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皇帝驚訝,滿朝文武也都有些發呆的看着陳旭。
“賭一條路,臣願意同約法三章一樣,以修築一條鹹陽直通齊郡的水泥馳道爲賭注,讓諸位看到松解商律之後商賈的活力以及其爲我大秦帶來的巨大變化,如若成功,則陛下和諸位支持我修改商律的請求……”
“清河侯是說你可以讓朝廷不費一石錢糧就讓商賈修築一條鹹陽直通齊郡的水泥大道?”李斯猛然擡頭看着陳旭,臉色驚訝到扭曲的狀态。
“不錯!”陳旭點頭,臉色和煦的看着李斯,“我知李相對于我的提議最爲不滿,但若是我用一年時間便修通這條直通齊郡的康莊大道,又不費朝廷一石錢糧,以此爲賭注換取李相的支持,不知李相敢不敢與我一賭!”
李斯驚訝的神情慢慢變得極其凝重。
到了這個地位,必然不會完全以一己之私來判斷事物的好壞,對于松解壓制商賈的法令,李斯可以有自己的理由來堅持,其實在所有人看來,國策和法令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改不改,怎麽改,都隻是利益的驅動而已。
李斯可以爲了代表自身利益的官僚群體來拒絕改變商律,但面對陳旭以國家利益提出來的賭注,他又不得不接招。
拒絕,就是置國家利益于不顧,這必然會讓皇帝對他不滿。
這條路皇帝必修不可,已經親口說過數次,谕令科學院和工部少府組建專門的署衙來籌備此事,但近千萬石的投資可以說占了大秦全年财政收入的近三分之一,如果開建,這近千萬石是必須硬生生擠出來的,三省六部爲此要忍受巨大的壓力,強征勞役和籌備工具錢糧,起碼要動用近百萬人,不亞于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滅國之戰,在眼下本就勞役沉重的狀況下,一個不慎便會動搖國本,如若再遇上災荒,後果不堪預料。
這種後果皇帝知道,李斯也知道,文武百官同樣知道。
眼下突然清河侯提出可以讓皇帝一石錢糧都不花白撿一條路,皇帝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即便是皇帝不開口,馮去疾必定會跳出來支持,因爲修路所有的事情最後必然要壓在六部的頭上,面對這麽大一顆燙手的山芋,自然是能丢多遠就丢多遠,如果可能,清河侯讓馮去疾在鹹陽裸奔一圈就能幫忙修路,馮去疾必然也不會有太多的猶豫。
因爲裸奔一圈下來,馮去疾絕對不會淪爲笑話,而是國家英雄,三省六部的官員和各郡縣的主官都會對他感激莫名。
但如果接下賭注,那麽一旦陳旭的策劃成功,李斯不得不支持陳旭松解商律的改革,商賈從此翻身成爲一股巨大的力量,而且陳旭必将接二連三不斷推動他所需要的改革,李斯的地位必将開始旁落。
這個賭局,其實就是以各自的前途和地位下注。
勝則以後得到皇帝和諸多大臣的大力支持主導朝堂。
敗則偃旗息鼓蟄伏下去,要麽積蓄實力東山再起,要麽從此一蹶不振徹底退出朝堂這種最高層的權力争奪。
滿朝文武大臣皆都轉頭看着陳旭和李斯。
這是清河侯和左相第二次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
關于這次松解壓制商賈的律令,其實最大的反對力量來自于李斯爲代表的法家門徒,因爲法律制定一直就是李斯和法家門徒的禁脔,外人根本就無法染指。
但今天,陳旭把李斯逼到了牆角。
于公于私,李斯都沒有拒絕的可能。
“好,老夫就和清河侯賭這一局!”短暫的沉默之後,李斯微笑着對陳旭拱手。
“呼~”整個朝堂之上的官員幾乎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就連皇帝緊握的拳頭都慢慢松開。
如果李斯拒絕,秦始皇對李斯必定會非常失望。
不管陳旭的籌劃成不成功,李斯如果拒絕都是一種絕對自私的表現。
“陛下,既然清河侯和左相賭約已成,臣願意爲這賭約做一個見證人!”馮去疾笑着站起來拱手,此時他感覺渾身輕松的骨頭都輕了十多斤,靈魂都快飄出體外了。
“哈哈,馮相說的是,我監察省自然也要做一個監督,還望清河侯和李相遵守賭約!”蒙毅暢快的大笑着站起來。
“好~”端坐龍椅的秦始皇也神情暢快的站起來,大袖一揮:“兩位愛卿這一賭約千古未有,傳朕谕令,從今日始,凡是清河侯所需的一切财物人手朕都一概應允,三省六部皆都密切配合,凡無辜推脫拖延者,一律嚴懲不貸!”
“臣等遵旨!”滿朝文武皆都起身躬身領命。
“清河侯,既然賭約已成,不知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修路?”李斯臉色平靜的問。
“明年開春之後,時限一年,成則希望李相踐諾,不成,本侯從此以後不再提出任何松解商律的奏書!”
“好!”
……
“千古賭約,這真的是千古賭約啊!”
