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與武蘭對坐的女子,正是裴楊氏,楊花花。
也不過是淡掃蛾眉,薄施粉黛,燈下看去卻依舊是傾國傾城,與武蘭兩人正是各擅勝場,一時間李曦有着片刻的失神。
武蘭勝在美得雍榮淡雅,清麗宜人,而裴楊氏則勝在美得一身傲氣與跋扈。
兩人皆是絕倫超群的美女,一時燈下對坐難分伯仲,讓人恍若夢中。
看見李曦推門進來,一副失神的樣子,楊花花也不過是淡淡一笑,卻道:“子日先生手中有饞人的寶貝,又怎能怨人深夜打擾?”
李曦揉揉眉頭,心想爲什麽這女人總是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呢?
拜托,眼下你可是來求我的!
知道今晚是抹不過去了,李曦經過短暫的失神之後便幹脆帶上門走進房來。
楊花花見機便早,知道自己手裏這新酒身上蘊藏着巨大的商機與财富,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追上來,今番更是漏夜相待,想必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了。
不過也好,自己原本不就是這麽打算的嘛!
這時武蘭已經盈盈起身,道:“有本書正看到一半,卻是不忍丢下,我這就繼續同書夫子神作書吧伴去,你們談吧。”說罷隻是深深地看了李曦一眼,便轉身進了裏間書房。
看着她帶上了房門,李曦走到她剛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下,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看着裴楊氏楊花花,道:“好吧,既然少夫人都已經追到家裏來了,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少夫人堅持要入我那新酒的股份,那麽請問,蜀州有錢人那麽多,我幹嘛非要跟你合神作書吧?”
楊花花聞言一笑,卻是不答反問:“先生考我麽?”
說着,她竟是坐起身來,“先生一身酒氣,想來這會子是不适合談事情的,妾身爲先生點一道茶湯醒酒,也叫先生嘗嘗妾身的手藝,如何?”
李曦聞言擺擺手,“夜色已濃,少夫人怕是不便久留,點茶湯就免了,少夫人既然知道在下是想考考你,那就幹脆些說吧。”
楊花花聞言猶豫了一下淡然坐回原處,卻是沖李曦一笑,“妾身安排了馬車到亥時初刻過來接我,時間還早呢,咱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談。”
李曦聞言一愣,如果不是知道這裴楊氏是個厲害到極點也聰明到極點的女人,光是這一句話就能讓她誤會的認爲對方這是在勾引自己呢!
而仔細看去,燈光下那裴楊氏上身隻穿着銀紅色挑絲滾邊羅雲小衫,胸口的牡丹綠葉滾繡胸圍子将兩團膨碩嫩肉裹得緊密而贲實至幾近怒張,修長白皙的頸子下那一大塊露在外邊的肌膚更是光滑如緞白膩如酥,直是嬌潤雪膩得饞人之極……
若隻是如此,也還罷了。
此刻她燈下閑坐,雖是那份淩然出塵的傲意不減,卻似乎另有一份說不出的意态慵懶,眉目流眄之間,似乎隐含春意……
李曦拿手指敲着自己的大腿,一臉尴尬的苦笑。
好吧,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是有點好色,可問題是,如果有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擺出這麽一份姿态來誘惑你,隻要是個正常的男人,誰能不好色?
不過,這個時候如果心動,那代價也太大了。
眼下連自己這屁股後頭的一攤子事兒都還沒料理好呢,似乎還不具備爲了博紅顔一笑而一擲千金的資本啊!
這時候楊花花突然掩口一笑,得意地瞥了李曦一眼,然後便收起剛才的那一番做派,問:“不管是賣給誰,先生心中可有預案?”說話間,她的身子微微後仰,靠上後邊的薄墊,衣袖輕翻之間覆在膝上,其意态之悠閑,不像是談生意,倒好像是正在向自家的下人吩咐事情。
剛開頭就敗了一陣,讓李曦心裏一陣的窩火,當下見她又是這番姿态,李曦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淡淡地道:“兩成,六十萬錢。”
“如果不出我的意料,柳家和你那位三叔,肯定已經攙和進來了,那麽,賣給柳家,還有你三叔的,也是這個價錢?”
