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奇思妙想,果然異于常人,朕已經頗不急待想下去暢遊戲水了!”秦始皇大步走到水池旁邊,蹲下來掬起一捧清澈涼爽的水說。
“陛下稍等,臣安排侍女取來泳衣就可以入池嬉戲了!”
陳旭轉身吩咐一聲,随同進來的幾個侍女趕緊把早已準備好的四角大褲衩送過來,陳旭便親自帶着秦始皇去旁邊的淋浴房換衣服,君臣兩人也沒有隔閡,脫得光溜溜的坦然相對,很快兩人便光着膀子穿着相同款式的大褲衩和拖鞋出來。
陳旭陪着皇帝下水遊泳,大皇子扶蘇很快也換了一條大褲衩下來。
陳旭隻會狗刨,扶蘇也差不多,讓陳旭掉眼珠子的是皇帝竟然不會遊泳,不過皇帝的興趣顯然不是遊泳,而是享受這份難得的清涼,站在水中慢慢走動,挨着水池的四周看每一塊瓷磚,還用腳對着池底的瓷磚踩來踩去,似乎對整個遊泳池的構造特别感興趣,于是陳旭隻能跟在旁邊不斷的給皇帝解釋這些瓷磚的的制作和燒制方法,以及如何把瓷磚貼到水池的四壁和底部的,而且還重點介紹了水池的進水和排水等設計。
“父皇,其實可以在皇宮之中修一個,明年夏季父皇和諸位皇妃就可以每日戲水清涼,實乃消暑良器也!”扶蘇跟在旁邊一邊狗刨一邊說。
秦始皇轉頭淡淡的瞅了兒子一眼說:“朕後宮如此多嫔妃,得修多大一個遊泳池才夠用,況且還需要鋪滿瓷磚,這筆消耗恐怕不下百萬錢。朕聞纣王集天下珍寶築鹿台玉門,爲求享樂置酒池肉林,好色而荒淫,寵妲己妖妃,嬉樂無度廢弛朝政,最終導緻朝綱崩亂諸侯皆反。朕非是商纣帝辛,日日勤政才有我大秦如今之盛世,如今又有清河侯輔佐,必然要将我大秦打造成爲一個太平盛世,此爲帝王之道,朕夙夜不敢忘,你身爲朕之長子,焉能不恤朕之情懷,今日不僅不勸朕勤政尚簡,反而蠱惑朕安逸享樂,是何居心耶?”
“啊……咕嘟嘟嘟……”秦始皇一番斥責雖然聲音不大,但聽在扶蘇耳中卻宛若驚雷一般,頓時吓的神魂失守忘記了刨水,直接就咕嘟嘟沉了下去。
“公子小心!”陳旭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扶蘇的頭發将他提了起來,不過扶蘇還是被嗆了幾口水,咳的口鼻之中水花四濺。
“陛下言重了,享樂和勤政并無沖突,天道分陰陽,生活也要張弛有度才最爲附和自然之道,萬事有節有度才是最主要的!”陳旭趕緊替扶蘇解圍。
“清河侯的話自然有道理,但度在何處卻不易揣摩,想那商纣帝辛也是雄才偉略,但卻因爲荒淫無度而導緻社稷崩塌,我讓子嬰拜清河侯爲師,不光是想學治國之道,更是想學處事之道,朕問你,子嬰上次的學習你可詢問過?”秦始皇看着扶蘇問。
“回陛下,兒臣在當日已經仔細詢問過!”扶蘇非常惶恐的站在水中回答。
“那好,朕問你,上次清河侯教子嬰的是什麽?”
“回陛下,清河侯教子嬰一個唐王和臣子魏征之間發生的故事!”
“寓意若何?”
“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
“然!”秦始皇點點頭,然後指着蔚藍碧透的一池水說:“業精于勤荒于嬉,無論是學業還是治國,皆都萬法同理,貪圖享樂終究隻會慢慢堕落,朕夙夜勤勉不敢偷懶懈怠,也是害怕一旦松懈便會一蹶不振,況且如今嶺南之地還在蠻夷手中,六國之民還蠢蠢欲動,隻要朕稍微疏忽,這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可能就會再次複轉乾坤,你可知朕爲何一直不曾立下儲君?因爲……朕對你很失望……”
秦始皇父子兩人四目相對,雖然場面看起來很輕松,但對話的内容卻相當的火爆,聽在扶蘇耳中卻如同驚雷一般,即便是旁觀的陳旭,也被秦始皇突然說出來的這兩句話震的有些神魂失守。
曆史上不知道秦始皇和扶蘇有沒有說過這兩句話,但根據史書的記載來看大概是沒有過。
因爲扶蘇在勸說皇帝不要焚書坑儒之後就被秦始皇發配到西北軍營和蒙恬一起抵抗匈奴去了,而且直到秦始皇去世也沒回過鹹陽,這絕對不是後人猜測的讓他去控制蒙恬或者鍛煉,而是的的确确的憤怒驅趕,如果他真的想讓扶蘇接班,絕對不會如此作爲,這不符合培養儲君的方式,因爲扶蘇身在西北軍營,與朝中大臣遠離數年一點兒都不熟悉,這種君臣不熟的結果必然會出問題。
三人幾乎赤身裸體泡在水中。
扶蘇張大嘴巴臉色蒼白。
陳旭的手緊緊的摳住泳池邊上的一塊瓷磚的縫隙。
場面看起來很輕松,但狀态卻是非常詭異。
在不遠處玩耍的子嬰赤身裸體在幾個宮女的保護下,正在水中玩的興奮不已,笑聲在整個小院子裏回蕩。
“陛下,此處非是談論儲君之所!”陳旭雖然非常想聽,但這種嚴肅的話題在這種地方說出來,恐怕一旦傳出去必然引起滿城風雨。
因爲皇帝竟然對大皇子不滿,這才是一直未曾立儲的原因。
“兒臣知錯,還請父皇責罰!”扶蘇驚恐之後哆嗦着給秦始皇行禮。
“哼,你都不知道錯在何處,責罰你有何用?朕知你信奉儒學,熟讀孔孟經義,朕問你,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是何意?”
