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好詩


萸兒蹑着腳步悄悄地趴在屏風後面往前看了看,見大家的目光都正落在堂前一個不認識的年輕書生身上,這才悄悄地踮着腳尖兒溜進流花堂。

柳婠兒苦思半晌,先後寫了十幾首,到最後才揀選了兩首自己覺得無論題材詩意都最最恰當的,讓她悄悄的給二哥柳榮送過來。

見了一次面之後,萸兒雖然對李曦此人頗有些不恥,甚至她心裏都有些巴不得李曦再出一次醜,巴不得自家老爺就此取消了小姐與那浮浪子的婚約,不過小姐的心思鐵打一般,她倒也聰明的不願意去勸,讓她過來送詩稿,她便乖乖地聽話來了。

此時正是李昉念完自己的詩神作書吧,衆人交口稱贊的時候,沒人注意到後堂裏突然溜進來一個人,即便有眼角瞥見的,也以爲不過是一個送菜的侍女,皆不曾在意。

柳榮卻是一直心焦氣躁的等着呢,眼見萸兒溜進來了,便左右看看沒人注意自己,起身走到屏風前迎着她,一邊将詩稿團成的小紙團接過來納入袖中,一邊小聲道:“怎麽才來,還以爲你們小姐才拙了呢,那麽長時間!”

萸兒撇撇嘴,“我們小姐關心則亂呗,一口氣寫了十幾首,拿捏不定的,一直到剛才看着時候快差不多了,這才勉強揀選了兩首出來,呶,你快拿去給他吧,免得待會兒他丢了人,倒要叫我們小姐心裏難受。”

柳榮聞言促狹地一笑,點點頭正要轉身,這時卻突然聽得自家老爺子道:“子日,久聞你素日便是我蜀州諸縣的才子之首,怎麽樣,今日可有所得?”

當下他的腳步立時就頓在那裏,扭頭與萸兒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一副無奈神色,心中也都想,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柳榮搖搖頭,悄不可知地歎了口氣,自己嘟囔道:“這就是命啊!”

※※※

“這就是命啊!”

李朌歎息着仰首望天,無聲而笑。

而李昉則是一臉興奮地轉頭死死地盯着李曦,心中歡樂的幾乎難以自抑,隻是一個勁兒翻來覆去興奮地想道:“這蠢材,又要丢人了!”

柳博的話音落下,現場衆人雖一時如聞号令般噤了聲,心中卻是紛紛遐思起來。

李曦變傻了這件事,即便是沒有人在刻意的幫他宣揚,經過了詩會那天的情況之後,在這文林之中,也早已是盡人皆知了。而柳博官居蜀州司馬,他的女兒又是遠近聞名的才貌雙全,上門求親者堪稱是絡繹不絕,所以關于李曦和她的婚約,也差不多是人盡皆知。

這會子眼看着柳博突然向自己未來的東床快婿抛出這麽個問題來,頓時就激動得不少人心裏一顫,幾乎失手把酒盞都給打了!

怎麽着?難道說一向頑固不化的柳老粗也開始活動心思了?

其實仔細想想呢,倒也難怪人家柳老粗這麽做,不管換了誰是他,能願意把自己千嬌百媚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明顯是前途渺茫的傻小子?

所以,明知對方已經寫不出詩來,卻偏偏還要當庭提問,倒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了。

問問你還會神作書吧詩不?不管好壞吧,至少你這位往日的大才子好歹也得拿點東西出來對付一下不是?要是你連這麽簡單的要求都完不成,連對付一首都對付不出來,你怎麽還有臉被人稱爲第一才子?你怎麽還有臉繼續守着那一紙婚約耽誤人家柳小姐的終身?

所以呀,你要是不行就幹脆知難而退了吧!

