那麽巧,恰好身邊有人正走過來,聽見李曦這話,就是不由得冷笑。這是一位看上去大約也隻有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公子一看打扮就知道出身大家,他停下腳步,撇着嘴兒上下打量了李曦一番,見他一身素白的士子裥衫,打扮的雖然算不得寒酸,但至少處身于這等貴族雲集的宴會上到底還是顯得有些不夠檔次于是那位公子就不屑地問:“你跟李過很熟?聊過幾句?”
李曦扭頭看見他雖然看見他那表情姿态就是忍不住想皺眉,不過卻還是很有禮貌地道:“是啊”聊過幾句,不過也不算太熟呃……”
說到後邊,李曦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他的确是跟李過隻見過兩次面隻聊過幾句,要按說”算不上熟,但是……他管自己叫叔父啊,這個,倒還不能說是不熟……
一聽他開始委婉的說什麽“不是太熟”,那位公子就真的開始冷笑了,他瞥了一眼站在李曦身邊的那位李姓公子,然後又趕緊扭過頭來,“本公子向來就是最煩你這樣的,不認識就不認識,顯擺什麽呀!李公子随他父親離開長安那麽些年,我們這些老朋友都不敢說跟他聊過幾句”就憑你……哼!”
那位李姓女子就站在李曦身邊,這麽漂亮的女公子簡直都不需要猜,換了誰來都能一眼就認出是個女子,而且十個倒有九個會忍不住心動,所以他自然就以爲李曦是在說大話騙人家不明情的女子,因此這就毫不猶豫的開口戳穿了。
說完了之後,他還很是溫文爾雅地沖那李姓女子施了一禮,客氣地道:“這位女公子,在下楊璜有禮了。請恕在下冒昧,你若是想結識李過李公子,不必聽這人胡吹,在下卻是與李公子認識的,且等在下片刻”立刻把李公子請來與你相見便是。”
李曦聞言愕然,那女公子聞言亦是愕然。
李曦是因爲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給誤會成要拿認識李過這件事作爲泡妞的資本,而那位女公子則是因爲沒想到這個名叫楊璜的家夥居然那麽自以爲是,她來到這李适之的家裏赴宴,說實話藏還鼻不疊呢,哪裏會想要結識什麽李過啊!
可是就在這時候,還不等她出聲喝止,那自稱楊璜的公子已經擡起手來沖那邊招手,“過兄,過兄,請過來一晤,這裏有位公子,想要結識你一下。
說完了,他還扭頭看了李曦一眼,貌甚得意,而再看向那李姓女公子的時候,卻又是滿臉含蓄的微笑了。
李曦見狀忍不住心裏哀歎一聲。
聽他招呼李過時的姿态、表情,和聲調”顯然是對李過有些尊敬的,估計就算是在交往中,也要比李過落後半邊身子的,隻不過是當下想要在身邊這位美麗的女子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地位和能力,以示自己和朝中新貴李适之的大公子關系很好,所以這才虛張聲勢的讓李過過來給他幫忙鋪個場面。
而這時候李過正好跟那幾位國子學的學子們溝通好,正返身跟這邊的王殊彥、楊洄等人談笑呢,聽見那邊打招呼,李過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好又看見李曦,于是他就裝作沒看見,可是楊洄眼睛尖,他聽見招呼扭頭看過去,先就看見了那位李姓女子。
于是他拉了拉王殊彥,又扯扯李過不是楊璜嘛,走吧二位兄台”大家過去一起說說話。”說着,他不由分說地就拉了兩人一起過去,這時候他們身邊原本圍着不少人其中不乏認識那楊璜的,見狀也就都跟了過去。
眼看自己一個招呼打過去”不但李過,就連楊洄王殊彥等人也一道兒走過來那楊璜立刻就覺得自己面子大增”頓時就有些滿面紅光的意思。
當下裏等李過等人走到面前,他渾沒注意到走在前頭的人看見李曦就站在一側之後,三個人之中倒有兩個臉上開始不自然起來,猶自扭頭不屑地瞥了李曦一眼,然後才一臉獻殷勤的模樣對那李姓女子道:“這位安公子,且容在下爲你介紹一二冖”
李曦看着他的表演,無奈地搖搖頭,心說好吧,看來不管在什麽地方”你越是想要低調的過一段安生日子,那就會越是有一些實在是不可理喻的家夥找上門來,既然如此,倒還真是不如幹脆就高調一點來的爽利。
而且這時候再想想,或許真的給自己一個舞台再來展示一下,哪怕就是做給玄宗皇帝看呢,是不是可以促使他更早的下定決心起用自己?
