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說完後看着秦始皇:“臣請陛下親自出宮安撫這些百家方士,待散去之後臣再細說疏導方略!”
秦始皇沉默許久之後點點頭站起來:“清河侯方才所說句句在理,既然有疏導之策,朕就親自去接見諸生安撫一二!”
“陛下聖明!”陳旭趕緊躬身行禮,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暗自抹了一下額頭暗叫一聲好險。
因爲案桌上的一份谕令方才已經寫完,隻等蓋上大印通傳下去,焚書之令便幾乎再無更改餘地。
半個小時之後,随着數千衛尉禁軍從鹹陽宮中如潮水般湧出,弩上弦劍出鞘,林立的長戈密密麻麻如同森林一般迅速在朝議大殿外的廣場上綿延開來,呼喝怒罵中,聚集的上萬百家門徒全部都擁擠後退,廣場之上很快就空出來一大片空地。
緊随衛尉禁軍之後,是三百身負大劍的黑衣蒙面的玄武衛,皆都騎着高頭大馬簇擁着一輛六馬拉乘的天子車駕慢慢從鹹陽宮駛出來。
“快看,皇帝出來了!”混亂後退的人群中頓時驚呼不斷。
“莫非是要殺我等?”有人驚恐不已的嚷嚷。
“哼,死何懼哉,如若皇帝真要焚我等先賢書籍,某甯願一死!”
“不錯,書在人在,書焚人亡,某雖微末小派,也必然告誡後人不可事秦也!”
看着皇帝車駕出來,聚集的方士更加群情激憤,雖然有不少人害怕退出人群準備離去,但大多數還是義無反顧的往前湧,很有一種英勇就義的勇氣和精神。
站在皇帝的天子車駕上,看着被禁軍阻攔在十丈外密密麻麻喧嚣怒罵的方家術士,陳旭也不由眼角使勁兒跳了幾下。
自己這隻穿越過來的小蝴蝶撲扇了一下小翅膀,因一份報紙便提前數年引出了李斯的焚書想法,而如果不是自己往皇宮趕的及時,此時這些人已經被禁軍抓捕驅趕,而且挨家挨戶要查抄詩書經義,然後付之一炬,由此帶來的是民間更加劇烈的動蕩,因爲一旦法令通傳整個大秦,那時反對的可不僅僅是鹹陽一地,而是全國三十六郡八百餘縣,群情激憤的士族又豈會隻有眼前的萬餘人,而由焚書帶來的,還有一場殘酷的坑殺鎮壓。
後世人大多猜測是儒家在往秦始皇頭上扣屎盆子,但這個屎盆子也并非就扣的絕對冤枉,坑殺的百家方士皆都是保護自己門派傳承的死硬分子,也都是各派的精英人士,儒、墨、名、雜各派均都遭受打擊,非是儒家一派而已,隻不過儒家門徒最多,反抗最激烈,因此死的人也最多。
既比如今日在朝堂之上,李斯上奏焚書,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便是博士淳于越。
淳于越是儒家門徒,也是前齊國名士,雖然投奔來秦,但一直反對李斯的郡縣制度,數次上書皇帝師法商周采用分封制,認爲皇子沒有封地便如同平民是爲匹夫,這不符合天家血統尊貴的古禮,與儒家倡導的上下尊卑和禮儀有巨大的沖突,而治國理念的不和也必然導緻雙方的不斷沖突,隻不過李斯勢大淳于越無法抗衡,但今天李斯的焚書奏書一出來,淳于越自然再也忍無可忍,在朝堂之上就要和李斯同歸于盡,不過依舊胳膊擰不過大腿,被秦始皇革去職務趕出了鹹陽。
随着禁軍越來越多,朝議大殿前面的廣場四周全都是身穿黑色皮甲手持長戈的禁軍
“嗚嗚~~”低沉的牛角号響起,吵鬧喧嚣的聲音直接被壓了下去。
看着場面已經被控制,秦始皇慢慢從馬車上站起來,一身玄色龍袍,頭戴玉冕,面色威嚴,眼神慢慢掠過整個廣場,瞬間場面變得極其安靜。
“朕非是糊塗帝王,今日朝議之事也非正式谕令,諸位都是飽讀詩書之人,崇德明理,何故今日聚集在此擾亂京師耶,朕自稱王以來,聚兵以掃六合,任賢安撫天下,而朕也夙夜理政不敢懈怠,隻爲我華夏從此再無刀兵之苦,萬民能夠安居樂業。詩書禮樂皆都是先賢所著,朕未嘗有焚書之念,因此諸位無需驚慌,數日之後朕會邀請一些名家賢士上朝參議重大事務,同時也希望諸位勿要相信訛言,朕再明言,絕無焚書之念,速速散去勿要驚擾民衆!”
“呼,原來焚書是訛傳,把某吓的不輕!”
秦始皇說完之後,人頭攢動的百家門徒瞬間都松了一口氣。
“陛下能夠親自出來分說,比谕令更加可信,看來某不用和李斯同歸于盡了!”一個年輕文士抹着額頭的虛汗說。
“既然陛下說不會焚書,我等還是速速離去爲好,不然那些兵卒可不是好相與的!”
