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落座,陳旭微微品了一口茶之後放下茶杯笑着拱手:“陛下,不知喚臣前來有何吩咐?”
“也并非大事,而是最近諸多嫔妃身上有一股花草的芬芳氣息卻能讓朕心情舒暢,因此特别喜歡,聽聞叫做香水, 不知愛卿可否聽聞?”秦始皇臉色和煦的開口詢問。
“陛下既然問起,臣自然不敢隐瞞,這香水就是臣無意之中玩鬧制作出來給妻妾沐浴塗抹之用的花香精油調制而成,其實就是用各種花草在化學實驗室提煉出來的,原理并不複雜,隻是工藝非常繁瑣, 而且産量很低,陛下如若喜歡, 臣可以專門爲陛下調制各種香水……”
“欸, 朕喜歡這芬芳花香,非是要據爲己有,愛卿曾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如此美妙之物焉能讓朕一人獨占耶,何況愛卿方才說這花香精油提煉不易,制作出來定然也要花費不少錢财和許多人力物力,朕豈能讓愛卿專門爲朕破費,不過……”
“陛下還請直言,臣一定盡力而爲!”
秦始皇猶豫了一下露出一絲苦笑,“愛卿也知道朕的後宮嫔妃衆多,香水又如此芬芳迷人,隻怕日後香水流傳開來,消耗太過巨大!”
“原來是此事,陛下勿用擔心,臣可以把香水的制作方法獻給陛下, 陛下就可以在宮中成立一個衙門來負責制作皇宮專用的各種香水, 甚至還可以讓少府組織奴隸開辟花田專門種植鮮花,這樣不光省錢, 也比較安全,還能夠和民間所用的香水區别開來,以示皇家的尊貴!”陳旭趕緊說。
“這個……”皇帝又有些猶豫,似乎并不滿意陳旭的答案。
“陛下莫非還有别的顧慮?”陳旭奇怪的問。
“非是朕想爲難愛卿,而是即便如此,恐怕少府制作的香水也無法滿足後宮的需求,而且出自少府的香水和出自愛卿的香水必然品質差别甚大,隻怕後宮諸多嫔妃還是要花錢購買!”
陳旭一下也郁悶了,不過這也和他當時猜想的差不多,把香水配方送給皇帝恐怕最後這個任務還是要落在他的頭上。
而一想到皇帝後宮可能有上萬的女人,陳旭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按照現在香水的産量,在沒有大規模的開辟專門的花田之前,精油的産量隻能用兩來計算,每日生産的香水也隻能用斤來計算,在沒有更加低廉的沐浴露和香皂之前,這些香水可不僅僅是用來塗抹,還會用來泡澡,一瓶二兩的香水,奢侈的用法估計三五天也就用完了,而這些嫔妃爲了讨好皇帝,估計有事兒沒事兒就往身上抹一些,因爲誰都不知道皇帝會什麽時候去寵幸她們。
最好的方法還是以前想的那樣,皇帝老婆太多了,可以精簡一些……嗯,應該是精簡一大半,而且是越少越好,留下兩三個……那是不可能的,留下兩三百個差不多。
如果是那樣的話等明年精油産量上來,完全可以滿足後宮的供應,如果再把香皂整出來,香水的使用量就要小許多!
“看來朕是讓愛卿爲難了,唉,愛卿還是把香水配方拿給趙威吧!”看着陳旭沒有出聲,秦始皇也感覺有些無可奈何。
“陛下,您最近是否感覺身體時常疲憊困倦?”陳旭突然問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秦始皇愣了一下微微點頭。
“尤其是和妃子歡好之後更是如此?”陳旭又問。
“然!”秦始皇再次點頭。
大秦繼承周朝的諸多傳統,大庭廣衆之下談論男女性事也并非避諱,而且性關系也比較開放,眼下君臣二人讨論,皇帝也沒有否認。
“陛下如今已是不惑之年,雖然身體強健春秋鼎盛,但精元日損已不同于血氣方剛之時,上次聽聞陛下卧床不起,乃是連日寵幸雲妃所緻,不知太醫禦醫是否如是說!”
