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能輕舉妄動……我明白了,世祖!”殿中,那名叫做渙清的修士應了一聲,複又道,“那,剛才那個呂陽怎麽辦?”
“雖然那些人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在這獄界中鬧騰,但出現在呂陽面前,顯然是有意染指了,且先不要管這個,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好好栽培一番。此子出身清白,并沒有被那些人腐蝕,而且心智和xìng情都挺合我心意,倒是個值得培養的人才。”提起呂陽,七世祖倒是不吝贊賞,誇耀了一句,不過,在這誇耀背後,也隐隐含着一絲擔憂。
他擔心的是那些人和呂陽接觸,無論是想扼殺呂陽,還是拉攏收買,都将造成最壞的後果。
“既然如此,我加強對城中子弟的監控,務必查出究竟是與誰他們有聯絡,不過,我會小心行事,不讓呂陽和其他子弟察覺。”呂渙清肅然道,“如果有人膽敢加入他們,對家族不利,我必誅殺之!”
“好,就是這樣。你先下去,我的神識也要歸位,向老祖禀明此事。”
七世祖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身化金光,逐漸消失。
七世祖和這修士都沒有注意到,殿堂的一角,一抹神識隐沒不見。
“魂歸,入舍!”
石城中,呂陽背倚着一面高牆,渾身冷汗淋透,仿佛剛剛從水中撈取出來一般。
他的雙眼空洞無神,仿佛失魂的傀儡。
但在數息之後,随着一縷肉眼難以捕捉的清光入體,眼眸中忽地多了一股異樣的神光,所有的生機,重新煥發起來。
卻是他在離開奉聖殿之後,突然靈機一動,詢問了丁靈和天音仙子一番。
從她們口中,呂陽得知,七世祖雖然修煉到了圓滿境界,但卻畢竟不如道境修士,是以,她們的殘魂都擁有不讓他的神識察覺的本領,得知此事,呂陽冒險一搏,令兩人幫助自己,把一縷神識留了下來,潛伏在大殿之中。
他不敢潛伏太久,但略爲探知一二,卻還是敢的,以丁靈和天音仙子的本領,隐匿一時倒也可以做到。
果然,他離開之後沒多久,就聽到了七世祖和另一神秘修士的對話,那名神秘修士隻擁有通玄境的修爲,但卻似乎極爲擅長隐匿之道,剛才在殿中之時,竟然連丁靈和天音仙子都沒有注意到。
不過也就是這一靈機一動的做法,呂陽竟然聽到,七世祖的話語之中吐露了一絲秘聞。
“七世祖和那修士口中的‘那個勢力’究竟是指什麽,怎麽聽起來還在仙門之,連他們也非常忌憚?”
呂陽的眼神之中帶着一絲莫名的震撼,對自己偷聽到的隻言片語,感到了極其的不可思議。
“這不可能,你們這個時代,仙門高高在,足以統禦諸天,而各大世家,也是群雄割據,權勢滔天,還有什麽勢力能夠淩駕于這兩者之,甚至令他忌憚至此!”天音仙子也震驚道。
丁靈倒是沒有感想,聽到兩人震驚的對話,也沒有說什麽,鑽回鼎中便不見了。
“天音仙子,你說,世祖口中的那個勢力究竟會是什麽?”呂陽沒有管丁靈,而是向天音仙子詢問。
他知道天音仙子見識非凡,眼界也比自己開闊,沒準會知道些許蛛絲馬迹。
“這不可能……”天音仙子猶自沉湎于自己的震撼之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天音仙子?”呂陽再次叫了一聲。
“唉,呂陽小,我失态了……不過,我真的想不起來,天地之間,會有什麽勢力和組織淩駕于仙門和世家之,如果有的話,那個勢力爲何還要潛伏起來,行事偷偷摸摸?不過,這個消息是我們偷聽回來的,斷然不可能有假,這也說明,呂家的老一輩人,知道些什麽。”天音仙子無可奈何地道。
她也知道,呂陽想從自己口中聽到有用的東西,不過,她對此真的是一無所知。
“看來這又是一樁秘聞,難道,是指天道盟或者魔道盟一類的?”
