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降的狂風暴雨,一下打亂了回程的步伐.
而暴雨之後氣溫陡降,劇烈下降的溫度讓始皇帝本來略微好轉的病情再次反複。
就在當夜,始皇帝再次病倒,而這一次情況更是危機,不僅頭痛, 而且伴有發燒嘔吐症狀,幾乎整整一夜都陷入在痛呼和昏迷之中。
面對始皇帝如此複雜的病情,周炯和徐福等太醫縱然施展渾身解數,但仍舊感覺到無力回天。
一天之後,始皇帝的病情越發嚴重,幾乎到了湯藥不進的地步, 每個診治出來的太醫都搖頭默然歎息,各種情形都表明始皇帝已經命在旦夕之間,在這種驚懼的籠罩之下, 整個巡遊隊伍所有人都渾身發寒如墜深淵。
始皇帝的病情和巡遊隊伍所有人的情緒,從頭到尾陳旭都一直瞧在眼中。
清寒的行轅大帳之中,陳旭和一群随行的卿侯大臣都圍在昏迷的始皇帝床榻之前。
徐福周炯等等一群禦醫太醫也全都垂首站在旁邊,每個人臉上都有凄然之色。
“侯爺,若是陛下還能醒過來,您一定要提醒他立下遺囑冊立太子,不然未時晚也!”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禦醫嘴唇抖抖着對陳旭拱手。
這是一個有良心有道德的醫士,一般來說,這個情形之下沒有人敢說這句話。
陳旭雖然點頭,但也感覺這個希望有點兒渺茫,因爲從徐福和周炯還有其他随行的太醫禦醫的臉上,都能看出始皇帝的确已經病入膏肓,醒來的幾率已經不大。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實際上許多疾病,并非是一朝一日養出來的, 而是身體早就有了病竈。
始皇帝的身體看似不錯,在鹹陽幾乎很少生病, 每日上朝,勤政治國,哪怕是有點兒頭痛腦熱的小病,一大群太醫禦醫頓時一擁而上,各種補藥湯藥就端到床前伺候,但正是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始皇帝的身體沒有體現出來很嚴重的病症。
但正是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下,一些本來潛藏的病症都被壓制住了。
如今年老體衰,再加上連續半年的舟船颠簸,還有這忽然的寒暑交替,疲憊、勞累、驚吓加上本就還未康複的風寒,各種因素疊加在一起,始皇帝的身體就到了崩潰的邊緣,短短兩日便到了幾乎無藥可救的地步。
“嗚嗚嗚嗚……”
寂靜的大帳之中,慢慢有嗚咽之聲響起。
在這種傳染之下,很快整個大帳的人全都凄然流淚,一群胡須拉茬的王侯公卿全都眼淚抑制不住開始泣哭,就連陳旭都忍不住不斷拭擦眼角,心中一股悲苦和酸楚壓制不住。
回想十年前,第一次在宛城見到始皇帝時候的情形,那個時候,始皇帝正值壯年,玄服玉帶沖天冠,黑須黑發精神飽滿,神态淡然不怒自威,而且還微微有些胖,完全和他想象中的始皇帝幾乎一模一樣。
然而十年過去,眼下躺在榻上沉眠不醒的始皇帝須發蓬亂如同蒿草,面容蒼老眼窩深陷,滿臉病容氣若遊絲,在沒有了平日的淡然威嚴與爽朗大笑。
彌留之際的始皇帝,就和一個即将去世的普通老人沒有任何區别。
大帳的嗚咽哭泣之聲傳出去,帳外守候的玄武衛和等待消息的宮人内侍仆從全都以爲始皇帝殡天,瞬息之間哭聲震天,數千禁軍也跟着嚎啕大哭,密密麻麻跪滿一地。
“侯爺,您是仙家弟子,爲何不救陛下一次……”一個卿侯哭着抓住陳旭的胳膊。
“是啊,太師,您當初曾用仙術救過青甯公主……”
“侯爺,老夫求求您,哪怕隻喚醒陛下一個時辰也好,讓陛下留下遺诏,冊立太子,我等也好繼續爲大秦效力,不然大秦恐生變故,朝堂不甯!”
“侯爺,我等求您了,您就施展仙術救陛下一次!”
“求太師救陛下一命!”
大帳之中,許多卿侯甚至太醫禦醫都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紛紛哀求,甚至還有人不顧身份直接跪在地上。
到這一刻,什麽禮儀尊卑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讓始皇帝能夠活下來,睜開眼,哪怕說幾句話也行。
“還請侯爺施展仙術,救救陛下!”甚至到最後,就連徐福都忍不住哽咽開口。
陳旭自然知道徐福指的是什麽。
但特麽的有效麽?
陳旭慢慢擦幹眼淚,眼神掃過整個大帳所有人,在數十雙男人淚眼朦胧的期盼中,最後把眼神落在始皇帝身上。
“陛下已經如此,作爲臣子,我等都不想看到,但所謂生老病死自有天定,神仙都不能救必死之人,旭得太乙仙尊夢授三卷天書,出山輔佐陛下治理大秦,但卻同樣是凡夫俗體,并無起死回生隻能,而世間也從無起死回生之藥,即便是你等不求我,我也想救陛下,但我出手卻生死難料,而且用的不也是普通湯藥,一旦救治失敗陛下殡天,這份罪責由誰來承擔?”
