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陳旭今日在朝堂之上又突然冒出來一個新點子,要修建忠烈祠,而這件事當仁不讓的落在了尚書省的頭上,六部皆都要出錢出人出力,畢竟忠烈祠是用來祭奠大秦犧牲将士的地方,供奉靈位祭奠香火,乃是與鬼神打交道,因此禮部首當其沖,太巫擇選吉壤,太史觀察天象,太蔔測算吉時,太祝禱告焚香之後才能動工,而一旦動工就涉及到運送泥沙采石伐木,需要大量的工匠和刑徒,然後自然還要吃喝拉撒的後勤,因此工部、戶部、兵部、刑部皆都要一起統一調配,因此散朝之後馮去疾就在府衙之中忙碌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将這件事安排妥當,最後寫成奏章送到中書省讓李斯批閱,如若沒有意外,明日奏章就能批下來,忠烈祠就可以開始動工修建了。
雖然這件事吃力不讨好,但馮去疾卻并沒有太多不滿,因爲自從三省六部改制之後,六部都劃歸到尚書省,馮去疾的權力增大了十倍不止,所有事情他都可以一言而決,幾乎把半個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而這個權力的來源,就是今日提出修建忠烈祠的清河侯,因此對于陳旭這個少年侯爺,馮去疾的心裏保持了足夠的尊重,沒有陳旭三省六部的改制,絕對不會有他馮去疾如今在朝堂之上和李斯分庭抗禮的風光。
因此從中書省所在的紫英殿出來,馮去疾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讓馬車去清河侯府,準備親自去拜會一下陳旭。
一是表達一下自己的善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準備去問問陳旭養蜂的方法。
如今随着年紀越來越大,馮去疾感覺自己也越來越力不從心,而蜂蜜一直都是諸侯君王才能吃到的奢侈品,《神農本草經》中更是将蜂蜜、蜂蠟和蜂子列爲上品,具有除百病、和百藥的功效,是一種極其難得的補品,可惜這東西的産量極其稀少,大山之中的山民偶爾會弄到一些拿到城中來售賣,但那也是杯水車薪,偌大的鹹陽王侯公卿不知幾許,富豪商賈更是彙集如雲,加上這些難得一見的天然滋補品大部分都被皇室收購,基本上作爲上卿的馮去疾一年也吃不到幾次。
久聞陳旭有養生之術,剛好借這個機會請教一下。
陳旭從科學院回來,剛洗完手和臉,在餐廳坐下從桌上的陶盆裏戳起一個田螺吸了一口,門衛管事匆匆進來禀報:“侯爺,門外尚書省丞相馮大人來訪!”
“嗯~快請快請,稍等,我親自去迎接!”陳旭丢下田螺把手擦幹淨,跟着管事走到侯府門口,果然看到須發花白的馮去疾已經站在了門口,馬車和護衛都停在旁邊。
“馮相恕罪,旭迎接來遲!”陳旭一邊拱手道歉一邊笑着迎接出來。
“貿然造訪,希望沒有打攪清河侯!”馮去疾也趕緊拱手還禮。
“右相這是什麽話?旭每日過的都很清閑,外面天氣炎熱,請~”
“清河侯請~”
在陳旭的陪同下,馮去疾臉色淡然的跟着陳旭走進侯府,看着院子裏寬闊的場地、濃密的樹木花草和鱗次栉比的房屋回廊,馮去疾很是感慨的說:“這國相府空置了近二十年,沒想到又在清河侯手中再次煥發生機,老夫去歲還在想,這麽大一所宅院,如若放置朽爛豈不可惜,本想厚着臉皮向皇帝求取,但又恐功勞低微惹人猜疑,呵呵,眼下清河侯住進來可算是實至名歸也,這次河南河北大捷,震懾匈奴和諸胡,陛下定然要給侯爺進太師之位,普天之下再無更加尊榮之爵位了!”
“馮相何必妄自菲薄,不過旭也的确沒有想到陛下會把呂相的這所宅院賜給我,馮相這邊請……”
兩人邊說邊聊很快就來到客廳,分賓主坐下,侍女上茶,喝了幾口之後陳旭放下茶杯笑着說:“不知馮相今日突然前來所謂何事?”
“老夫前來有兩件事!”馮去疾也放下茶杯撚着胡須說:“其一就是今日清河侯在朝堂之上進言修建忠烈祠之事,老夫方才已經在紫英殿安排妥當,明日就可以開始征召工匠和人手開始動工,所以前來與清河侯通通氣!”
“馮相辦事雷厲風行,旭替此次大捷犧牲的将士感謝馮相的義舉!”陳旭臉色嚴肅的拱手。
“清河侯無需謝我,這本是老夫分内之事,而修建忠烈祠也是利國之重大舉措,老夫對清河侯的這個建議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兩人互相客套了幾句,馮去疾話頭一轉說:“老夫來的第二個原因也是道聽途說來的,聽聞清河侯懂牧蜂取蜜之術?”