“回陛下,此乃是孔子斥責弟子宰予之語,責怪宰予不該大白天學習的時候睡覺。”
“宰予結局如何?”
“結局……結局……”雖然站在清涼的水中,扶蘇額頭上瞬間又豆粒大的汗珠滾滾而落,身體微微的顫抖着說,“宰予某亂被滅族!”
“宰予雖然随着孔子學習,但言行卻并不符合孔子的要求,巧舌善辯,處處不守禮儀,因此孔子說: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對于宰予,孔子自言就是以言取人而看錯了,因此直言宰予不配詢問五帝之德,認爲他德行有虧非是君子……”
秦始皇說到這裏直勾勾的盯着扶蘇:“我大秦強于法術,處處皆以法繩之,才有今日之一統大局,然六國歸一但六國皆都民心不穩,諸侯滅而百姓猶擾亂不堪,此非法術而不能治,你爲朕之長子,但卻從未思慮法術之利,整日與一群儒家門徒混在一起,若你爲儲君,将來登基必廢強法而尊古禮,而尊古禮則必封諸侯,若此,朕一生操勞焉不毀于你手?天下大勢若百川歸海,一統乃大勢所趨,朕不爲,必然還有别人爲之,但朕既爲之,必然不許乾坤再次反複,大周諸侯争鬥數百年,連年戰亂導緻庶民疾苦不堪,黎民死于刀兵者不計其數,朕恤之,才有滅六國之戰。”
秦始皇這一番話猶若重鼓在陳旭耳邊擂響,雖然言語不重,但聲音卻恍若驚雷。
原來秦始皇一直沒有立扶蘇爲儲君的原因竟然是因爲擔心扶蘇上台後重用儒家,而儒家尊崇古禮,必然會再提分封,而扶蘇信奉儒學厭惡法術,基本上可以确定會分封諸位兄弟和諸多大臣,則秦始皇辛辛苦苦打下的六國江山,一統華夏的格局再次回到大周的諸侯争霸的局面,那樣秦始皇一開始想結束諸侯混戰而黎民百姓亡命與刀兵的狀況将會重新出現。
秦始皇很警惕儒家,因爲朝堂之上數次提請分封制度的就是儒家,也因爲分封之事朝堂就發生過數次争吵,焚書的起因就是因爲儒家名士淳于越在秦始皇的酒宴上和博士周青臣因爲尊古分封之事再次起了沖突,秦始皇把兩人交給李斯處理,李斯認爲要結束這種不斷的争吵和沖突,最好的方法就是燒掉詩書和百家典籍,讓天下人以後變得愚昧無知,于是提請了焚書。
秦始皇既然認同了李斯的話采用了郡縣制來控制整個國家,這樣就不會出現因爲分封後鹹陽失去控制力而導緻諸侯争鬥的局面,必然不會允許大秦帝國再走老路。
而扶蘇親近儒家讓他非常警惕。
或者說其他的皇子或多或少都和扶蘇一樣對法術治國不太認同或者不感興趣,而唯有小兒子胡亥自小就給他安排了一個精通法律的老師,那就是趙高,而趙高又是皇族人,完全值得信賴。
或許這就是爲什麽數次巡遊秦始皇都帶着胡亥的原因,或許他認爲自幼便學習律法的胡亥是可以繼承他的皇帝位置,再加上趙高和李斯的輔佐,大秦必然還是強法而尊,絕對不會走分封的老路。
後世的曆史上言說趙高矯诏扶持胡亥上台,但其實想想這其中有兩個很不合道理的地方。
第一,秦始皇十多個兒子,爲何隻帶胡亥。
第二,如果說是趙高故意爲之,撺掇秦始皇帶上胡亥,這也說不通,秦始皇如果不喜歡胡亥,打死他也不會帶着出門。
其實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秦始皇彌留之際,吩咐寫下的诏書是讓扶蘇:以兵屬蒙恬,與喪合鹹陽而葬。這份诏書沒有任何明确指出讓扶蘇接替帝位,秦始皇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但還是不願意把接班人明确下來,證明他還在猶豫。
而正是這種猶豫,最終導緻了大秦崩潰。
當然,這些都是陳旭知道的另一個平行時空發生的事情了。
因爲眼下泡在這個穿越兩千年而來的遊泳池中,秦始皇用非常明确的語言說出了他不立扶蘇的原因,那就是他擔心與儒家親近的扶蘇毀掉他一生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大秦江山。
如果有史官在此,這段話當記錄下來流傳後世,或者……陳旭打算等會兒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