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你看我給你找的這個營生還不錯吧,一天就是兩三百錢的收益,這一個月下來已經賺了七八千錢,可比舅舅這個管事掙的還多。”
“我也沒想到剩飯剩菜都還能賣出錢來,不過這個營生我總感覺心裏有些發慌!”
“慌甚子,這些反正都是酒店要倒掉的東西,而且也沒人知道!”
“舅父,要不您還是讓我去清河酒店當書吏或者幫工吧,錢少點兒都沒關系,您原來一直教導我要飽讀詩書做一個道德君子,但您給我的這個營生一點兒都沒有君子之風,我害怕被人知道之後會戳脊梁骨。”
“哼,君子,君子能當飯吃麽?看看以前,再看看現在,你們一家都吃得好穿得好……”
“管子曰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我李順不能一直做這些蠅營狗苟的低賤之事,大丈夫在世,當有所爲有所不爲……”
“啪!”丘乘一巴掌抽在青年的後腦勺上。
“一天到晚曰,管子孟子如果一天到晚都窮的吃不上飯,妻兒老小都要跟着吃苦受窮,你看他們如何曰,大丈夫……大丈夫也要吃飯,連自己的妻兒老小一家都養不活,何談大丈夫……”
“唉,舅父您太偏頗了,這樣會把我帶壞的,想當初孟母三遷,就是因爲不想孟子成爲讨價還價的低俗之人,我遇上你這麽一個市儈的舅父,這輩子注定當不成大丈夫也……”
“再提大丈夫三個字,小心老夫揍你!”丘乘氣的揚起馬鞭。
“不讓說我不說便是,但我心裏還是要說的……”年輕人咕哝一句。
此時陳旭的馬車就跟在丘乘的馬車旁邊不到一丈距離,加上周圍人來人往,丘乘和他的外甥兩人根本就沒想到後面會跟上來給自己發工資的大BOSS,因此一路邊說邊走,兩人的對話陳旭和虞無涯自然也聽的清清楚楚。
陳旭一路憋着笑,對這舅甥兩人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丘乘趕着馬車拐了六七條街最後來到一座破舊的小院門口,有一個中年婦女似乎一直就在院子裏等待,看到馬車過來,趕緊迎上來很是熟練的掀開遮蓋在馬車上的篷布,車上擺放着幾個大瓦盆,裏面全部都是酒店剩下的飯菜。
中年婦女端着一盆轉身進屋,丘乘和年輕人下車之後也各自來回兩趟把剩飯剩菜都搬進房間去。
陳旭在街口就已經下車,遠遠的看着院子裏的情形,過了十多分鍾,中年婦女又端着一盆冒着熱氣的飯菜出來,然後走到隔院子幾十米開外的一個岔路口,那裏擺着一個小食攤,一個年輕女人背着一個小孩子正在操持張羅。
看見中年婦女端着飯菜過來,四周呼啦一下圍過來一圈兒人,而年輕女人也趕緊拿着陶碗開始分發飯食,同時還傳來收錢的提醒。
“恩公,這丘乘看來是把酒店的剩飯剩菜拿來謀利了!”虞無涯抱着鐵劍站在旁邊說。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讓丘乘把剩飯剩菜倒掉,沒想到他卻拿來給外甥一家售賣謀取私利,不過看這一家的狀況,他也算是好心,走,過去看看!”
陳旭帶着虞無涯慢慢過去,此時一盆熱騰騰的剩飯剩菜已經賣了大半,裏面似乎還添加了一些切碎的青菜蘿蔔,就像一盆煮好的稀粥,而且味道聞起來還非常不錯。
“二位老爺是不是也想吃一碗,我們家的菜粥很香的……”背孩子的年輕女子正麻利的忙碌着盛粥收錢,看見陳旭二人過來,話說到一半又趕緊停了下來,臉色也變的有些害怕。
因爲兩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四周正捧着陶碗大口喝粥的人明顯不一樣,特别是陳旭,一身華美的錦袍和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頭發,腰上還挂着玉佩,一看就不不是普通人。
而圍在食攤前買粥的人也都停了下來,其中許多人露出害怕的神色慢慢往後退,場面一下安靜下來。
“勿用害怕,你這粥多少錢一碗?”陳旭微笑着問。
“兩錢!”年輕女人低着頭不敢看陳旭,而剛在端粥過來的中年婦女戰戰兢兢的走過來福身行禮說,“二位大人,我們馬上就回去,不在這裏售賣了,還往大人饒過我們!”
