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石、牛全還有仨老頭兒也都跟在後面。
本來小學開始隻有陳老頭兒一個老師,但鎮上三老的另外倆老頭兒感覺受到了冷落,同時對陳老頭兒也有些羨慕嫉妒恨,大家都差不多老,都是清河鎮有名望的三老,憑什麽你就當了小學的校長,天天免費吃喝不說,還能整天在鎮上耀武揚威,走路都眼睛長在頭頂上,因此剩下倆老頭兒也忍不住了,一起找到陳旭,要求當小學的老師,陳旭沒辦法,隻好都同意了,反正就一個班二十幾個學生,随便仨老頭兒怎麽折騰。
食堂的午飯已經做好了,中午吃菜包子,小孩子一人一個,面粉是不過篩連同麸皮一起的全麥面粉,因此蒸出來的饅頭都是黃褐色的,而且有些開裂,但熱騰騰的綿軟可口,口感和粗糧做的硬馍馍不可同日而語,就連仨掉了牙的老頭兒都吃的贊不絕口。
蒸籠也是前幾天才做出來的,在陳旭的指導下,鎮上兩個篾匠試驗了無數次才制作成功,主要是在結合部位和密閉性上不好弄,因爲這種一層一層堆疊起來的東西他們從來都沒見到過,而陳旭雖然見到過,但不會做。
不過蒸籠再怎麽說也就是一個簡單的構造,試驗了幾次後還是做了出來,因此這幾天小學的師生早上饅頭和小米稀飯,中午包子,晚上要麽稀飯面餅配鹹菜,要麽面條,反正和後世大河南的老鄉差不多,一天三頓基本上都是面食,因此吃了幾天之後,陳旭非常的懷戀大米飯。
但大米飯眼下隻能想想而已,南陽郡基本上都不種稻米,而産稻米的地方都在南方,而且種植面積和産量都很有限,隻能慢慢打聽,然後看看能不能通過商人弄一些來。
一群人圍着一張桌子坐下,食堂的幫工端過來一大盆熱騰騰的包子,陳旭給陳姜氏拿了一個,牛大石給杏兒拿了一個,然後大家都毫不客氣的開吃起來。
“諸位,趙擎有禮了!”
就在大家吃的興奮熱烈的時候,一個中年文士慢慢走到桌子旁邊,很是恭敬的拱手作揖。
“你是……”一群人都放下手裏的包子。
“我爲大家介紹一番,這位趙郎君從洛陽過來,路過清河鎮,剛剛老朽已經和他有過交談!趙郎君,這位就是我們清河鎮的陳裏典!”陳老頭兒趕緊介紹說。
姓陳?趙擎忍不住心裏一動,然後眼光落在陳旭身上。
“遠來是客,趙先生吃過午飯沒有?”陳旭站起來笑着打招呼。
“先生之稱愧不敢當,鄙人趙擎,打攪各位進餐了!”趙擎趕緊拱手。
陳旭雖然年輕,看樣子還沒成年,但卻成了清河鎮的裏典,這在大秦來說絕無僅有,而且剛才趙擎站在教室外面聽完了陳旭的整節課,感覺像聽天書一樣,有一種不明覺厲的發憷,因爲除開那個豎雞蛋的遊戲之外,說的東西他幾乎完全都聽不懂,但滿教室二十多個十歲左右的小娃娃卻都聽的明白,可見這個小裏典絕對不是一般人。
最最重要的是,這個小裏典姓陳,而且就在清河鎮。
他想起離開鹹陽之時皇帝的諄諄吩咐,内心頓時如同狂潮般翻騰起來,如果不出意外,說不定皇帝要自己找的就是眼前這個少年。
一念及此,趙擎頓時更加小心恭敬起來。
“回裏典,趙擎未曾進午食!”