整個大帳安靜無比,許多抽泣的卿侯太醫都止住哭聲。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始皇帝眼下還有呼吸,隻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如若采用一些保守些的治療,說不定還會有奇迹出現。
但這個奇迹可能需要老天開眼,在一群太醫看來萬不存一。
“周太醫,救治陛下,你等究竟有幾分把握?”一個須發花白的少府官員詢問。
“實不相瞞,陛下積勞成疾,病入膏肓,下官一分把握也無。”同樣須發花白的太醫令周炯臉色凄然的搖頭。
“徐太醫又有幾分把握?”少府官員轉頭看着徐福。
“半分也沒有!”徐福也默然搖頭。
“本官雖隻是少府閑官,但也是皇族,必須爲大秦未來考慮,陛下病重如此,若是不能醒過來,消息傳回出則京師必然混亂,諸位以爲然否?”
“尚書令說的不錯,陛下尚未立儲,一旦崩駕,京師必亂!”有卿侯附和。
“眼下事情緊急,陛下的病情不能拖延,越拖可能希望越渺茫,老夫以爲我等共同作證,立下文書,由太師出手診治,如若陛下不治,此事不可牽連到太師身上,你等可否願意?”
“尚書令提議老臣贊同,陛下病情不能久拖,老臣願意簽下文書,如若以後有人以此事攻讦太師,老臣必出面澄清!”一個禮部官員站出來拱手。
“我等願意爲太師作保!”
有人帶頭,而且還是兩位皇族中德高望重之人,一群卿侯全都一起拱手,就連徐福等一群太醫禦醫都一個不落。
陳旭眼神一瞥,看到太醫令周炯臉色難看而遲疑的模樣,眼神一縮然後點頭說:“好,既然諸位信得過本侯,爲大秦未來計,本侯願意一試,但本侯施展的救治之術乃是不傳之秘法,還請所有人退出帳外等待,萬勿偷窺!”
“太師放心,我等必不敢驚擾打攪,諸位都随老夫出去,讓太師施展仙術救治,走!”尚書令大袖一揮,帳篷内所有人都跟着排隊離開。
“拜托侯爺!”許多人臨行之前都對陳旭一躬到底,言辭懇切。
“侯爺小心!”徐福倒數第二個離開,同樣對着陳旭一揖到地。
“希望侯爺仙法奏效!”最後離開的太醫令周炯對着陳旭作揖。
看着周炯離開大帳的佝偻背影,陳旭眉頭皺起,眼神也變的冰寒起來。
作爲太醫院的院長,作爲大秦首席禦醫,周炯醫術高明深得始皇帝信任,但這次始皇帝生病之後足足大半個月時間,但周炯從未有過關于中風征兆的診斷。
而昨日陳旭和一群卿侯重臣在詢問一群太醫禦醫會診情況的時候,便有徐福和幾位禦醫提到過陛下可能有中風征兆,但都被周炯駁斥,因此在用藥上也有些争論,但最後都迫于周炯的地位而放棄。
若始皇帝真的是中風這種并不算罕見的疾病,周炯不可能診斷不出來,而且在方才尚書令趙益懇請陳旭出手救治的時候,周炯的神情明顯不太自然,可見這個老家夥心中有鬼。
而始皇帝眼下崩駕,對于胡亥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
因爲一旦始皇帝殡天的消息傳回鹹陽,他們就可以立刻拿出僞诏宣布陛下留有遺诏,早已冊立胡亥爲太子,眼下自己不在鹹陽,馮去疾又病重不能理政,而蒙毅又在回去的路上,即便是蒙毅能夠趕回去,怕是面對趙亥等人也有些孤掌難鳴。
卧槽,這感覺是一個策劃周全的大圈套啊!
陳旭突然一下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自己一直在算計胡亥等人,但胡亥等人似乎也一直在尋找機會将自己弄出京師之後好下手,而太醫令周炯說不定就是他們一顆極其重要的棋子。
因爲周炯作爲首席禦醫,最容易靠近始皇帝,而醫生既可以治病,當然也可以殺人,而且殺起人來連證據都不容易找到。
比如利用身份地位掩蓋始皇帝最重的中風病症,而一直拖延當風寒來治療,腦溢血這種病企是能拖的?
而這件事陳旭既是有些大意,但也無可奈何,畢竟周炯才是皇帝最信任的禦醫,一切用藥都必須征得他的同意,不然什麽藥都用不了。
但眼下無論周炯有沒有問題,都必須先把始皇帝救活過來再說。
若是始皇帝就此崩駕,那麽就要面對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即便是自己幹掉了胡亥集團穩定了大秦朝綱,但這件事會最終會造成大秦的動蕩甚至君臣分裂。
“陛下,您最好還是醒過來吧,要不然臣難受,您的一群兒子更難受!”
陳旭嘀咕着,伸手從貼身的衣兜裏面拿出來一個鐵盒子,打開,拿出注射器,拿出一瓶五毒舒魂水,揭開錫封的蓋子,将針頭插入牛筋軟蓋之中,緩慢拉動針管,等藥水全部抽入針筒之後,陳旭掀開床被褥,猶豫了一下還是很快将針頭插入了始皇帝腰腹之間,并且将一管藥水全部推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