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次攻擊匈奴的戰争如此輕松就獲得大勝,幾乎就是陳旭一手推動的。
而對于皇帝入秋之後要進攻東胡的計劃陳旭一點兒質疑都不會有。
中原文明數千年以來最大的敵人一直就是來自于西北方向的草原民族,從有文字記錄開始就有先秦時期的犬戎、東胡,秦漢時期的匈奴,漢末的烏桓和鮮卑以及許多雜胡,唐朝的突厥、宋朝的契丹、女真,蒙古,明朝的滿族,中原文明便是在這些來自于西北的遊牧民族的不斷襲擾和壓迫下一路鮮血淋漓的蹒跚前行,雖然互有死傷,遊牧民族也都在和中原的交戰中大多數灰飛煙滅或者被趕到歐洲去了,但中原文明也因此差點兒數次斷絕傳承。
在全世界範圍來看,遊牧民族是所有農耕文明的最大敵人和破壞者,遊牧民族雖然帶來了人類文明的交融,但對于人類文明的發展從來都是一種粗暴的破壞,每一次遊牧民族的入侵都是人類文明的重大倒退。
因此對于陳旭來說,中原任何時候的敵人都是那些騎在馬背上的民族,因此他的目标也主要是放在西北,至于征服嶺南的百越,其實陳旭内心是充滿了糾結的。
嶺南之地山高林密氣候濕潤,那裏盛産稻米和熱帶經濟作物,對中國來說肯定是不會放棄地方,但對眼下的大秦來說其實并不重要,在稻米還沒有成爲國人的主糧之前,麥粟才是最重要的糧食,因此黃河流域才是中國的發展中心。
而且眼下大秦的人口實在太少,完全無法支撐一個幾乎後後世同樣廣大的國土面積,在沒有航海需求之前,征服百越其實是一個完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征服的難度要比征服匈奴大多了,那裏山高林密河網密布,完全不适合眼下大秦如今這種大規模的兵馬作戰,因爲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戰争方式,大秦的軍隊絕對不習慣。
一旦開戰,戰争至少會持續三年左右,即便是陳旭研制出大量的火铳和手榴彈也是一樣,因爲越族都生活在大山密林之中,漫山遍野的攻擊根本不會與大秦軍隊正面打仗,而即便是占領之後想要快速将嶺南平息下來,必須遷移大量的中原人口過去與越族雜居,而且還需要駐留大量的軍卒進行壓制,這個時間可能要持續十多年之久,對于大秦如今的狀況來說,絕對是一個無法承受的負擔。
但不管陳旭如何想,征服嶺南肯定是必須的,隻是時間早晚而已,陳旭等得起,大秦帝國的皇帝可等不起。
他要做千古一帝,必然要把自己看不順眼的刺頭都撸平才算數。
也就是說秦大大征服嶺南的計劃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因此這次剛死了頭曼單于,秦始皇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陛下,嶺南之地臣以前說過數次,天時地利皆不在我,因此征伐必然非常困難,而我大秦百姓如今許多任然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生活艱難,因此臣以爲,征伐嶺南之事還可以稍微緩上三五年,更何況嶺南之地地勢複雜,越族也都是山野蠻族不知禮儀不懂王法,即便是占領下來也必然需要派遣大量匠吏和官吏進行宣化教育,幫助他們學會耕種才能最終安定下來,這個時間至少需要數十年,陛下,我們眼下的主要任務不是征服百越,而是發展民生讓糧食增産,修通連接各郡縣的道路,推廣新式農具飼養牛馬牲畜,修建河堤水渠……”
陳旭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秦始皇陵臉色雖然依舊平淡和煦,但眉頭卻微微皺起沒有說話。
“陛下乃是天子,天下萬民皆都陛下的子民,他們可以辛苦勞作繳納糧稅供養大秦的官吏和将士,這是他們的責任和義務,但如果他們忙碌一年到頭自己都吃不飽穿不暖,但還要繳納稅糧參加沉重的徭役,這不僅是官吏的失職,也是陛下您的恥辱,民心所向者,必然是向往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但如若過的還不如以前,又何談民心?荀況在《哀公》篇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将焉而不至矣!”
“嶺南之地非是不伐,待數年之後我大秦國富民強之時,即便是不占天時地利,也必然獨占人和之利,到時候再伐嶺南,必然事半功倍也,此乃臣衷心之言,還望陛下三思!”陳旭站起來恭恭敬敬行禮。
秦始皇的臉色在陳旭的一番話中已經慢慢變得凝固起來,陳旭說完之後許久,他的臉色才慢慢轉爲平靜,然後長歎一口氣認真的看着陳旭說:“朕知道愛卿一番苦心實爲忠言,朕會好好考慮!”
“陛下,臣方才說要暫緩三五年是因爲陛下想要一鼓作氣征服百越,但若是不急,其實臣還有一策,可以施展蠶食之策慢慢吞并嶺南。”
秦始皇臉色一喜趕緊說:“愛卿請講何爲蠶食之策?”