“呵呵,那就别客氣了,坐下來一起吃個包子暫且充饑!”陳旭一擺手,牛大石趕緊把一個樹墩子搬過來。
“多謝,恭敬不如從命!”趙擎也不客氣,他要确認眼前這個少年就是陛下要找的陳姓少年,多接觸才是最好的方法,何況這熱氣騰騰的包子他也從來沒見過,香味濃郁,很有吃一下的沖動。
“請!”陳旭一屁股坐下來,趙擎也左右告罪之後拿起一個包子,仔細的看了幾眼之後放到嘴裏吃起來。
看起來就是小麥面粉,但質地均勻細膩毫無粗糙感,綿軟細糯,裏面還裹有野菜,甚至還有一點點油渣,因此吃起來非常香,和以往吃到的任何食物都不一樣,甚至他懷疑,皇帝陛下也不曾吃過這種食物。
一個包子很快吃完,趙擎意猶未盡的說:“裏典大人,我還有幾個随從在小學外面,趕了半天路也未曾進食……”
“好說!包子也可外賣,兩錢一個!”陳旭一邊吃一邊說。
“甚好甚好,物有所值也!”趙擎頓時高興的站起來出去找自己的幾個屬下進來吃飯。
趙擎帶來六個屬下,陳旭讓食堂的幫工給他們上了一籠大包子,然後幾個人也圍着桌子吃起來,一個個臉色驚異的同時化身饕餮,風卷殘雲之下一籠包子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包子,陳旭照例用竹簽剔着牙開始喝茶消食,杏兒已經和一群學生玩耍去了,陳姜氏也不敢打擾陳旭,跟着去照看杏兒,而一群學生吃飯是從來都不會坐在食堂裏面的,一般拿了包子饅頭院子裏教室裏到處亂彪飚,打鬧嬉戲和後世的小學簡直一球樣,完全就是一群小瘋子,因爲自小便沒怎麽管,甚至還要瘋狂三分。
“此茶異香撲鼻,回味甘甜,入喉溫潤齒頰留香,真乃良物也!”趙擎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又開始贊歎。
陳旭笑笑沒有說話,而是不緊不慢的喝了幾口茶才放下竹杯說:“趙先生是經商還是幹什麽?”
“趙某家族也有商産,不過趙擎因爲喜歡到處遊曆,因此隻能算半個商賈吧!”趙擎趕緊說。
“那你能弄到稻米否?”陳旭問。
“稻米隻有南方諸郡才有出産,要運來南陽頗爲不易!莫非裏典想做糧食買賣?”
“不不,聽說稻米美味,和麥粟口感完全不同,我隻是想嘗個新鮮而已!”陳旭連連擺手。
“此事易耳,趙某家族行商走貨于大秦各地,如若下次有機會,順便販賣一些過來與裏典大人嘗嘗!”
“多謝多謝!”陳旭趕緊拱手道謝。
兩人東扯西拉交談了幾句之後,馬大伯和一群村民背着購買的東西來到小學,準備告辭回小河村,陳旭也就讓趙擎自己在清河鎮觀看一下,晚上再做招待交流,趙擎自然滿口答應。
陳旭把馬大伯等人和陳姜氏、杏兒送到鎮口,看着杏兒念念不舍的樣子,忍不住蹲下來摸着她的小腦袋說:“杏兒,鎮上人多又很雜亂,兄長也太忙照顧不過來,等我把一切事情捋順之後,明年你便來鎮上上學好不好?”
“兄長,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呀!”杏兒小嘴癟着,看起來要哭。
“放心,兄長一定說話算話,到時候我把水姐姐接過來一起陪你!”陳旭笑着說。
“那好,我們拉鈎!”