一想到這個,場中那些早就對柳家小姐柳婠兒傾慕不已的年輕學子,當然還包括不少人的父輩,都頓時的就心裏着緊起來了。

特别是前天寄江亭旁那場詩會在場衆人可是有很多人就在現場的,即便沒去的,過了後也往往從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二情況,當時有兩個題目,其中一個便是[琵琶],雖說琵琶與箜篌是兩種不同的樂器,此題非彼題也,按說壓根兒也就勾連不到一處去,但這前後兩次畢竟都是以樂器命題啊,神作書吧起詩的時候畢竟很多文理上都是彼此相通的。

那麽,上一次以琵琶爲題時,李曦片言未得,當着幾百人丢了個大醜,這次又豈能有什麽表現不成?

衆人之中不乏想到這些的,那麽此時再轉頭來看柳博柳老粗選的這個場合,還有他拟的這個題目,衆人不由得就想到,這個柳老粗的心思,可是一點都不粗啊!

這時,就在萬衆矚目之中,李曦一副好像是被吓到的模樣,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口中遲遲說不出話來,吭哧了半晌,才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道:“這個、這個……晚生愚鈍,剛才聽到在座諸公的大神作書吧,心内惶然,雖也勉強得了一首拙神作書吧,奈何、奈何……實在是不敢獻醜、不敢獻醜啊!”

衆人聞言,又看他那副窘态,當下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笑出聲來,反正是現場很快就笑聲一片,此時恰是坐在李曦身後那兩位老兄故意開口道:“子日兄,莫怕嘛,大家都知道你的大神作書吧那肯定是‘拙神作書吧’的,你放心念來便是,我等斷不取笑!”言罷卻是大笑。

衆人聞言也都随之又是一次大笑,其中又以李昉笑得最爲歡暢開心。

李曦聞言心中冷哼,臉上卻是笑得越發局促,便連手腳都似乎沒個着落處,他這番表現落在衆人眼中,越發讓人覺得此時此人當真的是可憐之極。

就連刺史周邛此時見狀都忍不住取笑道:“不礙的,你盡管說吧,隻要不是《遊青城山有感》那般大神作書吧,便定是好的。”

衆人聞言又是大笑。

這裏面卻有個典故,本地晉原縣有個名叫楊钊的人,據說祖上也曾任過大官,隻是到他這一代早已沒落,輪到他身上,現如今不過隻是晉原縣城裏一個浮浪兒罷了,也不知是否讀過幾年書,隻知道他些許識得幾個字,肚子裏卻是并沒有什麽墨水的。

偏偏此人還喜歡跟讀書人打交道,爲人又極好面子,某日與幾個讀書人一起到青城山遊玩,他受不了那幾個讀書人的譏諷,便也做了一首名叫《遊青城山有感》的詩,其辭曰:

遠看青城黑糊糊,上邊細來下邊粗。有朝一日倒過來,下邊細來上邊粗。

他那幾個朋友聽了這首詩之後幾乎當場便笑岔了氣,回頭就當成一個笑話給說了出去,不過三五日間,這首詩就傳遍了晉原,時至今日這首詩早已是盡人皆知,便是去年冬天才剛剛到任的刺史大人周邛都能拿它當個典故說出來,可見其流布之廣,影響之大。

這時候聽得這個典故從刺史大人口中說出,在場衆人溫故而知新,自然是紛紛笑得前仰後合。

而此時站在堂内屏風前的柳榮和萸兒,則隻能是齊齊的搖頭一陣苦笑了。

柳榮歎了口氣,心想李曦那小子竟然被刺史大人拿那楊钊來做比,看來今天丢人是丢定了!想他就在旬月之前還是晉原縣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不想今日卻落得如此地步,前後變化之大,想來實在是叫人唏噓呀!

萸兒雖心内不喜李曦的浮浪無形,但到底女孩子家心軟,此時看着他的窘态,便忍不住小聲對柳榮道:“二公子,您一向聰明,就想個辦法幫幫他吧,不然我們小姐待會兒知道了,又該心疼壞了!”

柳榮聞言苦笑,“衆目睽睽之下,我又能有什麽好辦法!”