呂陽倒是聽說過,七大仙門牽頭創建天道盟,旨在繼承遠古太道統,一統諸天,恢複天庭,如果這世間真有什麽勢力比仙門和世祖還要強大,應該就是它無疑。
不過,呂陽卻本能地感覺不像,畢竟天道盟的勢力,是建立在七大仙門和諸多仙門根基的,而且,這是早已爲人所熟知的勢力,絕不可能令七世祖都諱莫若深。
而且,呂家的高手,大多在天道盟中任職,像其他仙門,世家一般,執掌天道盟大權,甚至就連呂陽自己,聲名不顯之時,也擁有監察使的身份。
如果那名族老是天道盟的人,斷然不會如此行事。
“早知如此,應該設法跟蹤那人,查探他底細的,不過我不是他的對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他。”
“更重要的是,了解越多,反而越有可能入局,看七世祖和那人對‘他們’忌憚的樣子,隻怕我了解過多,也會有危險!”
呂陽想起了七世祖和呂渙清的對話,心中無比肯定,他們鏟除一切與之相關之人的決心。
呂陽想了一下,發現這件事情還真是毫無頭緒,也隻好微歎一聲,然後回去了。
“師弟,你回來了。”
府邸中,呂青青正等着他回來。
“師姐。”看到呂青青,呂陽不由得收起了心中的思慮,暫時将之抛到腦後。
呂青青并不知道呂陽回來得曲折,毫無察覺地詢問了一番在玉樓中的際遇,得知老祖特意把他叫出詢問了一番,不由眉開眼笑,歎道:“師弟,這是好事啊,老祖單獨詢問你,這是對你的看重,換成别人,隻怕連與老祖說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的确如此。”呂陽點了點頭。
“可你看起來似乎并不開心,怎麽了?”呂青青關心地問道。
“沒什麽,我隻是感覺肩擔子變重而已,老祖對我另眼相待,固然是好事,但又何嘗不是巨大的壓力?如果我在接下來的rì子犯了什麽錯,辜負了老祖的期望,下場也遠比普通子弟要糟。”呂陽對她說道。
“這倒也是,老祖的厚望,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呂青青道。
“是啊,所以我才感到有壓力。”呂陽道。
“師弟,你不用擔心,現在你已經今非昔比了,便是老祖想要栽培你,也會替你鋪設好道路的,你隻要沿着這條道路走下去就行了。”呂青青勸導道,“按我說,你就是想犯錯,也得有那機會呢。”
對于呂陽的擔憂,她倒是不以爲然。
但凡世家子弟,或者仙門才俊,有靠山替其安排好了道路,以便将來順利掌權位的話,即便是想犯錯,也是不容易的,因爲想要獨當一面,必定要有資曆,人脈,威望,這些都是在平rì慢慢積累的東西,就像七世祖有意安排呂曉風和呂陽結交,令其兩人成爲朋一般,潛移默化地影響。
這種安排,一般都是有着深遠考慮的,比如當初七世祖安排他們狙殺散修,便是扼守有利的位置,想要錯漏散修,犯下大錯都難,而如果有子弟安排的位置不好,便極有可能失守,甚至遭遇危險。
最好的子弟,當然會有最好的栽培,所以,這些其實都不必呂陽去擔心。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呂陽便把她勸回去了,并不是呂陽有意瞞她,實在是裏面波雲詭谲,和呂宥這位長輩商量倒差不多,和呂青青商量,隻能是徒令她擔憂。
“廢物!沒用的東西!”
砰的一聲,一個人影重重地撞在牆,猶如破布口袋一般。
那人影悶哼了一聲,并沒有開口,而是沉默地撐起身體,然後,拜伏在地。
“你身爲通玄境修士,對付一脫胎境修士,竟然沒有得手?”