“不錯!”秦始皇臉色變的微微有些難看起來。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爲腹不爲目,故去彼取此。凡俗之人沉迷于聲色犬馬之中無法自拔,皆是因爲欲求太多而做不到潔身自好,陛下欲求身輕體健,則要戒色欲之事,然陛下後宮佳麗上萬,日日沉浸其中,自然心思難以平靜,日複一日寵幸嫔妃,自然精元虧損嚴重,精元受損必然肝腎之氣不足,肝乃駐魂之所,腎乃藏精之地,肝弱則神魂不甯,腎虛則神魂無力,神魂疲弱則精力不濟,多有疲乏困頓之感,時常還伴有夜夢失眠,驚厥不安之症……”
“愛卿所言甚是,朕最近的确有神魂不甯之症,看來朕的确要節制房事,當初有那苗巫尹布辛時常配制一些靈藥,朕吞服之後便會精神倍增,但自從苗巫被殺,這靈藥普天之下已經無人會制作……”秦始皇頗爲憂郁的歎息。
“陛下,臣說過這個世界上無長生不老之藥,也必然無強身健體的仙丹靈藥,那尹布辛來曆莫測,而且行爲鬼祟,那藥水如若真的如此靈驗,爲何從來都沒有人聽說過?臣雖然沒去過苗疆之地,但也知道苗人擅用毒藥,而且還有蟲蠱之法,這些都和中原堂堂正正陰陽辯證入藥格格不入,陛下沉迷于苗藥之利,卻不曾細究苗藥之弊,擅跑者十裏,然欲驅之百裏,必氣血過耗命不久也,此乃涸澤而漁之術,不可長久也,昔黃帝之問岐伯: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爲漿,以妄爲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禦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但畢竟已快知天命之年,雖言凡人有百歲之壽,但世間幾聞百歲長者耶,若不知修身養性,妄圖用所謂靈藥得以增壽,乃入歧途也,欲長壽,您要節欲,修身,養性,唯此法爾!”
自從在宛城第一次面見秦始皇的時候,陳旭爲了打斷秦始皇想長生不老的心思下了一劑猛藥之外,這些年都沒怎麽和秦始皇讨論過長壽這個話題,一是這個話題會刺痛秦始皇的神經,二是這個話題太過現實,交流之後皇帝的心情必然不太好受。
但時間轉眼已經過去七年,陳旭自己已經從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長成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而當初才剛過不惑之年的秦始皇,如今也已經快到了天命之年。
如果改變曆史節點人物的命運無法改變,那麽三年之後,秦始皇或許就會死。
陳旭猶記得當初在宛城第一此見到秦始皇的情形,一身玄服神态威嚴,身形略胖但卻眼神睥睨,黑須黑發精神飽滿,當時就那樣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之上,站在濃烈的陽光之中,四周都是黑衣蒙面的玄武衛,身邊是李斯趙高王贲蒙毅等一群卿侯陪伴,一群人就像憑空而來,鎮壓住了整個宛城。
而眼前的秦始皇,雖然幾乎每天都要見面,但實際上當面對面坐在一起,陳旭才突然發現,秦始皇已經老了,雙鬓已經泛白,須發雖然依舊梳理的整整齊齊,神态依舊威嚴,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陳旭突然有些失神和怅然,或許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了,讓這位定鼎華夏兩千年文明傳承的帝王在人生的道路上已經迷失了方向,自己擊毀了他長生不老的願望,但卻沒有給他找到一個心靈的歸宿,而帝王之道這個大餅,也讓他爲了那一絲絲幾乎不能出現的機會承擔了無比沉重的壓力。
自己欺騙了他。
看着眼前這個須發已經微微發白,沉默中欲言又止的中年男人,陳旭心頭發苦,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節欲……修身……養性……”秦始皇嘴裏輕輕念叨着這幾個詞語,憂郁的臉色慢慢放松下來,“愛卿言之有理,凡人七十便已經是古稀長者,耄耋之壽世所罕見,朕聞長者皆都節欲養精培元固本,道家尤其擅長此術,朕也曾數次入名山尋訪賢士欲得一修習之法,鬼谷子,魯山公朕都曾經前去拜訪,但都不得一見,因此隻能在宮中豢養一群方道術士,略習一些吐納煉丹的皮毛!”