這時李曦見大家都笑的歡實,但他腦子裏沒有這個楊钊神作書吧詩的典故,因此對于衆人的大笑有些不解,便彎腰看着自己的三叔李肱。

李肱此時也正滿臉無奈與疼惜地看着他,見他看向自己,頓時便想起他失憶這一節,知道他估計是連這個本該很熟悉的典故也給忘了,隻是當下那麽多人,他也不便解釋什麽,便幹脆扭過頭去,實在是不忍再看自己這侄兒被人戲弄。

這時候,興許是周邛也覺得這番取笑有些過了,便道:“不過是一句玩笑,不該打斷了詩興,司馬大人,你這詩會且請繼續。”

柳博聞言稱是,然後便轉頭道:“刺史大人說的是,不該打斷了子日的詩興啊,須知子日素昔的詩才可是極好的。當然了,便是大才亦有技窮之時嘛,偶爾失手也不算什麽,子日,你有好詩且盡管念來!”

衆人聞言一愣,知道柳博這是要兜底了,再怎麽說李曦現在畢竟還是他未來的東床快婿呢,便是刻意的要讓他當場出醜丢人,身爲未來的嶽父,柳博也必須做出一副關愛後輩的樣子來,以示自己在此事上的清白。

衆人之中不乏老成了精的人物,聞言自然是紛紛附和,又口口連聲的說起什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來了,便連刺史周邛此時也笑着說了一句“好壞不論,隻要有膽,便是好詩”,言下之意,衆人倒是都做準了李曦念出來的肯定是不堪入耳的東西了,因此雖然口中稱善,一個個面上卻都還是笑吟吟的,就等着看李曦出笑話了。

這時候的李曦雖然搞不清剛才那個所謂的《遊青城山有感》是個什麽東西,但此時衆人看過來的目光中那些不屑與取笑,他卻是寸寸在心。

當下他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樣,勉強道:“既然如此,那晚生就獻醜了!”

衆人嘻嘻哈哈地笑着,亂紛紛地道:“你請,你請……”

當下李曦聞言卻也隻是腼腆地笑笑,然後便聽他緩聲吟道:“吳絲蜀桐張……呃,吳絲蜀桐貫千秋,空山凝雲頹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武姬中國彈箜篌。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女娲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夢入神山教神妪,老魚跳波瘦蛟舞。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他念第一句的時候,現場還有人在談笑,大家眼中也還挂着一抹輕視,等這首詩念到中半時,現場便已經是鴉雀無聲了,而等到他全部念完了,全場早就已經靜得針落可聞。

這時念完了修改版《李憑箜篌引》的李曦,沖着正席上的柳博和周邛拱了拱手,臉上依舊是那份腼腆之極的笑容,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道:“拙神作書吧實在不堪入諸公尊耳,倒叫諸公見笑了,見笑了!”言罷這才返身坐下。

千古名篇的震撼力确實強大,一直到李曦都已經坐下了,恍若石化的場内衆人才開始逐漸的一一回過神來,現場也才終于開始又有了一絲動靜,卻是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一句粗口,“這他媽還叫‘拙神作書吧’啊,要是這都算‘拙神作書吧’的話,我等碌碌之輩幹脆封筆算了!”

衆人吃這一嗓子給震醒,這才蓦地回過神來,當下立時便紛紛扭頭,好像看着怪物一般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曦,神情中滿是不能置信!

萸兒不懂詩,她發現李曦念完了之後全場竟是一片靜默,心裏便有心替他提心吊膽的,當下便拉住柳榮的衣袖,悄聲地問:“他神作書吧的詩怎麽樣?是不是很差?”

隻是這時候還不等柳榮回答,卻早已有人拍案而起。

刺史周邛剛才也是一臉吃驚之極的樣子,已經聽完了那麽大會子,他才緩緩地從這首詩給他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這時候卻是滿臉的激賞之色,拍案大喝道:“好!好!好!”

畢竟也是十七歲就高中進士的奇才,他與詩歌之道的熱愛端的是熾烈之極,當下聽到這般好詩,竟是興奮地一時忘形,隻是胡亂伸手拉着柳博的衣袖道:“什麽叫騷人遺韻,這才是騷人遺韻啊!好個昆山玉碎鳳凰叫,好個芙蓉泣露香蘭笑,好個石破天驚逗秋雨!真是句句都好,字字都好,真難爲他怎麽想來!真是好詩啊,好詩好詩!”