“都是兩成,每家四十萬錢。”
楊花花聞言點頭,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六十萬錢,不貴。”
李曦聞言皺眉。
打從一開始從三叔嘴裏得知有關這個女人的一些點滴,李曦就對于眼下這個封建時代能出現這樣獨特的女子而感到好奇不已,等到後來在她家裏,兩人有了對面而坐閑談胡扯的機會,他對于這個女人驚人的美貌與驚人的智慧更是佩服不已。
面對這樣讓世上絕大多數須眉男子都汗顔不已的女人,總是能激起男人心中更多的征服欲,而不是被對方給征服。
李曦也是如此。
所以他會一再的吊對方的胃口,他會一再的不搭理對方很有誠意的條件,甚至連談都不願意談,爲的就是想要在雙方的談判中能讓自己始終保持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
但是不管自己如何機關算盡,似乎是隻要碰到這個驕傲到骨子裏的女人,就會立刻被她的幾招散手就把自己前期積累起來的心理優勢一下子給敲散了。
當下聽她坦言說不貴,李曦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傾,道:“是不貴,所以,有的是人願意要。”
楊花花聞言坐直了身子,淡笑着看向李曦,舉起手來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個原因,希望先生能考慮一下妾身。”
聽她終于在口氣上松動了一下,李曦臉上連絲毫表情都沒有,隻是平靜地道:“少夫人請說。”
楊花花笑笑,收起兩根手指,“第一,當時以先生的大名,卻屈身到我府上做賬房以自污,以至于當時外面流言紛紛,先生雖曾出面辟謠,卻也曾自稱什麽專門喜歡寡婦,你這麽說,卻是給人一種越洗越黑的感覺,缺叫妾身以後在人前如何自處?所以,先生欠妾身一個人情。”
李曦聞言微愣,他原本以爲楊花花會提起靜女來,如果是提這個,他心裏倒是不覺得有什麽。不管身世還是容貌氣質,靜女确實都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子,但也僅限于憐愛罷了,她曾在李曦爲衆口所毀之時表露關懷,李曦也曾在她最最失落之時給了她新生的機會,兩邊算是已經扯平了,單單隻爲她,倒不至于叫李曦就此點頭。
但是她卻抛開靜女的事情不提,隻提起這個“喜歡寡婦”的問題來,一方面叫李曦也反駁不出什麽來,另一方面,如果她把靜女提出來神作書吧爲條件之一,會讓自己有一種不以爲意的感覺,但是她不提靜女,卻反而讓自己覺得對她有所虧欠似的!
可是……明明自己跟靜女沒什麽關系啊!
因此當下李曦聞言沉吟片刻,不由得擡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眸中帶笑唇角微翹,李曦點點頭歎了口氣,口中道:“好吧,這個……算一條。”心中卻是忍不住想,這個女人,心思也太深了,竟然到了這種時候都不忘轉着這種欲擒故縱的心眼子。
當下他問:“那第二呢?”
楊花花聞言放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想來先生釀出這等美酒之後就該知道,這酒将來必是要行銷天下的,那麽,柳大人神作書吧爲區區一州的司馬,怕是無法始終都能照顧生意的安全不被人觊觎。妾身的三叔雖也不是什麽高官,卻到底在東都洛陽爲官,将來需要往上面搭線,妾身自信三叔那裏還是有些路子可走的。”
頓了頓,她又道:“而且,妾身日來所思,這也應該是當初先生非要選擇妾身家裏神作書吧爲自污之所的原因之一吧?不知道這一條,先生可肯允準否?”
李曦目光出神地盯着她那兩根嫩若撥蔥的纖長手指,無奈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道:“這一條,也算你說的有道理。”
事實上當初之所以一開始李曦就選擇了她這麽一戶無根無基的寡婦門戶神作書吧爲合神作書吧對象之一,就是因爲早就已經把主意打到了遠在洛陽的她的家人身上。隻不過後來随着李曦對這個裴楊氏的認識的加深,倒是覺得那一條隻是次要了。
而如果換成現在再來處理這件事的話,或許讓嶽父大人說動此時周邛來入股,效果會更好,要知道,周邛的妻子可是當今朝中工部侍郎張九齡的小女兒,這關系可就通天了去了。隻不過一來人家周邛未必瞧得上這種生意,二來這蜀州畢竟是他的治下,即便是以家人的名義入股,卻怎麽也逃不脫“爲官一任,造福己身”的惡評。
雖然誰都知道,官商結合才是真正的官道和商道。
這時候,楊花花又放出第三根手指,道:“至于這第三麽,自從聽說先生到妾身府上做賬房,妾身就已經對先生好奇不已,在衆人都對先生嗤之以鼻的時候,獨妾身一個小女子堅信先生心中必有所持,後來得知先生釀酒,妾身更是幾乎料中了先生的每一步棋,雖然總是落後先生一步,不過卻也自诩可以與先生知己相稱了。”
說到這裏,她見李曦微微的點頭,這才輕輕地歎了口氣,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時之天下,男子盡纓冠,女子不過後宅之戲物爾,然妾身不才,卻不甘心隻做他人之玩物,故而幾欲振奮,卻奈何才力不逮,隻能憑我一個小女子的些許詭計維持至今。自見先生,如撥雲見日,這天下之間,能叫妾身心服口服者,唯先生一人也!妾身敢不自量,願附骥尾後,萬望先生提攜洗刷一二!”
