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并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而陳旭也并沒有太過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爲科學院的一切都還沒正式開始,不過他暗中卻增加了工地上的衛尉禁軍的數量,讓英布駐守工地密切監視,并且将工地上新修的煉鐵爐和鐵匠鋪這兩個最重要的地方隔離開來,除開征召的幾個擅長冶煉和制作兵刃鐵匠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能靠近,當然也不能離開。
“侯爺,方才傳來消息,路上積雪融化之後,運送煤鐵和石墨的車隊已經從渭南出發了,最多明天就會到達!”趙擎匆匆而來彙報情況。
“好,好!”陳旭正在科學院中一間單獨的實驗室中坐在暖炕上和張蒼兩人研讨九章算術,聽完趙擎的報告後很高興的下炕穿鞋:“走,再去工地巡查一下,隻要煤鐵一到就可以正式開工了!”
數天過去,積雪已經化盡,雖然是冬日暖陽的天氣,但卻依舊冷的讓人無法忍受,一出科學院的大門,陳旭便打了幾個大大的寒顫。
出城之後河風料峭,嗚嗚啦啦的聲音在渭河兩岸的曠野中掠過,寒鴉低飛,滿眼枯黃,清冷的河水也暴漲了數尺,遠處的秦嶺山脈綿延起伏,山頂上還能看看到皚皚白雪。
天高地闊,萬物蕭條。
策馬順着渭河而下,迎着呼呼啦啦刺骨的寒風,起伏颠簸之中,陳旭也感覺身體慢慢暖和起來,同時心裏也略微有些火熱。
隻要鐵煉出來,陳旭決定一次性給秦始皇一個大大的驚喜,馬鞍、馬镫、馬蹄鐵、馬刀以及後世各種适合馬戰的長兵器,比如趙子龍的龍膽亮銀槍,張飛的丈八長蛇矛,關關羽的青龍偃月刀,斧钺刀槍鈎鞭錘镗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都給整出來,一定要讓秦始皇過一次大保健的瘾,畢竟仙家弟子出手,不能太寒碜了。
工地裏面,新的煉鐵爐已經再次修建完畢,這次因爲是英布帶領衛尉禁軍親自監工建造,因此沒有任何岔子出現。
這座煉鐵爐是仿照清河鎮的那個實驗性質的小煉鐵爐修建的,改動并不大,目的還是一種半實驗性質,因爲需要先把生鐵煉出來,然後等石墨到以後制作一個大的坩埚炒鋼爐進行二次冶煉,這樣就能得到各種含碳量不同的鋼鐵制品。
其實要煉出好鋼,最好用焦炭冶煉,而不是直接用煤,因爲一般的煤中都含有硫,使得冶煉過程中脫硫不幹淨的話會增加鐵裏面的雜質,隻能通過反複加熱鍛造才能降低,這也是古代爲什麽不能用鑄造切割法直接得到鋼鐵兵器的原因,不過對于對于這個時代來說,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能夠煉出碳鋼,然後打造出鋒利的兵器和各種器具才是最重要的,煉焦這種事需要慢慢來,眼下對鋼鐵的要求還沒有那麽嚴格。
一切都隻能一步一步慢慢來,隻要精通煉鐵的工匠越來越多,三年五年下來,冶煉鋼鐵的技藝就會越來越完善。
公輸勝的身體好了很多,杵着拐杖已經能夠行走。
陳旭視察完煉鐵坊和鐵匠鋪之後,讓人把公輸勝秘密帶到煉鐵坊,把麻杆和配置的工匠工奴全部彙集起來嚴加叮囑一番,讓他們明天煤鐵石墨等礦石運到之後就趕緊開工,并且叮囑英布調集禁軍嚴加看管。
第二天正午,在兩百披甲執戟的兵卒押送下,數百衣衫褴褛的刑徒喊着号子推着數十輛牛車馬車從東南方向沿着積雪融化後的泥濘道路颠簸而來。
早已望眼欲穿的陳旭迫不及待的等在工地。
等這些牛車馬車全部都進入工地之後,工地上立刻就喧嚣起來,根據早已安排好的步驟,煤鐵石墨全部都分派大量的工奴和工匠進行篩選處理,到了下午的時候,随着煉鐵爐一股濃煙騰空而起,大秦科學院下屬的煉鐵坊正式開爐冶煉第一爐鐵。
而在煉鐵的同時,一個炒鋼用的冶煉爐也開始建造。
雖然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但工地上卻顯的異常熱鬧,大量的工奴挑着藤筐推着獨輪車開始來來往往運送煤炭和礦石磚石。
看着眼前這些在兵卒呵斥抽打衣衫褴褛消瘦的工奴和刑徒,陳旭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
要想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推動如此大的一個國家徹底變革,其中的苦難簡直可想而知,需要改變的東西太多了,特别是廢除奴隸制度,廢除活人殉葬習俗,廢除嚴苛的戶籍制度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對于現在的大秦來說,任何一個都是攔路虎,不光皇帝可能不答應,滿朝文武公卿也不會答應,作爲剝削階層的貴族更加不會答應。
“吩咐下去,無論是工奴還是刑徒,每日的口糧增加到一斤粗糧,叮囑食堂不許克減任何食物,要讓他們吃飽和喝上熱水,還有,工奴和刑徒寝睡的工棚要做好保暖,粟草要鋪厚點兒,如果不夠就去附近農戶家收購,對于受傷的也要及時救治,所有人都必須嚴格按照工地的制度執行,膽敢違例者嚴懲不貸!”
