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每一個穿越到古代的有志青年都想幹的事情。
後世各種挖墳開棺的考古,爲的就是能夠找到中華文明遺失在曆史長河之中的各種傳承。
可惜幾千年文明,經曆的也是幾千年戰亂,人類的曆史,就是一部戰争史,從古至今幾乎年年不斷,無數文明斷絕傳承,無數種族煙消雲散,根據對曆史的研究,中國曆史上就幾乎沒有太平過一年,在這漫天紛飛的戰火之中,無數典籍被付之一炬,無數傳承湮滅無形,就連易經這種代表華夏文明正統起源的典籍,在反複的朝代更疊和戰亂之中,也漸漸失去了本來面目,後人再也無法得窺根本,隻能讓無數後人扼腕歎息。
保不住老祖宗的基業和傳承,是每一個中國人心中無法磨滅的痛。
最簡單的就比如青銅器的鑄造,那些精美的青銅器在幾千年前到底是如何制造出來的,那越王勾踐的寶劍,兩千多年後用現代化的科技和工藝,依舊無法複原制造出來,因此,無數的科學家和哲學家認爲,中華文明的前身,還有一個高度發達的燦爛文明,但已經淹沒在滔天的洪水之中,那八卦和易經,那晦澀難懂的尚書,那匪夷所思的三星堆遺物,那上古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一切的一切都在如今許多的典籍之中能夠搜尋到蛛絲馬迹,如果還不趁早收集保護,大秦崩塌之後,中華文明将會出現一個斷崖式的毀滅和斷絕。
如若曆史無法改變,幾年後的焚書坑儒,再緊接着楚漢大戰,無數的上古傳承都将徹底湮滅。
這份痛,這道傷口,将撕裂數千年再也無法愈合。
陳旭知道曆史,但卻不敢保證自己能夠真的改變曆史。
于是隻能早作打算,趁着這些東西現在還不值錢也無人關注的時候,盡可能的将其保留下來。
不然即便是僅僅數百年之後,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結果就是,最能了解秦朝以前曆史的典籍就隻有《史記》一書,而編寫史記的人是儒家弟子司馬遷,而且書籍還要得到大漢帝國皇帝的承認和許可,而裏面的許多内容,也自然而然不再純粹,大秦帝國的身份和先秦諸子的學問也都不可避免的有修改和扭曲,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或者說是可信的,特别是關于秦朝和秦始皇的論述都值得商榷和懷疑。
後世都言大秦是暴秦,但通過陳旭的觀察來看,稅負徭役的确沉重,但還沒有暴虐到要崩塌亡國的地步。
六國遺老遺少雖然暗中蟄伏有興風作浪的态勢,但大秦的政局卻非常穩固,而且這種穩固的态勢日甚一日,無論是官員還是黎民百姓,即便是口中皆有不滿,但實際上更多的還是保持着平穩和恭順。
老百姓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如同江北亭所說:隻爲一飯一衣一栖身之地而已。
眼下陳旭既要擔心自己的安危,讓自己能夠盡可能的好好活下去,同時又要操心中華文明的傳承和未來。
于是他感覺自己竟然很累,同時也有些茫然。
十年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麽?
即便是自己抱上了秦始皇的粗大腿,能否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曆史,改變中國,改變命運?
