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晉原縣裏出了一件大醜聞。
說是最近,其實這醜聞還真是由來已久,隻不過上一次大家都知道是訛傳,假的,這一回,卻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醜聞說的,正是李曦與裴家的未亡人裴楊氏之間的風流韻事。
也不知最先是哪裏傳出來的小道消息,總之起因就是李曦突然搬到靖邊坊去了。那靖邊坊是什麽地方?那雖不是縣城裏最好的地角,卻也是數得着的好地方,非富貴人家住不得,按說以李曦眼下的風光,又是好詩又是新酒的,着實的讓不少人吃驚不已,也算得本縣名人了,像靖邊坊這樣地方,他倒也住的,隻是,與靖邊坊不相上下的地方卻也不少,他完全可以随便在哪裏買個院子都行,卻爲何非要搬到靖邊坊去住?
在好事者眼裏,這裏頭就肯定得有事兒了!
于是也不難打聽的,靖邊坊裏還住着另外一戶人家,而且也是一個慣來風波纏身的名人,那就是裴楊氏楊花花,偏偏有心人這麽一打聽,兩家人雖然不是住在一條巷弄,卻恰好有一段院牆挨着,也就是說,這兩座宅子隻隔了一道牆。
這情報一出來,再假的小道消息也就好像是有了根據一般,于是便很快就布滿了晉原縣的大街小巷,衆人嘴裏七七八八,說是李曦之所以特意的搬到靖邊坊去住,甚至不惜高價買下豪宅,爲的就是方便與那裴楊氏勾搭。
那麽,前些日子不是那傳言已經不攻自破了麽?大家都知道,其實人家李曦雖然喜歡寡婦,卻與那裴楊氏之間是幹淨的,眼下不過無意間住個鄰居,怎麽倒又生出這等事來了?
說起這個,那可就得慢慢道來了。
話說這李曦的新酒一出萬人空巷,盡人皆知他可以半年至千金這個話,并不是吹牛了,說實在的,除了佩服,你沒什麽話好講,而且縣城裏也是早已傳得影影綽綽,說是李曦家的新酒莊子已經在城外都快建好了,想來是過不了太久這新酒即可上市。但是知道李曦這新酒,都是跟誰合辦的麽?
沒錯,你肯定知道柳家跟李肱,這個沒話說,人家那是什麽關系,有這種好事兒,自家人分了一杯去,倒也使得,可是你是否知道,那裴楊氏楊花花也在裏頭占了很大一份子股?你不知道?那現在知道了,所以,明白了吧?
你道那李曦是傻子麽,裴楊氏是什麽人,跟他有個鳥的關系,李曦憑什麽要讓她給分了一杯羹去?甚至于大家也都知道的,最近在文君酒垆裏,每天都會限量供應五壇酒,而那文君酒垆恰恰就是裴楊氏開的,你們說說,若是李曦跟那裴楊氏沒個外人不知道的瓜葛,他幹嘛這麽心疼那個小寡婦,把這麽大的油水都讓給她來做?
你想,這新酒擺明了就是一桶金子,李曦讓給自家人一部分也就罷了,卻還偏偏給那風流小寡婦了一份子,兩家随後就又住了隔牆的鄰居,這個,要說兩人之間沒些貓膩,幾希?
……
話說,這種潑天價大八卦一傳出來,可還了得麽?
反正這天陰的跟死了老娘一般,大家也是心裏邊悶得慌,有了這麽一樁子醜聞,豈有個不津津樂道的?于是,也不過三五日功夫,整個晉原縣城便已是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這個時候出來辟謠的,反而是老裴家的人。
說起來這便奇了,上次明明就是老裴家站出來往李曦和裴楊氏身上潑髒水的,倒好像是巴不得他們兩個勾搭到一處去似的,這次卻又爲何反過來替他們辟謠了?