說着,她竟是推案而起,大拜伏地。
如果說聽她說到不甘心隻做他人玩物的時候,李曦還隻是吃驚,此刻見她這般如男子一樣行拜禮,頓時唬得一下子站起來,伸手要扶,卻又隔着幾案,當下他猶豫了一下,“少夫人言重了,在下可不敢如此美譽,快請起,在下無論如何不敢受少夫人此拜。……不過你這三條理由,我全部認可。”
頓了頓,見裴楊氏擡起頭來看着自己,他歎了口氣,道:“六十萬錢,賣給你了。”
楊花花聞言一笑,接着,她竟是伏地再拜。
然後逶迤起身,她淡笑着看了李曦一眼,然後瞥了一眼緊閉着的書房門,淡淡地道:“這位武小姐事理通達,才學深厚,妾身請與她過府邀談幾日,不可可否?”
李曦聞言先是一皺眉,繼而才明白,這個女人,說什麽追附骥後,自己這才剛答應了,她就立馬打起了避嫌的主意了,這個時候開口請武蘭過去做客,是想讓她做個傳聲筒?
不過想了想,李曦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對于這樣一個對自己有着莫大吸引力,卻又是眼下的自己所無力征服的女人,李曦潛意識裏也總是覺得還是離她遠一點才安全。
楊花花見他點頭,這才笑了笑,當下再無話說,隻是扭頭看了書房一眼,道:“那明日妾身便派車來接她。”說完了便立刻起身告辭。
李曦送她出去,打開院門才發現,黑影幢幢裏,自家門口早就有幾個人等在這裏了。
等到那幾個人點起了燈籠護持着裴楊氏逶迤而去,李曦不由得拍拍額頭。
這時候再回想剛才在房裏她擺出的那副誘人的姿态,再想想剛才告辭裏去時,燈籠那暈黃的微光下她臉上那副詭秘的笑容,不知不覺就是一身冷汗。
“這女人,也太鬼精了,總算老子定力好,沒有上了她的當啊!”
※※※
栓好院門扭頭回去,書房裏一燈如豆。
推門進去,李曦先是一愣,見她竟是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大紅嫁衣。
武蘭仰頭看過來,李曦回過神來沖她笑笑,一低頭,卻是正好又瞥見書案上一小疊剪好的紅紙片。
火紅火紅的紙片,每一張上頭都是一個“囍”字。
李曦見狀微愣。
武蘭本來笑臉看他,見他愣住,竟是不知不覺的低了頭,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妾身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這輩子别說嫁入人家做什麽正室,便是爲妾,怕也沒人敢要,甚至做個歌姬,都被輾轉相送。因此妾身也不敢妄想什麽,隻是……”
她拈起一張剪好的大紅“囍”字,低眉凝視了片刻,道:“妾身隻是想要這個字,想穿這身衣裳,相……相公,奴奴隻要今天一晚上,行嗎?隻要一晚上就好,明天一早不等人看見,奴奴肯定就把它們都揭了,連着這衣服一起都燒掉,絕不叫人看見……”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來看着李曦,怯怯地問:“好嗎?”