人影身前,是一個長長的台階,台階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寬大的鬥篷遮擋着星光,把整個臉龐都掩蓋在yīn影之下。
看不清這個身影的面孔,但從鬥篷外的一絲灰白發迹,卻可以看出,此人必定屬于那種鶴發童顔的修士。
他的身被一股詭秘的氣息所包圍,在這高手如雲的呂家城池之中,竟然也沒有顯露出一絲形迹,渾身下,盡是似實還虛的缥缈之意。
如果有神識靈敏的修士站在附近,就會發現,這修士的氣息與草木金石一類無生命的物體極似,隐約的動靜,也似山木之中的清風,根本沒有一絲生靈的氣息顯露出來,即便是以神識探視,也隻能察覺到些微的動靜,而無法确定是否有修士在這裏。
這是一種極爲高明的隐匿之法,尤其是,這名修士并沒有特别的舉措,而是自然而然地把這股意蘊流露出來,可見他已經将這門神通修煉到了大成若缺的境地,根本就是融合一體了。
這人的修爲,隻怕高得無法想像,便不是圓滿境,也差不了多少。
“告訴我,這到底怎麽回事?”
似乎是怒氣終于随着剛才的一腳消散,這名灰白頭發的修士冷靜了下來,目光炯然,緊緊地盯住院中的人影,問道。
“禀尊者,那呂陽似乎有所察覺,在我等引他進入偏殿之前,便搶先逃離了,我怕把事情鬧大,隻來得及施展出籠天罩地和袖裏乾坤的法門,但他修煉和雷遁之術,還有諸般秘法,得以逃脫出去。”院中的人影低下了頭,冷靜地禀報道。
“我不說過了嗎,如果留不下他,就把他滅口,你怎麽讓他逃了出去?”藏在鬥篷中的灰白頭發修士問道,聲音中帶着幾許冰寒。
“你可知道,這次打草驚蛇,驚擾了呂家的高手,會令我們陷入何等的境地?”
“他祭出了一件法寶,我的神通打在法寶,讓他逃過了一劫。”人影垂着頭,低聲解釋道。
“真是沒用!那神通是我聖教以無秘法煉制而成,封印在你們這些死間身的,爲的就是必要之時,能作殊死一搏,哪怕是圓滿境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受傷……但你現在把它用掉了,又沒有給我把人帶回,還留你有何用?”
“屬下無能,請尊者責罰。”人影五體投地,微顫着說道。
他的身體拜伏得更低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嘗試逃離或者反抗,仿佛他這名通玄境修士隻是眼前之人的奴隸,早已習慣了服從一般。
從他堅定的語氣,可以聽出,即便台階的人叫他立刻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遵照執行。
“你的确無能,你不但破壞了至尊的大計,還把我們也陷入了危險之中,如果你被抓住,勢必要被搜魂奪魄,奪去記憶,甚至連神魂也經曆種種拷問,不能留你在世了,你自裁。”鬥篷中的修士,冷冷地說道。
“尊者……”人影身軀微顫,但卻還是站了起來,取出一柄寒光逼人的利刃。
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台階的尊者,見後者沒有任何反應,隻好緊緊地握住了刀柄。
“噗!”
一聲輕響,利刃插進了自己的眉心。
這處地方乃是紫府所在,修士神魂寄存的地方,他的掌間運着法力,傳遞在刀刃之,瞬間便把整個神魂都刺穿。
雷光閃耀之中,殘魂消散,慢慢地消失在原地。
這人影的整個屍身,失去了神魂和法力,頓時也變得猶如凡人一般,冰冷,僵硬。
隻是幾個呼吸之間,這人便成爲了一具死屍。
台階的修士冷眼看着這一切發生,并沒有阻攔,就這麽猶如雕塑般地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一招,把自裁的人整個提了起來,連同院中泥土的血迹,正在飄散的殘魂,所有一切都納入掌罡之中。
“忽!”
白光一閃,這些東西被他收入袖間。
“哼!”
這修士收起一切之後,又再打出一道法印,身化幽光,慢慢消失在原地。
“轟!”
“轟隆!”