散朝之後,朝堂發生的這件事迅速如同一股飓風橫掃鹹陽,不到一個時辰便幾乎已經傳的家喻戶曉。
無論王侯公卿、商賈富豪還是百家方士,皆都被陳旭和李斯這個千萬石錢糧的巨大賭注驚的目瞪口呆。
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曲園雜舍,無數人都聚在一起談論這個最新的話題,驚異者有之,恐懼者有之,事不關己者有之,但大多數人好奇的是清河侯怎麽憑空将這條兩千餘裏的道路修建成功,莫非清河侯真的會仙術不成?
大秦都市報館之中,陳平等人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也都一個個臉色呆滞,然後就亂成了一鍋粥,不知道陳旭爲何非要和李斯賭這麽大一局,這不僅是把李斯逼到了牆角,實際上把陳旭自己也逼到了牆角。
“快快,侯爺來了!”就在一大群人聚集在陳平的總務室吵嚷不休的時候,一個管事滿頭大汗的跑進來大聲說。
陳旭的馬車駛進報館,陳平計通等報館的一衆高層已經迎到院子當中。
“侯爺!”
“見過侯爺!”
一群人見禮之後簇擁着陳旭去總務室,将陳旭團團圍在當中又開始吵嚷詢問賭約的事情。
“侯爺,此賭約吃力不讨好,一旦失敗,您的名聲從此将一落千丈啊!”陳平激動的恨不得把陳旭按到桌子下面去。
陳旭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潤了一下嗓子說:“名聲何來?名聲又何用?此事并非我一時沖動,但的确是非常困難,因此我便來請你們幫忙了!”
“侯爺,我們就算全部都去幫你搬石頭平路基燒制水泥,一年也修不了百十裏路,而且聽聞這條路要投資上千萬石的錢糧,這筆錢從哪兒來?”付安苦笑。
“莫非侯爺還會點石成金的仙術?”計通眼睛突然一亮。
“點你個頭,如果本侯會點石成金,我還開清河園掙錢幹什麽?”陳旭哭笑不得。
“那就難辦了,此事侯爺必輸無疑,李斯和他那群法家的徒子徒孫日後恐怕氣焰更加嚣張!”一群人急的連連搓手揪胡須。
“稍安勿躁,此事雖然困難無比,但也并非無解,隻不過要仔細策劃一番,還有,幫我策劃一個整版的廣告,本侯要集資修路……”
“侯爺,何爲集資?”
“集資就是籌集資金啊,這麽淺顯的意思都不懂,怎麽在報社混的?”陳旭不由翻個白眼兒。
“侯爺快說,如何集資?我等一定幫侯爺把這個集資廣告盡快刊登出來!”陳平急切的催促。
“不急,我先給你講解一下這條路的修建方法和過程,然後再詳細讨論集資的方案……”陳旭放下茶杯站起來走到總務室的黑闆前面,一個主編趕緊上來把黑闆上的内容擦幹淨。
“大家看好,這是大河,這是鹹陽、洛陽、新鄭、大梁和臨淄,也是東方道貫通中原到東海的幾座主要城市,除此以外就是十餘個郡縣,這些縣城各自相距至少百裏以上,彼此之間車馬行駛至少都在兩時辰……”
陳旭拿着粉筆先在黑闆上劃出一條幾字形的黃河,然後寥寥幾筆大緻圈出來沿途幾座郡城的位置寫上名稱,用的都是很潦草的楷體字,報館的所有人也都習慣了陳旭的這種獨特字體。
“這條路通過的地方都是中原繁華富庶區域,沿途人口密集,物産豐富,也是眼下大秦商賈最爲活躍的區域,舟船沿大河來往運送貨物,修建的東方道也是基本上是與大河并行,形成了水路并行的交通态勢,舟船運送的貨物需要旱路交通連接來彙聚疏散,因此這東方道基本上也是貨物最爲繁忙的一條大道,每日來往的車馬商隊絡繹不絕……”
“如果把這條東方道修建成一條平坦的水泥路面,則會極大的促進鹹陽和整個東部地區的貨物往來和信息傳遞,四百裏加急的快馬眼下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從齊郡到達鹹陽,但若是道路修好之後,這個時間将會被縮短一半,而貨物運輸的效率至少提高十倍不止,一個商隊若是從東海運送大批海鹽到鹹陽,以前可能會走淮安、徐州、宿州、亳州、宛城,然後走武關道到鹹陽,但若是這條水泥土修通之後,鹽商必然會走宿州商丘然後上東方道,這樣以來,這條路每日的通行的車馬數量還要翻上好幾倍,而出門在外,無論人馬都逃不開吃喝拉撒睡,而且還有貨物中轉和馬車的修理等,都需要有地方來處理這些事,我的想法就是沿着東方道設置十多個大型的服務站來爲來往的商旅提供歇腳服務,而以五個大城市爲中轉核心,設置五個大型的物流交易市場……”
“因此這個集資方案就是,以這五個物流市場和十多個服務站的經營權爲抵押,向大秦所有的商賈征集資金修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