“喏~”幾個工地的管事和校尉都一起拱手答應。
臨走之前陳旭再次來到煉鐵坊,把公輸勝和麻杆叫過來密切叮囑了一番這才回城,主要還是安全,然後就是盡快打造出一批合格的裝備出來。
“侯爺侯爺~”剛剛走到侯府門口,侯府的管事皇甫缺便滿臉焦急的迎上來。
“什麽事如此慌張!”陳旭緊張的問。
“侯爺,半個時辰前陛下讓谒者前來傳旨,讓您回府之後即刻去皇宮一趟!”
我去,吓我一跳!還以爲出了什麽大事。
陳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隻好吩咐車夫調轉馬頭去皇宮。
陳旭來到皇宮的時候,午朝剛散,文武百官此時剛從朝議大殿出來,看見陳旭随着内侍前來,所有人都面帶微笑的拱手行禮打招呼。
“諸位大人好!”陳旭也一直不停的拱手行禮,除開李斯趙高等幾個之外,九卿陳旭都還認不全,其他級别低一些的官員更加不認識了,隻能胡亂的挨着打招呼。
進入皇宮之後,内侍直接将他帶入了紫宸殿,剛剛散朝的秦始皇連朝服都還沒換,得到消息之後正在等他。
“陛下恕罪,臣去了城外的工地剛剛回來!”陳旭進殿之後恭恭敬敬的給秦始皇行禮。
“清河侯無需多禮!快請坐!”秦始皇微笑着擺手,吩咐宮人上茶,落座之後秦始皇才說:“聽聞清河侯需要的煤鐵礦石今日已經運到工地,朕也聽人奏報工地上有濃煙升起,所以朕迫不及待的請清河侯來問問情形!”
“回陛下,臣根據天工開物上的記載改良了煉鐵之法,應該很快就能煉制出一種鋼鐵,可以用來鍛造出鋒利堅韌的武器,而且還改良了馬具,隻要全套配備齊全,我大秦将士将可以完全舍棄戰車,經過簡單的訓練之後就能成爲以一當十的超級馬卒,陛下橫掃西北匈奴和胡人指日可待也!”
“此話當真?”秦始皇激動的站了起來。
“臣不敢欺瞞陛下,其實煉制鋼鐵的方法我在清河鎮便已經試驗成功,隻不過要大規模推廣還需要更多熟練的工匠,因此城外的冶煉坊主要用來培養新式煉鋼工匠,而改良的馬具也已經成功,兩三日之後就能夠制作出來,到時候請陛下一觀便知!”
“哈哈,好,好!”秦始皇暢快的撫掌大笑,興奮之後臉色變得有些凝重的說:“清河侯,當初我托上将軍去清河鎮問你征服嶺南百越之地的計策,你給出了上中下三策,不止清河侯是否還記得?”