得他一連三個“好”字之後又是一連三個“好詩”,李曦卻是一副并沒有多麽得意的平靜模樣,當下聞言也隻是站起身來腼腆地笑着,拱手道:“刺史大人謬贊了,晚生不敢當,不敢當,諸公見笑了。”

隻是這個時候他臉上那腼腆的微笑落在周圍衆人眼中,卻再也無人敢出聲取笑,大家眼中滿滿的,隻是驚奇與欽佩。這會子甚至有人翹起大拇指,壯聲贊道:“瞧瞧人家這風度!”

柳榮這時才回過頭來,來不及收攏剛才腦中那雜亂的思緒,隻是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伸手指着庭中衆人,轉頭對萸兒道:“聽見了沒?你說好不好?傻丫頭,回去報喜吧!”

“哦!”萸兒早已聽到庭中衆人的贊歎,這會子心裏也是替自家小姐高興,當下得柳榮一提醒,她頓時拔腳就往後跑,因此柳榮最後那聲小聲的咕哝,她便沒有聽見。

“怎麽可能呢?不是寫不出詩來了嗎?”

旋即他卻是拍了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搖頭歎息道:“這小子裝的可真像啊,居然把我都給騙過去了,嗯,夠陰的!”

在他那個聰明的大腦想來,過去那些天李曦之所以頻頻出醜,當然是他故意的。而且這會子再想想李曦最近這些天來總是挂在臉上的那抹腼腆,那哪裏是他在出醜,分明就是他小子在裝傻充愣的看着大家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在他面前出醜嘛!

場中的聰明人不止他一個。

在衆人一哄而起對李曦這首箜篌詩的啧啧贊歎中,很快就有人繞過這個彎彎來,當下衆人看向李曦的眼神便大多帶了幾分羞慚。

這時候甚至有個滿臉大胡子的聽了身旁一位朋友的解釋,似乎是弄明白了來龍去脈,頓時便紅了臉,然後就在衆人的議論聲中,他卻呼喇一下子站起身來,铿锵幾步走到李曦,兜頭就是一個大揖,見李曦滿臉納悶地站起身來看着自己,他滿臉羞慚地道:“某姓戴名軍,宴會上得知子日兄前才盡失一事,剛才曾同他人一起出言羞辱,此時想來,實在慚惶無地,拜請子日兄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則個!”

李曦一聽這個趕緊伸手攙住他,頓時便覺得此人坦蕩磊落而有俠氣,隻要發現自己錯了,哪怕是當着千萬人,也依然是直接向他人道歉,而且意态坦誠言辭懇切,說起來到了一千年後,這種人可是不多見了呢,還真真是古風可感!

不過說起來,這種隻因爲一首詩就能令人所有人改容相敬,甚至奉爲大賓的事情,也就是隻能發生在這個以詩歌爲生命的大唐罷了。

這時候,因爲戴胡子這個憨人突然站出來玩了這麽一下,現場頓時便有不少剛才也曾出言不遜的人臉上越發羞愧難當了,便連刺史周邛,此時臉上也有些熱辣辣的,當下他隻好轉頭對柳博道:“司馬大人,剛才聽說,這位李曦李子日與你家三小姐結有婚約?好啊,這才真真是東床快婿了!”

這麽長的時間,柳博就一直在出神之中,此時聽周邛叫自己,才蓦地回過神來,趕忙文不對題的支應了兩句算是回答,便把目光投向李曦,心中也是驚詫不定。

不得不說,這一次壽宴上之所以花了那麽大力氣鋪墊那麽久,他就是覺得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想要親自考校一下目前這個李曦到底如何,而一開始看到李曦的那些表現,雖然此前已經有不少的傳言做了鋪墊,但他心中仍是說不出的失望。

當年他的父親李服那是何當的好學問,甚至足以讓自己一直以半師之禮侍之,是以他死了之後,不管他的兒子李曦有多窮,有多落魄,自己都從來不曾想過要毀棄當年兩人爲兒女定下的婚約,事實上這些年來李曦雖然落魄,卻一直才名頗盛,讓他這個未來的嶽父還是很滿意的,但是到了剛才,他卻突然猶豫了——真的要把那麽好的女兒嫁給這個眼下已經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行的廢材麽?