這裏頭卻也有些緣故。
要說上次,之所以裴家老爺子裴俊想了那麽一招潑髒水的辦法,其實是老爺子心裏笃定着呢,自己那兒媳婦雖然不是個老實的貨,不過她跟李曦之間,倒确實是沒什麽的,可是這一次,便連老爺子心裏都已是沒了底,至于家中大公子裴顧,那更是氣得天天黑着臉,這幾天光是他自己房裏的幾個姬妾,就幾乎是人人都吃過巴掌了,下人丫鬟的就更不用提。因爲這一次,即便是他們也不得不相信,這些流言,确實是有了七八分道理。
畢竟無風不起浪哇。
于是,當這盆髒水真的已經變成髒水的時候,他們卻是受不了了。因爲不管怎麽說,這裴楊氏畢竟還是他們老裴家的兒媳婦,便是裴俊老爺子的孫子孫女,也還在那邊府裏住着呢,這裴楊氏若是當真出了事,可不正是打了他老爺子的臉?
若說你一個未亡人,真有個中意的,嫁了也就嫁了,縱是老爺子心裏不樂意,卻也說不出什麽來,可是你卻偏生的出了這等醜事,這下子于老裴家臉面上委實的是有些損傷,便連親戚朋友的,都跟着吃笑話。
所以,打了牙齒自己咽,裴顧老爺子忍着心裏的憋屈,卻還得笑吟吟的外頭辟謠去,見了誰都是擺手笑,連說不可能。
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居然從那晉原縣出了名的人牙子大财主戴軍戴胡子那裏,傳出了一首詩來,據說正是李曦所神作書吧,名叫《熟.婦詩》,詩曰:
日入藕帳粉臂擡,芙蓉芍藥兩邊開。葡萄慢撚圓圓肉,嫩菱輕扪活水來。熟婦豔光無人曉,碧玉破瓜俗子才。此身得似偷香蝶,縱有九死何徘徊。
這詩剛一出來,卻是立刻就把個裴顧老爺子氣得吐血,也臊得吐血。
爲何?
要單說這首詩本身,神作書吧爲七律,其實這首詩有些差強人意,别的不說,光是平仄上,那些老詩饕們就能給摘出來少說四五處不對的地方,事實上這首詩也确實就是李曦胡亂湊起來的,但是如果你抛開了平仄仔細理解這詩的内容……當然,如果是連帶着加上題目一起再看就更好,那麽這首詩卻是頓時就能讓人感覺意思飽滿起來,而如果再把他的神作書吧者李曦,和眼下李曦身邊所纏繞的這些是非流言一聯系……
話說,這等豔詩,豈是一個好字了得?
這詩做的,用戴胡子的話來說,簡直就是香豔入骨哇!
在這種關鍵時刻,李曦突然拿出這麽一首詩來,說明了什麽意思?人家這就是擺明了說,沒錯,老子就是喜歡熟婦,而且還就是跟楊花花勾搭上了,她那葡萄嫩菱的熟婦豔光,老子日日把玩,偶爾還玩一玩三人行,又幹了你們屁事?
也還别說,他這首詩一出來,這街頭巷尾的議論竟是居然立刻就變了風向。
若說此前大家此前多是一邊鄙夷這等通.奸的醜事,一邊暗地裏羨慕,同時還可以看一看老裴家笑話的話,那等到這首詩一出,大家能剩下的也就隻有對李曦的豔羨了。
本來就是嘛,人家裴楊氏丈夫已故,眼下又是自立門戶,便是有個野男人,誰又有資格說人家不對?不管醜事美事,那都是人家自家事嘛!人家跟李曦勾搭到一處了,該呀,人家李曦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這等樣少年郎,誰不喜歡?
話說,有本事你也勾搭去呀,看人家裴楊氏搭理不搭理你!
事情往往也便是這般,如果李曦遮遮掩掩的,那麽大家不管是出于好奇心也罷,或是嫉妒心也罷,總是忍不住要往他身上潑髒水,似乎不尿你個一身騷,他們心裏就不平衡似的。反而是李曦毫不在意的坦然承認了,而且還把這享受的過程津津樂道地神作書吧成豔詩一首,大家倒是沒話可說了,到最後反而是紛紛一臉的欽佩。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是真名士自風流嘛!
