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言之有理……”皇帝聽完點頭,但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一個戶部官員忍不住站起來說,“陛下不可,商賈好利,善鑽營取巧,豈聞有義哉,豈可許之以義商二字,臣以爲可如同上次約法三章之規,賜封郎職閑官以示嘉獎!”
“臣附議,義商二字不可輕許之!”接連幾個大臣站起來拱手。
“呵呵,商賈固然重利輕義,但諸位大人莫非忘記範蠡乎,商道非是隻有利字,還有信有義,人非生而知之者,商賈也非生而好利輕義者,我等位居朝堂之上,當有教化萬民之責,大道陰陽,萬事并非非此即彼,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我等便是種橘之人,辨識萬物因地因時而植,則自然獲得不同出産,商賈之事,朝堂宣之以義,則民信之以義,如若朝堂宣之以利,則民信之以利,此爲教化引導,如今報紙号召萬民捐獻衣物,鹹陽百姓踴躍景從,皆都心存善良仁義,此乃陛下教化之功也,而在所有商賈都觀望之時,齊茂能夠挺身而出出手相助,心中必有仁義之念,這種仁義不管大小與否,都值得去宣揚和贊賞,今許齊茂以義商之名,則天下商賈皆會以齊茂爲楷模,日後行事心存仁義之心……”
“陛下,老子曾言:上德無爲,而無以爲也;下德爲之,而有以爲也。上仁爲之,而無以爲也;上義爲之,而又以爲也。仁義之德乃是天授,乃是萬民應有之德,我等飽讀先賢書籍,當如清河侯所言有教化萬民心存仁義之美德,臣以爲當授齊茂義商之名,以宣揚陛下教化仁義美德之心。”一個博士站起來大聲爲陳旭頂貼。
“陛下,禮記雲:恩者仁也,理者義也,節者禮也,權者知也,仁義禮知,人道具矣。仁義乃是人道之本,爲道德之源,臣以爲清河侯言之有理!”一個大夫站起來頂貼。
“陛下,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今我大秦氣象蒸蒸日上,山川海澤皆沐聖光,萬民非仁義而不能治,臣贊同清河侯教化之論,請陛下許齊茂義商之名,則天下商賈景從而行義善,民衆皆同矣!”又一個身穿儒生服的大夫站起來。
“教化仁義,萬民歸德,此乃陛下之責!”朝堂之上一大群博士大夫忽忽啦啦站起來一起拱手行禮齊聲高呼。
李斯微微瞥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少年,忍住胡須眉毛微微抖了幾下卻沒有說話。
義商之争也好,還是法令之争也好,李斯最近一直是落在下風。
因爲陳旭的出現,朝堂之上的風氣已經大爲改變,雖然支持陳旭的看似都是一些大夫博士之内的閑官,但李斯知道遠不是如同看到的表象如此。
隻要他中書省有分量的官員或者法家門徒站出來反駁,尚書省和監察省必然也會有同級别的官員站出來爲陳旭打氣助威,甚至一幹軍中大佬也會跳出來找他晦氣。
陳旭進言修建的忠烈祠,已成爲了大秦将士的一個極高榮譽之地,如今每日香火缭繞得萬民祭拜,這忠烈祠極大的凝聚了将士和民衆之心,幾乎所有的将士都對陳旭感恩戴德,朝堂之上的一群将軍支持陳旭,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這短短大半年的時間,陳旭已經從朝堂之上一個看似隻有仙家弟子外皮的雜牌軍團變成了抵抗李斯的橋頭堡壘。
因此李斯在沒有确切把握的情況下一般現在不出手,而且也越來越隐忍低調,因爲他發現皇帝的心思他也越來越摸不透,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揣摩。
看着一大群爲陳旭出聲的官員,秦始皇大袖一擺點頭:“齊茂雖爲商賈,但心存仁義之念,不計回報運送赈災衣物,朕許之以義商之名,稍後會有宮人去齊茂府上宣讀谕令,此事讓報館登載在報紙之上通傳天下,以教化天下商賈和萬民取利之時心存仁義,兼養美德!”