陳旭擺擺手:“無妨,你們繼續……”
“讓開讓開……”就在陳旭說話之時,突然幾個手持長戈的兵卒從街口經過,然後将吃粥的人群驅散,其中一個身穿皮甲腰跨大劍的頭領走到食攤前大聲說:“餓了,快與我等一人一碗香粥……”
不過首領吼完之後才發現現場氣氛有些凝重,四周一看,然後眼神落在陳旭和虞無涯身上,看着陳旭淡然的表情和抱着鐵劍玉樹臨風的虞無涯不屑的神情,忍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後抱拳恭恭敬敬的對陳旭行禮說:“不知二位大人來曆?”
“某清河侯!”
“啪嗒~啪嗒~當啷~~”
陳旭話音未落,隻聽四周噼裏啪啦幾聲陶碗落地破碎的聲音,還有一個兵卒手中的長戈都掉到地上。
“中尉府東營伍長狄山見過清河侯!”首領短暫的愣神之後趕緊再次行禮。
“拜見清河侯!”五個兵卒也趕緊上前行禮。
“民婦拜見清河侯!”中年婦女趕緊拉着年輕女人跪倒地上磕頭,四周正在喝粥的一群人也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一個個吓的大氣都不敢出。
“免禮,都起來吧!”陳旭擺擺手歎了口氣,知道今天這場微服私訪想打探丘乘這個吃裏扒外的家夥的行蹤是無法保密了,因爲此時他已經看到丘乘正從那個破舊的小院子你匆匆往這邊走過來,明顯也是發現了這裏的變故。
“侯……侯爺……”
等丘乘走近之後,看着站在人群中的陳旭的時候,吓的臉色蒼白腿肚子都開始轉筋,臉孔扭曲哆哆嗦嗦的硬着頭皮上來行禮。
“丘乘,你好大的膽子!”陳旭黑着臉冷冰冰的說。
“侯爺恕罪,屬下再也不敢了!”丘乘吓的一個哆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
“哼!”陳旭冷哼一聲對伍長狄山說,“你們繼續執行公務,還有,這些攤販都是家貧無計者,以後不許吃白食,不然我就告訴陸中尉,知不知道?”
“喏~”伍長和幾個兵卒趕緊答應。
“丘管事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陳旭袖袍一擺就往破落的小院子走去,丘乘用袖子擦着額頭趕緊跟上了上來。
“舅父,發生了什麽事?”此時年輕人也正從廚房出來,不過看見陳旭和虞無涯之後聲音瞬間小了下來。
“小順,快拜見清河侯!”丘乘低聲提醒。
“啊?!”青年愣了足足好幾秒,然後臉上露出極其驚恐的表情趕緊拱手行禮,“李順拜見清河侯!”
“免禮!”陳旭擺擺手,轉頭看着丘乘,“丘管事,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侯爺恕罪,是屬下鬼迷心竅做了錯事,與舍妹一家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侯爺要懲罰,還請懲罰丘乘一人!”丘乘此時額頭虛汗滾滾而落,臉色極其灰白。
眼下這個時代,對于門客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耿耿。
而丘乘雖然沒有正式投靠陳旭,但作爲清河酒店的管事,自然也算是爲陳旭效力,而不聽主人的安排中飽私囊這種事一旦傳出去,他丘乘再也沒有臉面在鹹陽混下去,任何公卿貴族富豪商賈包括府衙都不會要他,這是品德問題。
而且大秦還是一個法治非常森嚴的國家,不尊主家的命令吃裏扒外,這種事通到官府還可能有牢獄之災,如果被剝去民籍成爲刑徒,這輩子就算徹底完蛋了。
隻不過賣幾盆剩飯剩菜而已,雖然也做的很隐蔽和小心,但他卻萬萬沒想到竟然被侯爺親自捉贓了。
這侯爺也特麽太閑的蛋疼了吧!
丘乘内心苦笑不已,瞬間做好了準備接受身敗名裂懲罰的準備。
“哈哈哈哈,吓唬你的!”陳旭冰冷的臉色瞬間綻開,拍拍丘乘的肩膀說,“好了,丘管事别害怕,你這件事雖然做的不地道,但我也沒這麽閑爲幾盆剩飯剩菜找你的麻煩,今日跟着你前來純粹是因爲好奇!”