想着這些,李曦心裏那個刻意低調的心思卻是沒了,于是當下裏他幹脆就背起手來,看着對方的表演。
這時候,那楊璜迎着李過和楊洄等幾個人走過去”客氣的問好,然後才道:“過兄”這裏有一位女公子,頗爲仰慕你,想要結識一下,容某爲你們二位紹介一番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他自然是挺直了脊粱”一派想要在人家女公子面前顯擺一下的架勢。誰知這時候與他拱手問好之後”李過卻隻是笑笑敢當,得楊兄介紹多認識一位朋友自然是好的,隻不過,長輩當前,在下還是要先見過長輩才好,恕罪,恕罪……”
說着,就在那楊璜滿臉的納悶中,他越過楊璜,趨前幾步,沖着李曦兜頭就是一個大揖,“侄兒見過叔父大人”叔父大人駕臨,小侄未曾遠迎,萬望贖罪則個!”
現場看着這一幕的不止有楊璜、王殊彥、楊洄等人,他們身後還有一種年輕的公子們,以及就在身邊不遠處的國子學學子們,可是都把這一幕瞧在眼裏了的。
集然”還有兩個就站在距離李曦最近的俏丫頭。
一衆人目瞪口呆。
這當兒最吃驚的當屬兩個俏丫頭了,任她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李曦怎麽就會成了李過的叔父了。如果他是李過的叔父,難不成李曦這才十**歲的樣子,就要跟李适之那個老頭子平輩論交?這也……太詭異了吧?
于是,目瞪口呆之餘,那李姓女子便上上下下的使勁兒打量李曦,可是直到眼睛瞪圓了,他也沒見到李曦臉上出現什麽自己期盼着的表情”于是她又扭頭看着那李過,心想莫非是此人得了失心瘋了?這叔父大人也是随便喊的?
至于其他人,在這個時候,大家臉上多是一份驚詫莫名的樣子”大同小異。最大的區别就是,國子學那些平日裏跟李曦關系不錯的同學中,多是驚中帶喜,而那些公子哥兒們的臉上,則多是純粹的吃驚與質疑。
當然,少數幾個如楊洄這般的聰明人,卻是隻從李過這一聲叔父大人的稱呼裏,就已經飛快的想到了李曦這個名字。
一個十**歲的少年郎,卻可以讓李過開口就畢恭畢敬的喊叔父,那也就是說可以跟李适之平輩論交,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個半個月之前進京的李曦符合條件了。畢竟半個月之前的驿館中李适之和李曦上演的那一幕約爲兄弟的戲碼,他們可都是聽說過的。
想明白這個,楊洄看向李曦的目光頓時就是一變。
當然了,就在大家都吃驚都不明白的時候,總歸還是有人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的,那就是右散騎常侍王丘大人的長子,王殊彥。衆人之中,唯一一個反應異常的也就是他了,此時衆人皆驚,獨他緊皺着眉頭”一臉苦澀的扭開了頭去。
當日事出之後,阿爹就已經教訓過一番了,今日動身過來赴宴之前,老爺子又是揪着耳朵叮咛了好大一陣子”說這長安城裏鬥雞走馬的,都随自己去,即便是那些勳貴子弟啊之類的,偶爾打個架治個氣,也都不是多大的事兒,但是有些特殊的人,絕對不能惹!
在這些人裏頭,李曦排在前十。
他問老爺子爲什麽,是不是老爺子已經知道點什麽内幕消息了”老爺子搖頭說沒有,他隻知道,李曦此人那麽年輕,卻突然就在長安起了名聲”這走出奇之一,另外,李曦此人做的好好地九品主簿,卻突然給去了職,無緣無由的,也不曾改任他地,而是直接把他摁到國子學裏讓他讀書去了,這走出奇之二”然後,他似乎隐隐約約的從一個老和尚嘴裏聽到過李曦這個名字……至于老和尚是誰,就是不可以說的了。
總之一句話,碰見那個李曦,要麽交好”要麽就幹脆躲得遠遠地,至少也得客客氣氣的。所以”雖然心中頗爲不願,可既然這會子當面撞上了”他卻也隻好做出準備,待會兒要過去給人家見禮,然後麽“…………還得賠禮道歉。
而這個時候,李曦已經微微點了點頭,伸手虛空裏一拖了,我就是跟着班裏的朋友們一道來湊個熱鬧,蹭杯酒喝,你不必拘禮。”
話說,這個時候心知無法遮掩,李曦幹脆倒是把架子拿到了十足,别看臉上生得嫩,才十八歲而已,這份“叔父大人”的姿态擺出來”卻是極有威嚴,又恨和煦,倒是得體之極。
等到李過道了謝站直了身子,沖李曦露出一個苦笑時,好不容易現場大家唧唧呱呱的”總算開始有一部分人知道,原來這就是前些日子長安城内到處傳揚他事迹的李曦”而半個月前入京的時候,就是他,在城西的驿館裏,跟李過他老子李适之約爲兄弟。如此一來,李過叫他一聲叔父大人,倒真是該當的了。
好容易這會子大家臉上的吃驚之色稍褪”王殊彥卻又站了出來”也是兜頭一個大揖彥見過子日先生,日前多有冒犯,家父特命殊彥前來負荊請罪!”
這下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