隻不過同樣神作書吧爲這件驚天大八卦的事主之一,裴楊氏楊花花的感受,卻并不是這般了。
“呸,什麽是真名士自風流,他倒是真會做賤人!他倒是過了嘴瘾了,卻把我放在哪裏了?”在阿錦阿瑟姐妹倆面前,裴楊氏每每的這樣罵。
隻不過她罵的時候雖則也是做出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兒,可若是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每每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微微彎起來,美人薄嗔之間,眸意蕩漾,直是說不出媚态撩人。
而且,她也并不曾派人出去辟謠。
要說起來,自打下雨那天兩個人在李家前堂出了那種事故,這些日子每每總是夜半醒來,就覺得自己腿根處膩膩的,雖然阿錦是個知心知肺的,這種事情總也覺得不好說出口,若是真讓他着了身子也罷,偏偏自己睡着睡着就濕了身子,說出去可不丢人?
因此下要說惱他麽,倒也談不上惱,要說不惱麽,卻又總是覺得橫看豎看的不對勁。
因此自從外頭流言四起之後,李曦做了那麽一首豔詩,傻子都知道那裏面的熟婦寫的就是她,她便幹脆就順勢閉門不出了,便有事不得不找李曦讨個話,也是打發了阿錦去。
總之的就是覺得不能見他,見了他就叫人睡不好覺。
可是就在這時候,卻又突然有消息傳來。
據說從刺史衙門傳出來的消息,刺史大人周邛和司馬大人柳博聯名保舉李曦出任晉原縣主簿的文呈送到長安之後,吏部已經準了,眼下折子發到劍南道,據說就在這幾天裏,就要行下公文來,也就是說,李曦就要當官了。
自打昨天下午從楊钊嘴裏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裴楊氏楊花花半晌無言。
而且她突然想起來,說起來自己這些日子非但是自己沒往他那邊去過,便是他也不曾到自己這邊來過了。
原本還覺得松了口氣,現在卻是突然就有些心慌。
一大早起來,隻是覺得心神不甯,昨兒下午聽楊钊說了消息之後,她便派了人出去打聽,結果傳回來的消息證實,這事兒十有八九是真的。
因此吃早飯的時候,裴楊氏心裏便是來回的猶豫。
要說呢,自己該是過去道一聲祝賀的,再怎麽說彼此也是一起合神作書吧的關系,人家家裏出了這等喜事,哪有不過去賀喜的道理?
再說了,不管晉原縣城裏是不是毀譽參半,總是眼下他就是官了,年僅十八歲的一縣主簿哇,即便是再怎麽不懂的人也明白,那簡直是前途不可限量,當他還不曾做官的時候,自己便已經覺得他非是池中之物,也說過願意追附骥尾的話,更何況現在?
但是隻要一想到前些天李曦得那副笑容,她卻又立刻就氣鼓鼓的了,心裏思來想去,隻是不願意過去——憑什麽非要我過去給你道賀,怎麽你就不能過來跟我報個喜?
好吧,你喜歡我,想睡我,這沒什麽,其實我也覺得你不錯,天下間這麽多男子裏頭,也就你算是可以讓我心服的,就跟了你,也不算委屈,至于外邊的那些閑言碎語無聊話,本夫人更是從來都瞧不在眼裏……可你也總不能老是隻動手不動口哇!
眼下你是摸也摸了,詩也做了,我都不說什麽,還不算是給足了你的面子,你難道還不懂我這就算是默許了?眼下你倒是好風光好名士,卻把黑鍋都交給我來背,難道還不該主動過來找我陪個小心說幾句好聽的?可是事情出來這麽些天了,你可曾過來過哪怕一遭?
我不過去,你也不過來是吧?你拿我當什麽?
便是你再好,我楊花奴又豈是那種讓人吃了還哭着喊着給人陪小心邀寵的?
不過正在她心神不屬的吃早飯的時候,卻聽得外邊突然亂起來,然後就聽見幾個婆子搶天哭地的跑過來,一臉的驚惶狀,甚至都忘了裴楊氏可是有着嚴苛的規矩,當下隻是跑進裴楊氏正在吃飯的小廳來,幾個人亂紛紛的喊:“夫人,不好了,那邊有人砸咱們家的牆!”