她這番哀婉自憐的獨白一下子就打動了李曦。
時下大唐有制,除正妻入門之外,其她妾室等即便入門時想慶祝一下,也不許穿紅衣,不許張“囍”字,隻允許點紅蠟燭而已,甚至在婦人所帶的钗環配飾之類的上頭,也還有很多繁複的講究,這自然是古代封建時代爲了最大限度的打壓女子的社會地位而制定的規矩,不過這規矩對于維護時下的妻妾制度,甚至于大到對于維護整個王朝的禮儀制度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義。因此雖然李曦心裏從來都拿這些事情不當回事,但是在時下大唐的女子們心中來說,這規矩卻顯然是無比重要的。
這世間有哪個女子不想自己能穿着大紅的嫁衣,被迎進貼滿“囍”的新家?又有誰是心甘情願不聲不響不鬧紅的到别人家裏做個受氣受轄制的小妾的?——這也正是曆代朝廷制定夫妻倫理禮儀的目的之所在。
隻是,這種貼紅穿嫁衣的待遇,便是普通人家女兒出嫁,也是可以享受到的,而武蘭身爲名門之後,身爲一代女皇武則天的後裔,明明是出身高貴的很,但就是這麽簡單的要求,這麽簡單的待遇,對她來講卻偏偏的就隻能成爲一種妄想!
即将把身子交給一個男人了,她好不容易大着膽子提出了這個隻貼一夜滿足一下自己身爲女子最基本也最簡單要求的主意,卻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細細的小小的,似乎還唯恐李曦聽了之後會沛然不悅。
當下看着她秀麗飽滿的俏臉上滿溢着的期待與膽怯,李曦不知怎麽就覺得鼻頭一酸,三兩步走過去,一把把她抱在懷裏。
下午面對她時那燃燒的欲望此刻竟是消散無餘,剩下的隻是滿腔說不出的憐愛。
李曦拿起一張剪紙仔細的端詳半晌,笑道:“剪得真好看!蘭兒,我不要你委委屈屈的隻敢悄悄的貼一夜就嫁過來,有一天,我要你風風光光心滿意足的嫁過來!”
武蘭聞言悄不可聞地松了口氣,卻是俏臉依上了李曦的胸口,喜道:“能穿一夜這大紅的嫁衣,能在這屋子裏貼上一夜這大紅的‘囍’字,奴奴就已經知足了。”
李曦搖搖頭,推開她,正色道:“蘭兒,你明明是帝胄之後,身份尊貴,卻連這般最起碼的待遇都無法享受,我要你也要得心中不忍。你且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放好了,放心的等着我,有朝一日,我肯定會讓你穿着這身大紅的嫁衣,把你娶到一個到處貼滿大紅‘囍’字的大院子裏,讓你風風光光的做我的新娘。”
武蘭聞言先是吃了一驚,擡頭看見他目光裏的那一抹真誠,這才相信他并不是說笑,當下眼中不由得蓦然閃過一抹無法遮掩的驚喜!
就是這一抹驚喜,倒似乎是讓她突然活泛了過來,整個人渾身上下哀怨盡去,直是一股說不出輕松與跳脫的喜悅。
然後,出乎李曦預料的,她竟是第一次主動的伸手攀援上來,兩臂交纏摟住了李曦的脖子,整個踮着腳尖兒挂在李曦身上,仰頭主動的在李曦唇上親了一口。
深情地對視許久,她幽幽地道:“李郎,謝謝你能如此待我!”
※※※
阿錦一直忐忑不安地候在馬車上,此時突然覺得外邊似乎有些亮,她心裏一驚,伸手撩開車簾子,卻見一行燈籠正從那小巷子裏逶迤而出,頓時就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起身下車迎過去,她從一個小丫鬟子手裏接過去裴楊氏的左臂,一邊扶着她上車,一邊悄聲問:“如何了?”
裴楊氏聞言并不神作書吧答,直到兩人在馬車上坐好,車子吱呀一聲開始啓動,她才淡淡地一笑,“滿載而歸!”
阿錦聞言撫掌,“阿彌陀佛。”又趕緊拉着裴楊氏的袖子問,“他……沒做什麽吧?”
裴楊氏笑笑,道:“咱們都看錯了他,别看他外邊看上去灑脫不羁,一副無形浪子的做派,其實骨子裏……正派的很,也君子的很!”
※※※
書房的小榻上,李曦回味着指尖處殘留着的滑膩滋味,想想武蘭剛才嬌笑着從自己懷裏逃走時的模樣,不由得就是百爪撓心。
他.媽.的,老子怎麽就一時糊塗了,充什麽正人君子啊!
這下子好了,守着這麽一個大美女,大家郎情妾意的,多好的小日子啊,就因爲自己熱血沖頭的說了那一番大話,現在就是想碰,人家都不讓碰了。
神作書吧孽啊,真是神作書吧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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