在一裏之外的小山腳下,陶器作坊的旁邊,又築起了一件封閉的泥石房間,不算太大,長約七八米,上面開了幾個小孔,寬高不過兩米,就像一個橫卧在地上的大煙囪。
這是陳旭用來制墨的地方。
一個土竈加上這間長條形的泥石房間,就是用來燒松木取松煙的。
這個時代其實已經有墨,但是用的石墨,就是後世幹電池中央的那根黑色的碳心,是一種含碳量很高的礦石,很脆,要磨成粉加水攪拌成黑色的墨汁,用來在竹木簡上寫字,不過因爲顆粒很粗糙,而且水溶性不好,寫出來的字顔色并不黑,時間長了也容易脫落,因此重要的信息還是在竹木簡上用刻刀刻出字體,然後用毛筆添上石墨水,這樣屬于一種完全重複的勞動,但又不得不這樣做,不然刻在竹木簡上的字辨認起來很困難。
但清河鎮這種窮鄉僻壤連石墨都沒有,平時寫字都是用木炭粉加上水寫,在竹木簡上還将就可以辨認,但寫在紙上因爲含水量太大,瞬間就會沁開一大片,因此他都是用桐油加水加木碳粉熬煮之後寫字,但木炭粉同樣顆粒粗糙水溶性不好,而且桐油粘性太大,非常粘筆,一旦桐油墨汁幹透,這支筆就算是廢了,而毛筆的制作比較麻煩,因此代價比較大,桐油墨汁還有一個最大的壞處就是幹得快,制作和取用不方便,因爲灌裝和儲存密封不好,熬制好的墨汁過幾天拿出來可能就闆結發幹了,根本無法使用,因此陳旭需要提前制作出後世那種墨條,用的時候放在硯台裏面用水研磨一下就能使用。
陳旭隻知道後世流行的都是松煙墨,而農村生活的經曆也告訴他,燒柴的火竈之中冒出的濃煙會附着在鍋底或者煙囪裏面,過上一年半年都要把鍋取下來刮去厚厚一層鍋底灰,不然的話這口鍋炒菜的時候便會讓廚師欲仙欲死,當然,煙囪也是一樣,過上幾年同樣要清理一下,不然整個煙囪都有可能被煙灰堵上,然後自然是通風不好造成一生火滿屋子都是濃煙,足可以把燒火的人熏成昆侖奴。
那些從鍋底或者煙囪之中清理出來的就是炭灰,顆粒絕對比木炭磨成的粉末要細多了,用來制墨肯定也比碳粉墨汁要好的多。
而眼前這個用來制墨的長條形房間,其實就是一個火竈加煙囪。
在這個材料和建築工藝都極其低下的年代,想把煙囪修高是不太可能的,但修長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于是眼下修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大煙囪。
要得到足夠多的煙灰,自然是燃燒的越不充分越好,也就是要讓木材不能充分燃燒,拼命的冒煙,就像熏臘肉一樣才行。
土竈已經點燃,不過裏面現在燃燒的都是幹透的木材,主要是爲了把這個大煙囪熏幹,因爲修好才不過一天而已。
“裏典大人!”幾個幫工看見陳旭騎馬過來,都趕緊站起來行禮。
“不用多禮,裏面都熏幹沒有?”陳旭跳下馬背擺擺手問。
“已經燒了四五個時辰,想來應該差不多了!”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趕緊說。
“那就行了,反正暫時也隻是試驗,把那些砍回來的松柏樹枝都慢慢丢進去蓋住出火口,濃煙越大越好,不要燃起明火就行,燒上幾天之後滅火,然後等裏面涼透了就進去把煙灰掃出來,記得戴口罩帽子和手套,不然沾上了不容易洗掉!”
“裏典放心,我們都省的!”中年人趕緊點頭。
看着幾個幫工開始往裏面丢松柏樹枝蓋在土竈出火口上,瞬間濃煙滾滾而起,大量的黑煙從投料口翻滾冒出來,站在前面的兩個幫工直接就被濃煙吞沒進去。
“夠了,把門關上,讓煙焖在裏面!”陳旭看到丢的夠多了,就讓人把入口的門關上,然後整座煙囪就像一輛燒煤的火車頭,從頂上的幾個小孔中噴出漆黑的濃煙騰空而起,直接沖上數十米的空中。
守着看了半個小時,出煙口的濃煙慢慢減弱,陳旭吩咐打開門,果然裏面那些松柏樹枝有些已經開始燃燒起來,于是陳旭便吩咐繼續往裏面丢松柏樹枝,等完全蓋住明火之後再次關上門。
“就按照這個樣子處理,煙越濃越好,注意安全!”