陳旭楞了一下點點頭說:“然,旭的确懂得牧蜂之術,可以将野蜂收集在木箱之中飼養,然後從蜂箱之中取蜜!”
“原來蒙大人說的果然是真的,這太好了,不知清河侯可否把牧蜂取蜜之術傳授與我,老夫如今年歲偏大,感覺這身體日漸頹廢,精力也一日不如一日……”馮去疾臉色激動的說。
“馮相所求,旭不敢藏私,這牧蜂取蜜之法并不難學,難的是要收集第一籠蜜蜂比較困難,不過馮相放心,旭這次從南陽來鹹陽,帶回來兩箱蜜蜂,而且剛好春暖花開之際讓人又做了幾個蜂箱進行了分籠,估計現在已經有五籠的樣子,明日我讓人給馮相府上送去一籠,好好養一年再分籠,兩三年下來馮相府上就日日可以吃到蜂蜜了!”
“多謝清河侯!”馮去疾激動的站起來拱手道謝。
“馮相言重了,區區小事何足挂齒!”陳旭回禮,兩人再次東扯西拉幾句,然後慢慢聊到了趙柘之事導緻的朝堂巨變,唏噓感慨幾聲之後陳旭故意說:“昨日聽聞陛下欲赦江北亭和江珩的罪責?”
“然!”馮去疾點頭,“此事本是蒙大人提起,江琥此次立下潑天大功,如果繼續給江氏兄弟降罪,恐引起民間流言蜚語,何況江氏兄弟在此事中牽扯并不太深,而且南陽倉失火之事也已有定論,乃是爲了将計就計擒獲冉颡才故意爲之,刑部已經将此事調查的非常清楚,而如今冉颡和其二弟冉弼都已經擒獲,所屬匪徒已經一網打盡,隻等将所有匪徒都審訊完畢就可以報請陛下斬首,這一樁匪徒縱火案也就算徹底完結,因此陛下打算赦免江氏兄弟,奪去爵位降職任用。”
“馮相可知江氏兄弟會調任到何處?”陳旭問。
馮去疾搖搖頭:“此事老夫還在爲難,如今天下三十六郡,除開南陽和因爲趙柘之事牽扯進來的雁門郡外,各地郡守皆都履職多年并無差錯,既不能去職也無處可調,而陛下意思是要将江珩調任邊郡任職,而雁門郡地處西北邊境,江琥也在西北軍營任職,兩兄弟總不能也安排在一起吧,此于理不合……”
本來這件事皇帝已經有了定論,但還需要吏部排查天下郡縣,看看把江珩調到那個郡、把江北亭調到哪個縣比較合适,畢竟大秦天下早已安穩下來,三十六郡八百餘縣一個蘿蔔一個坑,官員早已一個個蹲的好好地,突然要再蹲兩個下去,得先把坑空出來才行,因此這個人事安排吏部還在考究之中,但也考究不了幾天,因爲皇帝隻給了吏部五天時間,因此馮去疾略有些頭痛。
“馮相無需憂慮,此事其實很好解決!”陳旭笑着說。
馮去疾眼睛一亮趕緊拱手:“還請清河侯提點一二,老夫感激不盡!”
陳旭低頭想了一下說:“如今天下一統,大秦獨尊,六國之地皆都歸服,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廢分封而置郡縣,行律令而治萬民,始有今日之氣象,但六國之地惡秦者甚衆,而郡縣之官吏,許多皆是前六國之舊官吏,心思不軌者大有人在,如今三省六部改制完成,而九品官職也推行天下,然官吏若無進退之機,法令若不松弛合度,則徒有名而無其利也,吏部有稽勳、功考之術,方才能掌控天下官吏,旭曾在朝堂言,郡縣主官須數年一期調配異地任職,此爲斷絕其與當地豪紳勾結而徇私枉法欺壓百姓。宛城冉颡襲擾皇帝行轅、焚燒糧倉之事可見舊楚之地惡秦者更甚,上到官吏下到庶民,皆都不服王化,因此旭以爲異地調任官員之事可以從楚地開始,南陽郡眼下暫缺郡守郡尉兩位主官,此事不宜久拖,而陛下早已欲伐嶺南,五嶺之外皆是蠻荒之地,會稽、九江、長沙、黔中四郡首當其沖,而若是大軍征伐嶺南,此四郡又掌控不嚴,必然軍心混亂,因此調任官員又可從這四郡開始,比如調會稽郡守去漁陽,調漁陽太守于南陽,再從鹹陽選派一位官員赴會稽任職,縣治亦然,比如調沛縣縣令于西北某縣,于鹹陽選派一位官員赴任治理,以此異地而治,數年之後再一次輪值調任,必然可以斬斷官紳勾結之臂爪,大秦必然大治也……”
陳旭這長篇大論一番話說的看似平淡随意,但聽在馮去疾耳中卻另有一番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