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縣在伏牛山南麓,如果按照秦嶺來劃分中國的南北的話,雉縣就算是在中國的南方,因此雖然剛剛入春,天氣乍暖還寒,但已經是桃李芬芳花草吐瑞,初春的景色已經非常怡人。
小學院子裏面兩棵桃樹和一株梨花已經零星盛開,桃紅梨白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擺,滿院子都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坐在食堂外面的涼棚下面,兩個幫工沏來一壺茶,四個人一邊賞花一邊聊天。
“賢侄,上次和你說的事恐怕要暫緩一段時間了!”喝着熱騰騰的茶水,江北亭突然說。
陳旭莫名其妙的放下杯子問:“縣令大人說的是哪件事?”
“就是三月去宛城郡守府衙擔任府吏之事!”江北亭說。
陳旭愣了半天疑惑的問:“江大人,非是旭想去宛城任職,而是心有疑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江北亭點點頭對張蒼說:“張兄,眼下并無别人,我說出來無妨吧?”
“江兄但言無妨,但陳裏典知曉後切莫外傳!”張蒼點頭說。
陳旭非常奇怪,什麽事情弄的如此神神秘秘。
“賢侄,鹹陽傳來消息,皇帝陛下就在三月間要巡遊東南諸郡,極大可能會來我們南陽,因此郡守大人将一切官吏升職和調配之事全部封存,因此本來打算三月間讓你去郡守府當府吏的事情就需要暫時擱置一段時間,隻等陛下巡遊之後再做安排!”
“原來如此,多謝縣令大人相告!”陳旭拱手。
“賢侄似乎對此一點兒都不驚訝?”江北亭好奇的問。
陳旭在心裏撇撇嘴,秦始皇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巡遊天下,從統一六國之後到死一共十年時間,其中就巡遊了六次,而且最後一次還死在巡遊的路上,不然也就不會有趙高扶持胡亥上台導緻大秦崩潰了。
“這是陛下第幾次巡遊?”陳旭問江北亭。
“第二次,去年春天陛下順直道巡遊隴西祭拜先祖,今年這是第二次!”江北亭說。
陳旭端着茶杯開始發呆,秦始皇第二次巡遊似乎會去海邊,同時還封禅泰山勒石紀念自己的不世功勳,不過那一次似乎一路上都不太平,強盜土匪沿途襲擾,實際上都是六國反抗勢力想弄死他,加上大風大浪雷雨風暴,路上好幾次都隻能睡在大樹下甚至山洞裏面,情形異常的艱苦,而第二次也是他巡遊最遠的一次,曆時大半年幾乎踏遍了東南諸郡。
陳旭仔細回憶,因爲他記不清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巡遊的時候遇到了張良帶着一個大力士暗中埋伏在博浪沙要刺殺秦始皇。
雖然曆史上那次沒有成功,但陳旭不敢保證這次不會出現不會成功。
因爲通過幾次的事情顯示,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即便是其中有輕微的波折,但依然頑強的像錯誤的DNA片段一樣要強行扭合在一起,最後長成大緻相同的一個東西。
比如趙高,本來他因爲虞無涯的刺殺被罷去中車府令之職,但上次卻聽說這個王八蛋又重新當上了九卿之一的太仆,照樣的位高權重。
比如陳旭雖然忽悠徐福沒有向秦始皇獻奏章稱海外有三座神山,但還是有方士上奏了這件事,說明曆史的發展并不以一個人弱小的力量而發生太大的改變。
按這種猜測來說,張良刺殺秦始皇的事件可能還是無法成功,但特麽誰說的清楚,萬一曆史的DNA突然就崩潰斷裂了呢?