“侯……侯爺……我……我……”
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陳旭這個臉變的實在是太快,丘乘滿腦子的漿糊,因此也是滿臉懵逼的看着陳旭,感覺說話舌頭都在打結。
看着丘乘的樣子,陳旭扭頭在院子裏挨着看了一圈兒,然後笑着說:“我今日本來是想找幾個頭腦靈活文筆利落的人,然後皇甫缺推薦了你,我便去廚房找你,沒想到你一個廚房管事不好好在廚房巡視監督,卻以權謀私跑來幫自己的外甥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看來我把你放在清河酒店是錯的,反正你也不務正業,所以你這廚房的管事也不用做了,跟我走吧,給你安排一個其他的差事,專門負責刨腿!”
丘乘嘴巴張了好幾次,最後垂頭喪氣的說:“多謝侯爺!”
“不用如此喪氣,這個差事更加适合你,保證比當廚房管事強,還有,你讓外甥一家售賣剩飯剩菜也不是一個長久之計,一旦等到天氣炎熱,這飯菜便馊的快,一不小心讓人吃出了腹瀉和腸疾,你罪過可就大了,所以這件事以後也不能做了!”陳旭臉色變得略微有些嚴肅的說。
“是!”丘乘不敢多說半個字。
“跟我回去吧,想來皇甫缺找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陳旭對着青年人微微點頭之後往院子外面走去。
“侯爺~”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追上來。
“你有何事?”陳旭停下腳步轉身。
“小順,不得無禮!”丘乘趕緊呵斥。
“無妨,讓他說!”陳旭擺擺手。
“侯爺,我叫李順,父親以前在典客府衙做過小吏,我從小受父親和舅父影響,喜好讀書,經史子集都還算精通,如今雖然成家,但卻一直沒有找到差事維持生計,舅父大人也是見我們一家過的清苦才給我們找到了這門營生維持生計,所以還請侯爺勿要懲罰我舅父,如若要懲罰的話,李順願意代爲受過!”年輕人臉紅耳赤的低着頭說。
“無妨,方才我說了,不會懲罰丘管事,所以此事你就放心!”陳旭點點頭準備出門,想了一下又轉身看着李順,“你既然說你也熟讀經史子集,想來也是滿腹經綸,文筆也應該還不錯,這樣吧,你也跟我走一趟,如果答對我的一些問題,我也可以爲你安排一件差事,不過可能非常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苦?”
“啊?!”李順和丘乘同時目瞪口呆,片刻之後李順大喜,激動的趕緊拱手彎腰:“侯爺放心,李順不怕吃苦!”
“那就好,一起走吧!”陳旭爬到院子裏面的馬車上,讓丘乘和李順趕着回酒店,馬車剛走出院子就遇到已經賣完一盆剩飯剩菜的中年婦女和年輕女人背着小孩挑着飯盆陶碗回來。
“兄長,你和小順這是要去哪兒?”中年婦女焦急的問。
“二妹勿要害怕,我和小順跟着侯爺去辦事,你和小芸好好在家不要出去了,那些剩下的飯菜也莫要再拿去售賣!”
“以……以後都不賣了嗎?”中年婦女感覺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臉色瞬間蒼白。
“嗯,侯爺給我安排了新的差事,剩飯剩菜以後由别人管理,放心,侯爺說要給小順也安排一個差事,以後你們一家都不會再餓肚子了!”丘乘忍不住解釋了一句。
“噗通~”中年婦女直接就跪在了陳旭面前,磕頭流着眼淚說:“民婦多謝侯爺!”
“民婦多謝侯爺!”年輕女子也背着孩子給陳旭磕頭。
“都起來吧!”陳旭看了一眼兩個身上補丁打補丁的女人,又轉頭看了看破落的小院子。
這一家的情況雖然看起來比他當初在小河村剛醒過來的時候的條件好多了,但在鹹陽這座大城市中,這種境況也并不比當初小河村陳旭一家好過多少,絕對算是最赤貧的狀态。
因此陳旭捏着下巴想了一下說:“剩飯菜雖然不能賣了,但過幾天我給你們謀個其他營生,照例就在街口擺個小攤兒也能維持全家生計,而且還幹淨衛生,走吧!”
陳旭說完之後就讓丘乘趕車離開。
而且對于陳旭要安排家人做什麽營生維持生計李順不敢問,丘乘更加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