“陛下仁義!”陳旭和一大群大夫博士一起作揖高呼。
此次因爲齊茂之事在朝堂引起仁義之争,對于陳旭來說隻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仁義乃是美德,百家門徒皆都傳承,即便是法家也照樣宣揚仁義,那句‘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就是出自韓非子之口。
而韓非子是李斯的同門師兄,算是一個比較地道的法家門徒,而對于仁德禮義最爲推崇的當屬儒家,而儒家發展到戰國時期已經一分爲八,相互之間已經出現了觀念的不統一和争執,而在這八個不同派系的影響下,百家也逐漸分化,對于儒學出現了不同的觀念和解讀,其中最著名的兩派就是孟子和荀子,一個宣揚人性本善,師從商周古禮宣揚仁德禮義,一個宣揚人性本惡,講求禮法并舉革故鼎新,而因此導緻孟子的門徒和荀子的門徒已經漸成水火之勢,無論是在民間還是在朝堂都争鬥的異常厲害,曆史上的焚書坑儒之舉,也和這種争鬥密不可分,其中包含有多少李斯的報複心理不得而知。
因此在焚書坑儒沒有成功之前,朝堂之上李斯也并非一手遮天,反對他的人一大把,怼走了一個淳于越,但又多了一個清河侯。
而清河侯是個大奇葩,似乎什麽道理都講,談論道德的同時也談論法律,談論仁義的時候又大把摟錢,他吃山珍海味的同時又關心天下百姓疾苦,他自己錦衣玉食又能夠和乞丐坐在一起坐地聊天,因此陳旭的所作所爲在整個鹹陽人看來,那就是亂七八糟,是一個矛盾綜合體,看不清也摸不透,隻能遠觀而不能亵玩焉!
赈災還在繼續,但陳旭的心思已經沒怎麽放在赈災上了。
時間已經到了六月中旬,最熱的夏季來臨。
城外的清河别院已經收拾幹淨整齊,可以入住了。
因此就在鹹陽民衆踴躍捐獻錢糧衣物,滿城皆在讨論災區民衆疾苦之時,奇葩侯爺陳旭喬遷新居住到城外享福去了。
清河别院距離鹹陽城差不多有二十裏,不過渭河平原除開小片的樹林之外幾乎一馬平川一覽無餘,站在清河别院的門口就能看到遠處的鹹陽城頭。
城外不是城内,這方圓數百頃土地山林全都是陳旭的私産,幾次封賞了數十頃田産房産,王青袖去世之後又封賞了一百頃山林和一百頃糧田,還有十傾陵園,因此從渭河岸邊往東北去近三十裏的地盤都是陳旭的勢力範圍,上面的莊稼還有農戶都是陳旭的,而且還不用宵禁,什麽時候出門回家都不會有任何人來管,完全就是最爲自由的一個土皇帝。
而面對這麽大一個私人莊園,陳旭自然還是要好好巡視一番,因此自從搬來之後安頓好家裏老小之後,每天都會抽空騎着馬帶着一群家仆背着刀槍弓箭在領地上到處查看。
和農夫交談關于莊稼的耕種,查看自己領地上有的資源,哪裏有小河,哪裏有池塘,哪裏有山林,哪裏有好吃的野果,并且每次調查完之後,回家還要畫出地圖,然後因地制宜的規劃這些地方該如何發揮特點,比如養魚,比如種菜,比如栽種果樹等等,因此這幾天,這幅畫的像一副遊戲地圖的莊園圖引起了杏兒和虞姬的極大興趣,沒事就在莊園地圖上做遊戲。
這天上午,陳旭來到一條小溪旁邊,這裏有個水澤,面積約七八畝,裏面生長有蘆葦、莼菜等植物,青蛙呱呱亂蹦,蜻蜓如同轟炸機一般成群飛舞,水蛇也到處悉悉索索的在水草之中穿行,絕對是一副原生态的荒澤,平日根本就沒有人來過,連路都沒有。
這麽好一個水澤,對于陳旭來說不用上就太可惜了,将其挖掘一下,四周修上堤壩就是一個原生态的池塘,養些魚蝦,然後還可以安排人在附近搭建一個農場,養一群雞鴨鵝,閑來無事還可以來釣釣魚,實在是一舉多得的好地方。
随行而來的還有封地上的三老和嗇夫遊繳,一個個都大氣不敢出,畢恭畢敬跟在陳旭身後。
“這個地方我要挖一個池塘,等夏糧收割完後你們幾個召集村民來做,工人一天五錢外帶補貼一斤糧……”
“侯爺,有活兒直接安排就是了,錢糧不敢要!”嗇夫和遊繳趕緊搖頭。
“無妨,這算是獎賞,這樣大家幹活兒也能勤快點兒……”
就在陳旭帶人圍着這片水澤查看的時候,隻聽見旁邊山坡上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響起,然後一頭渾身斑點的鹿竄了出來,緊随其後,突然聽見嘣的一聲弓弦聲音響起,一支利箭從樹林中射出來,撲哧一聲深深插在了野鹿的脖子上,野鹿哀鳴一聲就栽倒在樹林邊上,緊接着,一個身穿粗布麻衣頭披頭散發手持一張大弓的青年從樹林中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