所以這件事還是一定要重視,并且好好策劃一下看看如何才能最完美的化解掉張良的這次刺殺危機。
幾個人邊喝茶邊聊,張蒼雖然是禦史,但的确是個數學迷,談話聊天三句不離算術,陳旭也難得在這個原始的時代遇到一個精通數學的古代人,特别是對于古典人計算各種形狀的面積、體積、角度、平方、開方、解方程等各種生活中遇到的數學問題。
陳旭的數學自诩還将就,不說積分這些高難度的題吧,至少各種形狀的體積面積公式都還記得,一些簡單的幾何應用公式也還能說出一個一二三來,解一些簡單的抛物線方程還是沒太大問題,因此張蒼所說的一些數學問題在陳旭看來都不是特别難,一旦張蒼說出來一些例題,他幾乎都能三下五除二的給出計算方法和答案,于是一番閑聊下來,張蒼頓時把陳旭引爲知己,也不喝茶也不賞風景,拉着陳旭越讨論越興奮,很有一種廢寝忘食的感覺。
“師弟,你是來踏青的還是來研究算術的?”一開始就和陳旭鬧得不算愉快的封子安沒好氣的打斷兩人的讨論。
“不錯不錯,張兄,今日春意盎然花草吐瑞,切莫研究這些煞風景之事,我等還是去踏青賞花才是正理!”江北亭也被兩個嘀嘀咕咕如同小蜜蜂一樣研究數學的家夥弄的頭暈腦脹,喝茶都感覺有些索然無味。
不過陳旭也是個大煞風景的人,對于張蒼的數學知識簡直讓他欣喜若狂,要知道以後無論是研究槍支大炮還是蒸汽機都需要數學知識極其強大的人,而在大秦,他還沒見過什麽數學比較好的,鎮上數學最好的牛全,以前也隻是能夠加減而已,乘除都算不好,更别說平方開方了,而眼前的張蒼完全就是大秦數學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泉,一下讓陳旭找到了方向,這種人必須得用上啊,要想從無到有培養一個精通複雜運算的數學人才,沒有十多年根本就培養出來,即便是簡單的乘除和解一元二元的方程,也需要七八年的時間,後世也是到初中之後才開始接觸,而複雜的數學和幾何問題更是到高中才學到。
沒有充足的數學人才,沒有強大的計算能力,一切想快速推動科技發展的理想都是耍流氓。
而大秦沒有那麽長的時間讓他耍流氓。
陳旭爲了弄清楚張蒼的數學知識到底有多厲害,讓廚工拿出來筆墨紙硯在桌上擺開,開始畫各種平面和立體圖形來互相讨論。
兩人這一談論,時間疏忽就過去了一個時辰,江北亭和封子安實在是忍不住了,兩人強行把張蒼拉走了,等兩個人繼續研究下去,估計漫山遍野的花兒都謝了。
“陳裏典,他日去了鹹陽一定要去我府上找我,等我的九章算術編撰出來,還要請你勘校正誤……”
被江北亭和封子安以及幾個兵卒簇擁而去的張蒼騎在馬上還忍不住回頭大聲嚷嚷。
……
造紙坊自從牛小四死後就再也沒有開過工。
但最近又重新開始了造紙。
不過造的不是以前的普通麻漿紙,而是竹漿紙。
缸裏面的竹片用草木灰水泡了足足四個月,而且後面有了煤之後,陳旭還讓制陶坊用燒瓷器的小煤窯用碎青石燒了一窯石灰,連續燒了三天時間,弄了一百多斤石灰,于是後面都是用石灰水泡的。
牛小四沒在了,如今牛奎成爲了造紙坊的頭号幫工,雖然他沒有牛小四聰明,但造紙的方法和流程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泡好的竹片放在石碓中拼命杵,反複杵上幾千上萬次徹底變成一團黃色的竹漿,這個過程足足進行了一個星期。
主要是竹子實在是太硬了,就光是泡和制漿這兩個步驟,就要比麻漿紙多處數十倍的時間和功夫來。