裴楊氏本就正自心煩着呢,又吃她們這麽亂哄哄的一鬧,頓時就心中不快之極,不過聽了這話,她卻是不由得一愣,當下心裏便是納悶,不由得趕緊站起身來,喝問道:“别慌慌張張的,把話說清楚,什麽砸牆?誰會沒事了跑來砸什麽牆!”
幾個婆子聞言趕緊道:“真的呀,夫人,那院牆讓人撞得打顫,真的是有人在砸咱們家院牆,呶,就在西邊!”
裴楊氏聞言皺眉,正想喝問,卻随後便連她也都已經聽見了那悶悶的撞擊聲,聽那氣勢,倒跟打仗的時候撞敵城的城門似的!
當下裴楊氏也有些慌亂,也顧不上吃飯了,趕緊就帶着幾個丫鬟婆子等等順着聲音過去,這一路上就聽得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當下裴楊氏心中自然是越來越惱——
話說這年頭從來還沒聽說過好端端的會有人撞别人家院牆的,這是什麽道理,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以爲我家宅無人麽!
卻說裴楊氏當初鬧着要自立門戶,最後裴老爺子裴顧雖然不得不割肉同意,也在靖邊坊給裴楊氏另置了一套宅院,但是畢竟老爺子不舍得花那麽多錢給她買什麽好院子,因此,裴楊氏的這所院子是回門朝東的,并不是正南正北的标準格局。
而眼下正被人撞得亂晃的院牆,則是在最西邊,裴楊府的最深處。
等他們一行人匆忙之下趕到地方的時候,卻見已經有不少的仆人婆子和丫鬟,都正自在哪裏一臉好奇加驚詫地看着顫悠悠的院牆。
裴楊氏惱得漲紅了臉,隻是覺得這兩天自己也實在是太過不順心了些,當下便要開口訓斥一番出出氣,可是還沒等她說出話來,卻隻聽得轟隆一聲,那院牆竟是撲面倒下,硬生生被砸開了好大一段!
塵土飛揚之間,裴楊氏忍不住掩面咳嗽了一聲,然後,她甩起手帕在面前揚了揚,趕走些塵土,正瞪了眼睛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砸了自家院牆,卻見那院牆倒地的塵土落定出,竟是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來。
“我說,你們家這牆可真難搗呀!”
裴楊氏目瞪口呆。
不止她,在場所有人都隻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邁步走進院來的李曦。
他卻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似乎并不覺得突然把别人家院牆給砸了有什麽不對,當下也隻是四下裏打望了一下,卻是連看都沒看還在目瞪口呆之中的裴楊氏楊花花。
當下隻是叉着腰道:“咱們兩家一向就經常走動,卻總是要走外邊,繞了好大的彎子,我此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前些天聽說這段院牆後面就是你們府上,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拆了院牆改修一座小門,彼此來往可不就方便多了!”
頓了頓,他似乎又想起點什麽東西來,道:“對了,古書上說,這個叫做通家之好!”
“通……通家之好?”饒是楊花花聰明異常,可李曦這思路也太過詭異突然,顯然這一手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再聽了李曦這番話,她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想了半天,她欲言又止地指着那倒地的院牆,心裏隻是想,又這樣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硬砸别人家院牆的通家之好嗎?
再說了,誰跟你通了?
※※※
(神作書吧者注:文中《熟.婦詩》改編自明代瞿佑著的小說《剪燈新話》,原詩爲:誤入蓬山頂上來,芙蓉芍藥兩邊開。此身得似偷香蝶,遊戲花叢日幾回。)
爲了這首詩,我苦思冥想加翻書加百度了一下午……求推薦票!
另外,推薦兩本書。
第一本,月關的,《錦衣夜行》。
第二本,戴小樓的,《大明春》。
兩本都是明朝,前面一本,是肯定好看,不用我多說,後面這一本,是屬于明知道是坑也會跳的,廢話不多說,盡管去看,質量不好,可以唯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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