“蠶食者,就是一口一口慢慢吞噬,我們把嶺南之地看作是一張桑葉,陛下就是養蠶之人,眼下我黔中、長沙、九江、會稽四郡屯兵五嶺,陛下的意圖是大軍從五嶺同時出兵,然後以摧枯拉朽之勢将嶺南拿下,但一旦戰争開始,必然會動用數十萬兵卒近百萬的役夫供給後勤,臣以前說過,如果三五個月能夠速戰速決,必然是沒有太大問題,但陛下應該詢問過朝中諸多将軍,肯定都不認爲會這麽快成功,按照臣的推測,這場戰争至少會拖兩年以上,這還是最順利的情形,如果不順利,拖上三五年也不足爲奇,越族人拖得起,我大秦絕對拖不起,這也是臣不建議陛下出兵的原因,但陛下可以養幾條蠶,從五嶺關口放入到嶺南,隻要這幾條蠶不死,必然會一口一口最後将嶺南之地完全吞噬。”
“還請愛卿詳說計策!”秦始皇雖然從陳旭話中有些明悟,但卻感覺抓不住重點,因此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陛下,臣是這樣想的,征伐嶺南根本就不需要動用我大秦正規兵卒,而是建立幾支雇傭軍,讓這些雇傭軍去嶺南之地征戰……”
“何爲雇傭軍?”秦始皇滿頭霧水的問。
“雇傭軍就是民間自發組建的部隊,可能有山匪、流民、逃奴、刑徒甚至是一些勇武好強的豪俠,這些人留在中原諸地也是在惹是生非,不光禍害鄉民而且還是一個巨大的隐患,陛下發一道谕令,允許民間自己組建一定規模的部隊,讓他們去攻擊嶺南的越族,凡是搶奪的戰利品歸其所有,但凡是占領之地必須交由大秦管理,并且根據這些雇傭軍占領的範圍大小給予一定的身份補償,比如允許沒有身份的山匪流民逃奴刑徒等獲得民籍,比如給予那些功勞大的雇傭兵首領一個朝廷官職,就像上次約法三章一樣,這些雇傭兵進入嶺南之後,必然會不斷的去蠶食越人的地盤……”
随着陳旭的訴說,秦始皇也慢慢明白了陳旭所謂的蠶食之策,臉色慢慢變得驚奇錯愕,眼神中也飽含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愛卿這個蠶食之策的确可以讓我大秦慢慢将嶺南吞并,但也有可能培養出一些敵對勢力,到時候會不會造成失控?”
“陛下所慮周全,自然會有這種可能,但這些雇傭兵還是我中原之人,而且他們要自己籌備糧食和兵器,因此他們搶奪的戰利品必須運送到我大秦才能變成錢财,必然會有商賈和其合作,而進出嶺南的通道皆在我大秦掌控之中,除非他們一直不回中原,但損失的兵器和人手便無法補充,況且這些雇傭兵的規模陛下可以控制,最大規模不能超過幾百或者一千人等,這些雇傭兵部隊要先在五嶺關口登記才允許通行,何況我大秦眼下帶甲百萬兵強馬壯,區區一些山匪流民組成的雜牌部隊焉能相抗,況且這些雇傭兵互不統屬,爲了利益彼此之間必然會有争鬥,陛下所需要做的就是不斷的派遣官吏和匠工随着蠶食的逐漸推進而加強對占領區域的控制,這個時間不急,兩三年或許就見到成效,五六年必然蠶食近半,一旦等時機成熟,自然還是可以派遣大軍進攻,無論是越族還是心懷不軌的雇傭軍,都會被碾成粉碎……”
“何況除開雇傭兵外,陛下還可以啓用一些流徙邊荒的罪臣,臣聽聞前南陽郡守高焄參加過滅楚滅齊之戰,軍功累至右庶長,也算是爲我大秦掃滅六國立下過汗馬功勞,高焄如今因爲趙柘之事入罪被奪去爵位和官職,但這樣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将送到邊荒苦寒之地去開荒種田豈不可惜,如若陛下重新啓用高焄,許以少量兵将讓其戴罪立功,然後再配備數千刑徒降卒或者幹脆讓其自己征召山匪流民等,一切待遇同雇傭軍一樣讓其去嶺南之地和越族戰鬥,視其軍功大小再提升官職和爵位,高焄必然感恩戴德報效陛下,而這些罪臣也必然比雇傭軍更加容易掌控,畢竟他們的家人都還在中原……”
陳旭先提雇傭兵,再提罪臣,最後提到高焄,自然是想爲高焄開脫。
而秦始皇卻并沒有被繞糊塗,臉色和煦的笑着說:“愛卿這個蠶食之策雖然慢,但卻是穩妥之計,即便是這些雇傭軍無法完全成功,但幾年下來必然也會把嶺南之地的越族攪和的異常混亂,而且也會把嶺南的情形傳回來,對于以後的大軍進攻肯定大有益處。高焄卷入趙柘之事當中,雖然罪無可赦但情有可原,其罪責也并非不可饒恕,當初宛城那一群大小官吏,大部分都被趙高派人殺害,唯獨留下他一個,也罷,既然愛卿親自求情,朕就饒他,等過些時日就依愛卿之策,派他去嶺南戴罪立功!”
千古一帝不好忽悠啊!
陳旭感慨不已的笑着站起來行禮:“陛下仁義!”
雇傭兵的事陳旭也沒有太大的把握,畢竟這不符合古人的行事和思維習慣,但啓用罪臣這件事陳旭感覺把握還是很大的,反正這些罪臣發配邊荒一事無成,重新啓用照樣還是罪民身份,讓其到嶺南之地和越族人打仗,萬有特麽的成功了呢!
可見皇帝打仗也是一個碰運氣的主兒,對征服嶺南沒有太大的把握。
而通過這件事陳旭也看出來了,皇帝這是變相的接受了他的建議,至少不會立刻去派兵征伐嶺南,這也讓他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