天的神雷不斷轟擊,時不時地劈在城池四周,發出隆隆的響聲。
雖然城池中有大陣守護,把絕大部分的雷霆吸引在城外,但卻仍然可以感受到它們浩瀚的氣息,以及足以毀滅一切的強大意蘊。
借着這些神雷的掩護,這名藏身在鬥篷中的神秘修士,來到了城中一處建築背後,赫然是營造各個府邸家具,建設城池的工匠作坊。
來到這裏之後,這名神秘修士腳步微頓,忽然搖身一變,化作一名矮小的青衫凡人,腳步輕快,偷偷地從半掩的後門走了進去。
“站住!”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這青衫人身後響起。
卻見一名護衛模樣的戴甲武師站了出來,聲音洪亮:“小子,抓住你了,我說坊裏的好酒怎麽少得那麽快,卻原來是你這小賊,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偷酒喝。”
“大爺,冤枉啊,小的隻是起夜而已,哪有去偷酒?”青衫人轉過頭,卻是一張平凡之極的面孔,苦着臉叫起冤來。
“住口,我藏在這院子有半個時辰了,哪有起夜要這麽久的,一定是你偷的,還不快給我從實招來。”武師冷笑,絲毫不爲所動。
“我……我晚吃壞了肚子……哎喲,不跟你說了,我這一說,它又在鬧騰了,快,快讓我過去,我……我要茅房……”青衫凡人見武師糾纏,幹脆撒起潑來,半是推搡半是告饒,一溜煙跑進了院中。
裏面住着前來城中勞作的數百名工匠,這下,除非把所有人抓住盤查,否則,什麽也調查不出了。
這名武師摸了摸頭,懊惱地看着青衫人逃走的方向,歎了一聲。
“李兄,這麽晚你到哪裏去了,才巡邏回來?”
等到這名武師回到住處之後,已經是四更天了,一名同樣武師裝束的夥伴走進房中,一屁股坐在炕,半躺着問道。
“嗨,别提了,我去守那偷酒賊,本來都已抓到,卻不曾想,那小子jiān猾之極,竟然趁我不備逃走了。”武師顯得懊惱之極。
“哈哈,我說你也真是沒事找事,我們這裏乃是仙家福地,什麽美酒美食沒有,浪費一點怕什麽?别說有人偷喝美酒了,就是扛一缸回去,藏起來慢慢喝,仙師們也懶得追究,所謂禁令,隻是近rì加緊工期,怕他們喝酒誤事而已……再說,這等事情該是主管頭疼,何曾輪到我們管了?照我說,你也早該認清了,我們這些護院啊,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純粹就是家裏爲了曆練我們,把我們送進來的。”同伴嗤笑一聲,說道。
原來,他們都是凡人國度的世家子弟,修有武藝,慢慢接觸仙門。
按說這座石城由修士拱衛,根本就不需要他們,不過,平常的凡人糾紛,諸般争鬥,也的确需要一些凡人武師來管,便有凡人的富貴之家自告奮勇,把子弟送進來。
這些人經過曆練之後,會對仙門比較熟悉,同時,也将得到進入外門的機會,慢慢修煉至高深境界,更有可能圓滿大成,乃至晉升先天。
無論是叫他們劈柴擔水,巡衛山林,還是緝捕兇犯,治理村鎮……這一切,都是曆練,爲了進入仙門而設置的曆練。
顯然,多管閑事并不在曆練範圍之内,這名同伴也顯得有些不以爲然。
李姓武師笑了笑,也沒有解釋。
過了一會兒,鼾聲漸起,同伴漸漸進入了夢鄉。
李姓修士突然睜開眼睛,也沒有坐起,而是蜷縮着身軀,從腰間掏出一張紙條,借着窗邊投shè的微光,眯眼看了起來。
“速離此間,歸家潛隐。”
紙條隻寫着這八個字,似乎是一個指令。
李姓修士眼中掠過一絲驚異,随即,不動聲sè卷起紙條,默默地塞進口中。
他轉了個身,蒙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