沖好的木漿同樣放入水中煮沸,然後用竹篩起漿,晾制半幹之後揭起來挂到一間全部用土磚制作的密封房間内,用木炭點燃硫磺熏上幾個時辰,等煙霧徹底消失之後,把已經熏成了白色的紙張疊在一起,用木闆和石頭緊緊壓實,幾天之後在一張張揭開晾幹,就得到雪白平整的竹漿紙。
用二氧化硫熏蒸漂白,是後世不良商家的慣用手段,各種食物、堅果、餐具、中藥,凡是能夠讓産品好看點兒的方法,不良商家都會無所不用其極,漂白、打蠟幾乎是必然,當然,這其中也有消費者自己在推波助瀾,因爲總覺食物越白越好,越好看就應該越好,其實不然,天然的東西看起來都不怎麽樣,越是好看的東西往往就越毒。
這種漂白的紙張,就是陳旭用來制作錢莊存取款憑條的特殊紙張,到時候印刷上錢莊的名款,用的時候填上日期和數字,蓋上印章和經手人員以及錢莊管事人員的簽名和印章之後,一份和後世差不多的存款憑條就完成了。
幾個月過去,估計範顒的錢莊也籌措的差不多了,趁着這段時間沒事兒,可以去一趟宛城和他商量一下,看看什麽時候把錢莊開起來,同時也看看胡寬把自己的清河大酒店弄成什麽樣子了。
拿着一疊白紙回到住處,陳旭拿出尺子和筆墨開始設計,弄完之後看看大緻差不多了,就讓王五拿着樣品去找木匠劉二娃用最好最結實的木頭弄兩塊大小一樣的雕版回來。
“王三王四,你們兩個去鎮上問問,看看哪家的母牛下了牛崽兒!”陳旭對着站在房間門口的幾個人喊。
“陳裏典,你要牛幹甚子?”王三好奇的問。
“幫我擠點兒牛奶回來!”陳旭回答。
“陳裏典,你是想喝奶嗎?牛奶如何能喝,剛才我看到過去兩個年輕的小婦人,胸脯鼓鼓囊囊肯定是才生娃有奶水,要不我去把她們叫回來您啜幾口解解饞……”
“滾,老子要牛奶!”陳旭哭笑不得的把手裏壓紙用的石頭砸了過去。
王三王四去了沒多久,就聽見外面傳來哞哞的牛叫聲,陳旭出來,就看到王三帶着一個老頭兒牽着一頭大牛過來,大牛後面還跟着一頭剛剛會走路的小牛崽兒。
“陳裏典,不知道你要吃多少,我讓老鄉把母牛牽來了。”王三趕緊獻寶似的大聲嚷嚷。
陳旭的臉瞬間就黑了。
而牽牛的老頭兒看着陳旭的臉色很是忐忑的的勸說:“裏典大人,牛奶沒啥好喝的,而且也不幹淨,我家孫女去年生了娃,還有些奶水,要不……”
“住口!”陳旭實在是忍不住了。
陳旭有些後悔不該讓王三和王四兩個夯貨去弄牛奶的,也不知道兩個貨怎麽到鎮上宣傳的,估計過不了多久全鎮人都知道裏典大人饞了要喝牛奶,而且順便還會傳說出來各種版本,比如抱着喝擠着喝或者如同小牛一樣用頭頂着喝,各種豐富的姿勢不一而足。
老頭兒立刻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了,鎮上的人似乎從來就沒有看到過陳旭如此生氣和憤怒過。
“站着幹甚,趕快幫我擠些牛奶!”陳旭從房間裏拿出來一個陶碗遞給老頭兒,老頭兒隻好蹲到母牛肚子下面擠奶。
“夠了夠了!”看着擠了小半碗陳旭趕緊制止,然後讓老頭兒牽着牛趕緊走,因爲此時已經有好些個看熱鬧的人都站在院子外面對着陳旭和母牛指指點點,其中還有幾個胸脯鼓鼓囊囊的小媳婦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捂着嘴發笑,看陳旭的眼神充滿了那啥的風情。
老子的一世英名算是徹底被毀了。
陳旭黑着臉端着牛奶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