“陛下若是想學,臣到是有一打坐吐納之法,乃是正宗的道家内息之術,每日練習半個時辰,然後配合一些健身鍛煉,數月之後,陛下這種困頓疲倦之感就會改善很多……”
“愛卿既有此法,還請教朕!”秦始皇激動的站起來對着陳旭躬身行禮。
“陛下大禮臣不敢受!”陳旭趕緊站起來側身還禮,“臣來鹹陽輔佐陛下,乃是受恩師所托,但此法并非師尊所授,而是赤松子前輩所修習的列子傳承,練習起來并不複雜,但貴在一個堅持,臣将口訣寫下來,宮中禦醫太醫衆多,皆都是醫道名士,陛下讓太醫指導,必然很快就能感受到一些變化……”
“道德真經雲:虛其心,實其腹,專氣緻柔,能歸嬰兒。道家循之,創胎息法,趺坐,凝神,内視……人有一身,與精神常合也。形者乃主死,精神者乃主生。常合即吉,去則兇……常合即爲一,可以長存也……故聖人教其守一,言當守一身也。是以聖人抱一,爲天下式……”
陳旭就在皇帝的禦案之上鋪開紙筆,一邊将虞無涯和水輕柔對他說過的那些道家内息理論說出來,一邊刷刷很快就寫下來一篇吐納心法。
華夏道家功法傳承數千年,經脈、穴位、内視、吐納、靜坐、抱元歸一等等都是從黃帝内經之中衍生出來的深奧理論,然後經過道家門徒的不斷研究逐漸發揚光大,造成了諸多不同的道家修煉門派。
對于道家的内功心法,後世人的争論比較大,相信的奉若神靈,不信的當做狗屎,陳旭自己以前也是不怎麽相信的,但自從穿越過來之後,見過了虞無涯和水輕柔,見過了赤松子和黃石公這些已經超出普通凡人無數倍的武功高手,特别是他跟着虞無涯和水輕柔開始學習内息吐納之後,他明顯的感覺到了道家内功的神奇之處,如今每天隻要靜心打坐半個小時甚至哪怕是十分鍾,有時疲憊不堪的狀态也很快就會精神飽滿精力充沛,這是他實實在在最真切的感受,而且經過一兩年斷斷續續的練習,他已經能夠感受到體内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氣息流動,這種氣無法具體描繪是一種什麽東西,或者隻能說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隻要陳旭能夠凝神将這股氣息運用到雙足之上,竟然能夠很輕松的一步跨出兩米多遠,隻是他還不能長久的保持穩定狀态,兩三步之後就會精神不集中,氣息一散便沒有了效果。
但不管怎麽說,道家功法的神秘已經讓陳旭有了深刻的領會。
雖然虞無涯和水輕柔反複叮囑他不要把功法洩露出去,但陳旭面對秦始皇眼下這種狀态,在擔憂之中帶着一絲愧疚,決定還是将修煉的功法拿出來。
赤松子早已将虞無涯和水輕柔兩個徒弟趕下山,他也應該早就想到這個結局。
甚至或者,這也許是赤松子本來的打算。
看着這篇沒有名稱而且不到三百字的道家吐納功法,秦始皇喜不自勝,小心翼翼的攤開放在禦案上一字一句仔細閱讀,來來回回七八遍之後才長吐一口氣,對着陳旭再次拱手行禮,“若是沒有愛卿,朕恐怕一生都無法得如此珍貴的道家修煉真經也,愛卿放心,此術朕會小心保存絕不外傳,若朕亡,此經也必然随朕收入壽宮之中,絕不讓外人得見!”
“如此便好,也免得臣日後見到赤松子前輩尴尬!”陳旭笑着放下毛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