“回陛下,臣自然還記得!”陳旭站起來躬身回答。
“清河侯當初給出的上策就是先驅逐匈奴再平定嶺南,這與朕之前的想法恰好相反,而今天你又改良馬具,言稱能讓我大秦馬卒以一當十,莫非是清河侯故意爲之?這其中的緣由可否詳細說與朕聽聽?”秦始皇說完之後坐下來,靜靜的看着陳旭。
“本來此事我打算在鋼鐵兵器和馬具改良完成之後就向陛下上奏的,既然陛下今日問起,臣不敢隐瞞,不錯,臣就是希望陛下能夠先北後南,掃平匈奴之後再慢慢平定南方,從戰略上來分析,南方多山多水多雨,山高林密氣候炎熱潮濕,毒障和蛇蟻蟲獸密布,物産不豐,加之百越皆都是野蠻土著不服王化,即便是強行征讨下來,于我大秦并無太多益處,反而會消耗大量的兵将鎮壓,如今北方屯兵三十萬防禦匈奴,同時還有六國的百萬降卒,這個巨大的消耗完全就是一個無底洞,每年都會往裏面填無數糧食和物資,如若南方也陷入這種境地,我大秦根本無法支撐這兩線作戰的消耗,陛下此次巡遊東南,南陽諸郡和大江大河沿岸皆都是我大秦主要的糧食産區,但一路陛下所見,我大秦百姓皆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一旦開戰,勢必需要征調大量的民夫參加運送糧草和物質,地便沒人耕種,接下來導緻的就是糧食産量銳減,嶺南之戰如果一旦開始,三年之内絕對無法完成,而三年拖延下來,陛下可以想象其中的後果。”
秦始皇聽完之後默不作聲,房間裏靜的隻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陛下,非是臣惡意猜測,我想眼下大秦看似安穩,但實際上人心惶恐,六國貴族和遺老遺少都希望看到陛下陷入這種兩線作戰的亂局之中,而且他們也希望這一仗拖的越久越好!”
秦始皇的臉皮輕輕的抖了一下,陳旭的話顯然戳到了他的痛處。
“百越之地實際上對于大秦來說,猶若雞肋一般!”陳旭接着說。
“雞肋?何解?”秦始皇楞了一下問。
“食之無肉棄之有味!”陳旭拱手。
秦始皇默默思忖許久之後點頭:“不錯,嶺南實際猶若雞肋,朕棄之不舍,但又略有猶豫,朕也知道嶺南難取,所以一直還并未下定決心,上次巡遊東南之際,朕去了五嶺之地視察,詳細詢問了戍邊将士和斥候,但朕歸來之後仍舊心有猶豫,清河侯方才所說,正是朕難以下決心的原因,嶺南之地,難取亦難舍,不然朕當初也不會讓上将軍去清河鎮詢問你。”
“既然陛下也覺得難以取舍,又何必孜孜以求取舍,不若先将其放在一邊,等時機成熟之後慢慢商讨對策,嶺南越族混雜,而且野蠻并不團結,即便是放在那裏,也不會對我大秦有太多影響,越族絕對不會凝聚一團集結大軍來攻擊我大秦,相反,西北的匈奴和胡人才是我們中原的生死大敵,無論是當初的燕趙,還是如今的大秦,一直都被其不斷襲擾,因此數百年來都在不斷修建城牆試圖将匈奴南下之路擋住,而實際上最好的防守乃是進攻,隻有畢其功于一役,一鼓作氣徹底掃平匈奴,才能徹底平息北方之患,因此臣認爲,與其耗費時間和兵力平定南方并無威脅的百越,還不如養精蓄銳一鼓而定北方,北方一旦平靜,南方猶若囊中取物,隻看陛下什麽時候想取而已!”
“何況河南河北之地水草豐足,匈奴在此放牧數百年,即便是強取下來,也會得到數以十萬計百萬計的牛羊馬匹,這些牲畜剛好是我大秦稀缺之物,羊毛可以織衣,牛馬可以耕種,一旦數以百十萬計的牛馬分配到我大秦主要産糧區,加上深耕精作的耕種之法,兩三年之後,我大秦的糧食便可以翻上數倍,全國百姓衣食豐足,自然人心安定,六國餘孽之禍慢慢自會消弭無形。”
秦始皇點點頭:“清河侯之言朕也認同,不過朕還是想看過清河侯改良的馬具和兵器之後再做打算,匈奴之禍在于其遊移不定,想一鼓作氣擊潰其主力非常困難,這也是朕一直想先取南越再平定北方的緣由!”
“陛下放心,您見過之後必不會失望!”陳旭臉上露出笑容,“過幾日準備好之後,臣請陛下親自去城外驗看改良的成果。”
“好,朕便等待清河侯的好消息!”秦始皇臉上也露出暢快的笑容。
從皇宮出來,陳旭頗有些興奮。
隻要能夠改變秦始皇先攻打嶺南的計劃,可以說曆史就已經扭曲了一大半,在沒有馬镫的年代,騎兵的作用主要是用射箭來襲擾敵人,謂之騎射,根本就不能手持兵器近身戰鬥,因爲很容易就會被撞下馬背,而有了馬镫馬鞍這種可以借力的馬具,一個馬卒的戰鬥力完全可以發揮出來,加上有了長槍和馬刀這種進攻的利器,以一當十并不是奢望。
想象一下,一個奔跑中都要用全身之力夾住馬肚子趴在馬背上的人面對一個可以雙腳借力雙手完全釋放的對手,完全就像一頭野豬沖進羊群之中,犁田一樣可以一路拱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