“然,今日被打傷的可不少,這些兵卒無法與之理喻!”
“陛下能夠出來當面安撫我等,此乃破天荒第一次,我等最好還是禮貌些!”
“不錯,陛下仁義,看來是我等太過沖動!”
“多謝陛下,我等即刻散去!”
人群之中有不少人都開始對着秦始皇的馬車躬身行禮,然後開始結伴離開廣場。
這些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從秦始皇出來到人群全部離去,前後也就不到半個小時,等廣場上再也看不到方家術士的身影之後,秦始皇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坐下來,轉頭看着站在旁邊的陳旭說:“清河侯随朕回宮,朕還想聽聽疏導之法!”
“是,陛下!”陳旭躬身行禮。
半個小時之後,依舊是紫宸殿。
博士仆射周青臣已經離開,留下的隻有李斯、馮去疾和陳旭三人。
坐在鋪着熊皮的大椅之上,每個人面前都是熱氣騰騰的一杯紫雲仙茶,大殿中的宮女和宮人全部都退出大殿,殿門緊閉,數百衛尉禁軍和玄武衛将紫宸殿防衛的水洩不通,閑雜人等全部都被驅逐在數十丈之外,任何人不允許靠近。
今日朝議上李斯提議焚書之舉之所以很快便傳播出去,還是因爲知道的人太多了,而且淳于越鬧得動靜也太大了,雖然皇帝并沒有準奏,但李斯的提議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一下就點燃了百家門徒的怒火。
“清河侯,陛下已經安撫諸生,但若是拿不出合理的疏導之策,這聚在鹹陽的百家方士一樣會動蕩不安,今日不亂日後必亂!”都入座之後,李斯臉色陰沉難看的說。
李斯今日可以說是被一巴掌打的有些灰頭土臉,不光提議的焚書之策沒有通過,還被吓了一褲子尿,一想到陳旭方才所說有方士要求用太乙神雷和他同歸于盡,他便感覺渾身汗毛倒豎,一股涼氣從腳底闆沖到泥丸宮。
而陳旭卻根本不在乎,他連千古一帝的秦大大都能夠欺騙和忽悠,驚吓一下李斯是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畢竟這個野蠻的時代,仙家弟子這個光環還是很穩固的,生命值加倍不說還帶自動回血功能,皇帝都不敢輕易動他,李斯自然更加不敢動他,最多是理念不合不互相往來罷了。
而平日陳旭也不怎麽喜歡和朝堂之上的大臣了來往,因爲基本上尿不到一壺,陳旭做的最多的就是默默無聞的搞各種創新,然後拿給皇帝看,讨好皇帝才是他能夠改變大秦的唯一方法,李斯馮去疾也隻是皇帝手下兩個高級打工仔而已,不值得他去拍馬屁。
“百家門徒傳承各自不同,但總結起來無非三派!而這三派皆與我大秦推行的法術治國的理念有很大分歧,思想不一,才有今日之亂!”陳旭說。
“哪三派?還請清河侯明說!”秦始皇點頭問。
“第一派,是爲黃老學派,起源于黃帝和老子,治國主張無爲而治,其中最賢者有尹文、莊子、列子等,這個學派在前齊的稷下學宮影響巨大,百家門徒受其影響也最廣泛,因此很多學派都以黃老之術爲治國理念,主張修生養息輕徭薄賦,因此這個學派與我大秦的理念最爲不和,李相以爲然否?”陳旭說完之後看着李斯。
“然!”李斯端着茶杯依舊臉色陰沉的點頭。
“第二派,是爲儒家學派,起源于孔子,治國主張師法商周傳統,講求師古尊禮上下尊卑,教習六藝,門徒衆多,最賢者爲孔孟,百家門徒受其影響也非常巨大,李相師尊荀況,也是師承儒學,不過在儒學的尊禮之上又注重法術,這個李相應該最清楚!”
李斯沒有說話,但還是微微點頭。
“第三派,是爲墨家學派,起源于墨翟,治國主張尚賢尚同、節用節葬,這個學派因爲理念既不附和商周古禮,又不附和諸侯君王,墨守成規而不通法變,因此門徒行事固拗不與衆同,諸位應該早已知道墨徒的秉性,我就不再複述。”
“不錯,儒墨兩家被尊爲當世兩大顯學,而黃老則爲起源,百家門徒受這三派影響最大,皆于我大秦眼下推行的法術治國差異甚大,特别是墨家,理念格格不入,不然當時朕也就不會發下谕令奢制墨家驅逐墨徒,那些臭規矩實在讓朕感到厭惡!”秦始皇聽完之後點頭說。
“清河侯所說的這些和疏導百家方士有何關系?或者說清河侯更加崇尚哪一家的治國理念?”李斯語氣生硬的問。
“這三家的治國理念皆不合時宜,旭最崇尚的乃是荀況的法禮治國!”陳旭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