陳旭叮囑幾句之後就騎馬離開。
無論是造紙也好,制墨也好,其實對他現在來說都不是必須的,作爲一個裏典,他最主要的工作還是管理整個清河鎮的六百多戶鄉民近三千人口耕織種田,不然的話一旦糧稅收不起來,他做的再多也白搭。
不過眼下看來,今年還算是一個難得的好年景。
因爲這已經入秋了,雨水會越來越少,而田地裏的菽和粟都已經開始發黃,距離收獲已經不到一個月時間,因此他必須保證今年的秋收順利完成,而且馬上還要征召第二批修路的民夫前去替換馬二蛋他們回來,因此很快整個清河鎮就要忙碌起來。
而秋收之後馬上又是小麥的播種時間,而且今年他準備在全鄉推廣深耕工作,如果能夠有一半的田地能夠用曲轅犁進行深耕後播種,那麽說不定明年全清河鎮的夏糧收入翻上三倍都有可能。
雖然這個目标很困難,主要是因爲缺少牛馬等大型牲畜,而且犁耙制作的速度也遠遠跟不上,但畢竟翻地的任務他早已讓四個亭長通知到了十一個村裏面,而且每個村至少都下發了五六套的曲轅犁和橫耙,鋤頭等農具也進行了補充,眼下從反饋回來的情況看,夏糧收割之後每個村都已經開始了翻耕麥田,雖然大部分都是用人力在拉犁,但勞動力充足的家庭有的已經翻了七八畝地了,至于清河鎮上附近的田地,因爲牛馬比較多,有些家庭已經翻耕了二三十畝地了。
而在翻耕田地的同時,陳旭還讓所有的鄉民無論男女老少都必須收集人畜糞便堆積在地裏,如果沒有人畜糞便的,就割野草挖塘泥混合在一起堆肥發酵,這些都是作爲任務發放下去的,必須進行,偷懶的就抓去修建鎮上的道路。
不過陳旭的威望非常不錯,無論是翻地還是堆肥,都被所有的村民一絲不苟的執行着。
而且在閑暇之餘,鄉民還繼續上山挖藥材和采摘山葡萄送到鎮上的藥坊釀酒坊換點兒零錢,這完全是一筆往年從來不曾有過的額外收入,不光如此,鎮上的造紙坊還常年收購各種破舊衣服爛麻布麻繩以及新麻舊麻和筍殼蓑草等材料,這又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麻這種東西很常見,幾乎不用專門去種植,一般各家各戶房前屋後都會或多或少的種一些,剝下來的麻紡成麻線自己在家織布的也不少,所謂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農村人除開金屬之外的一切物品都可以自己供應,紡線織布幾乎是每個農村女人的必備技能,陳旭老媽陳姜氏也會,隻不過平日沒空,等有空的時候紡幾匹布,也都拿到鎮上換了鹽巴,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這幾乎就是她們賺錢的唯一能力。
因爲今年夏糧豐收,加上鎮上幾個工坊都不斷的花錢收一些東西,因此十裏八村的村民今年也都手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餘錢,勤勞能幹的家庭多收入了兩三百錢,足足頂往年兩三年的收入,因此今年鎮上無論是鹽巴工具還是陶器麻布的銷量都比往年多了好幾倍,鎮上的幾個工坊也都跟着多賺了不少錢。
曲轅犁和橫耙都是陳旭貼錢由木器工坊和鐵匠鋪聯合打造的,眼下免費使用,等到明年夏糧收獲之後,如果畝産超過三石,翻地的鄉民則每五畝必須多支付一旦糧食作爲租用費。
這個政策所有的鄉民自然熱情贊成,反正現在用犁耙翻耕土地又不花錢,如果真的畝産達到三石,這幾乎就比往年翻了一倍,五畝多出一石租用費完全合理,最主要的是,小裏典向他們保證,隻要按照他說的方法種田,明年畝産達到五石都有可能,因此雖然耕地翻地很累,收集肥料也累,但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努力,如果能夠翻上十畝地,光是小麥都要收入五十石。
而且小裏典還說了,無論明年的糧食收入多少,隻需要照例完成田稅丁稅,清河鎮絕不多收一粒糧食。
因此如果十畝地收入五十石麥子,交完七八石稅糧之後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這簡直就是一個香噴噴的大肉餅,完全把整個清河鎮所有的鄉民都刺激的嗷嗷叫,因此最近所有的村子都在熱火朝天的耕地和收集肥料。
而且這個時候深耕土地,不光會把野草根全部清除掉,也會将那些種子還未完全成熟的野草也全部埋進土裏,一個月後這些草爛在土裏也算是肥料,明年田裏的野草将會少一大半,加上收集的肥料,隻要風調雨順,糧食産量翻兩三倍在陳旭看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