可是正在他心裏猶豫不已搖擺不定的時候,李曦卻突然給了他振奮人心的铿锵一擊!

這個時候他回過神來,卻見李曦正一臉謙遜腼腆的笑容伸手扶起了那大胡子戴軍,便不由得突然笑了,低低的罵了一句,“這個臭小子!”

此時面對亂哄哄的流花堂,周邛卻是笑道:“司馬大人,以周某之意,今日宴會之詩,當點李曦李子日這首箜篌詩爲頭名,未審司馬大人意下如何?”

柳博聞言撫掌稱善,道:“此議甚當!刺史大人乃是歌詩大家,又職當評判,你說點他第一,便是點他第一!”

言罷又轉首看向席前,問:“刺史大人此議,諸公可有異議?”

衆人自然沒有異議,聞言亦是紛紛稱善。

要知道,就憑方才那一首詩,李曦就足以奠定他蜀州第一才子的地位了!此時賣好結交,那自然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哪裏還會有人開口反對?再者說了,人家李曦這首詩點了頭名,那也的的确确是實至名歸!

可以說中國曆史上任何朝代都不曾有過如唐朝這樣獨特而醒目的标示——詩。唐朝人喜歡寫詩,喜歡讀詩,喜歡詩人,隻要你有詩才,那麽所有人都願意跟你結交,哪怕你剛才還落魄不已。

這會子看着李曦與那大胡子戴軍談笑甚歡,很多人心中甚至隐隐有些後悔,早知道自己該搶着出去神作書吧這個揖的,如此一來非但不會尴尬,反而能一舉化解**此前自己留給李曦的不好印象,指不定還能與他交好,那該多有面子?

隻可惜,倒叫這戴胡子搶了個先!

刺史大人一言定下李曦的頭名,衆人齊聲贊成,一時間卻是根本就沒有人去關心是否還有其他人做出了詩來,衆人隻是下意識的覺得,本次酒宴行詩已然得了這等壓卷好詩一首,自然也就應該到此終止了。

名次定下,頓時現場的話題就又重新回到對李曦剛才那首箜篌詩的贊美中來。甚至那戴軍戴憨子更是大聲的吟誦一句便喝一杯酒,全詩一共十四句,不旋踵間,他竟是連飲十四杯酒,醉意悍然之間,猶自大喝,“好詩,好詩,當浮一大白!”

衆人見他憨态可掬,又敬他爲人坦蕩,且能爲詩而狂,行止又頗有幾分任俠之氣,哈哈大笑之餘,卻也有不少人也當下就起了結交的心思。

而這個時候,李曦自然早已成爲場内的中心,起初三叔李肱和小胖子李早還拉着他喝酒,兩個人都是目光炯炯的,一臉精神大振的模樣,可這會子卻是連他們也被衆人擠開了,隻見李曦被一大群人圍在中間,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的盡是些贊美之詞,而李曦臉上則照舊的仍是那一張腼腆的笑臉,隻在與人碰杯時,才露出一絲豪爽之氣。

這等熱鬧時刻,流花堂前卻獨獨是李朌和李昉父子臉上毫無笑容。

他們臉上有的,隻是震驚無措與沮喪莫名。

誰能想到,就在剛才還一臉蠢材模樣的李曦,竟然能做出這樣好的一首詩來?而且竟能憑借一首詩,就一舉扳回了此前他們父子倆苦苦營造許久的大好局面!

現場嘁嘁喳喳那麽多議論聲,饒是他們父子倆再笨,此時也已經從旁人的隻言片語裏聽出點蹊跷來了,原來前些日子他李曦竟一直都是在裝呆!

此時李昉再轉頭看過去,眼神中的那抹嚣張與不屑,早就變成了不敢置信與吃驚。

還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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