“好!”陳旭伸手勾住她的小指頭。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杏兒把拉鈎這個後世的動作學的順溜的很,拉完鈎還是舍不得放手。
“杏兒,兄長忙碌,你再這樣娘就生氣了!”陳姜氏拉着杏兒的手,圓圈兒紅紅的呵斥。
“娘,你别動不動都兇小妹,她還這麽小!”陳旭趕緊說。
“就是你寵着她,到時候長大了刁蠻任性,和那江家小娘子一樣,看怎麽嫁出去?”陳姜氏揉着眼睛說。
“嘿嘿,嬸娘放心,我會好好待杏兒妹子的!”牛大石站在旁邊趕緊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順便宣示自己的主權。
“杏兒才不會和那個小姐姐一樣刁蠻呢!兄長你放心,我回去會把娘照顧好,還會把幾頭小山彘也養的肥肥的,寒衣節就可以宰殺吃肉了!”杏兒乖巧的點頭說。
(注一下:秦朝實行的是商周曆法,也叫颛顼曆,和後世的農曆不一樣,因爲秦始皇崇信五德之說,所以把代表水的亥月定爲元月,稱爲建亥,因此每年十月初一定爲一年的開始,也就是元旦,叫做寒衣節,實際上也就是春節,這種曆法一直沿用到西漢時期,直到漢武帝啓用了司馬遷編制的太初曆之後,中國的農曆才算徹底定型,各種節日也全部都依照太初曆來實行,而且一直沿用了幾千年,直到民國時期孫中山啓用西方的公元紀年法才算終結,但農曆紀年因爲傳承日久,中國人的農曆紀年法并沒廢棄,二十一世紀仍舊在用,而且各種農曆節日也都還是按照太初曆的時間在過。)
“那就好,到時候兄長一定給你做好吃的糖醋排骨,醬肘子,紅燒肥腸,還有香腸熏肉,酸辣血旺……”
陳旭每說一個,杏兒便吸一下嘴巴,還沒說完,周圍一圈兒人都滿嘴口水,弄的陳旭也是忍不住抹了一下嘴巴站起來對馬大伯說:“大伯,我娘和杏兒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說這些幹甚子,放心,不會有任何岔子!”
“對對,小旭不要擔心,家裏的一切我們都會幫忙料理好,你專心當裏典,到時候釀出酒來别忘記給我們帶一些就行了!”其他的村民也都七嘴八舌的說。
“多謝多謝,一定一定!”陳旭趕緊答應。
“走吧,天色不早了!”馬大伯一揮手,一群人啓程離開。
“娘,路上小心,我過幾天回來看望你們!”
“兄長,記得早早回來看杏兒呀!”杏兒走的老遠了,還三步一回頭的反複叮囑。
“放心,大家路上小心,保重!”陳旭不斷的招手大喊,直到一群人都走的看不見了,這才感覺心裏空落落的轉身回去。
來了兩個多月,對于這個時代,陳旭已經有了很深的理解和感悟。
荒野山區偏僻難行,任何地方的人出門一趟都不容易,哪怕清河鎮和小河村隻隔二十裏路,但要去回去一趟也很困難,他不是虞無涯那種武功高手兼腦癌大吃貨,自然不敢一個人回去,帶上牛大石也不敢,一般回去還得請一個亭長帶三四個鎮上的獵戶護送回去,然後過兩天又去接回來,不然一不小心路上遇到一隻兩隻白額吊睛的大腦斧或者花豹,小命基本上就交代了。
但血濃于水的親情又割舍不下,因此他對這個荒蠻的時代也充滿了深深的怨念。
“旭哥兒,今日來的那個趙擎是不是有問題?”兩人一邊走,牛大石跟在旁邊問。
“咦,你腦子終于開竅了!”陳旭驚奇不已。
“嘿嘿!”牛大石讪笑幾聲搓着手說,“我看你對他不太熱情,和前幾天那個商人不太一樣!”
“嗯,這個趙擎來曆很不一般,談吐根本就不像一個商人,也不像是一個讀書人,總感覺有些奇怪,所以這兩天安排人暗中把這群人盯緊點兒,不能看的東西别讓他們看見,不能說的也别說,特别是造紙坊,知道不?”陳旭叮囑說。
“放心放心,他要是敢去造紙坊,我安排人打斷他們的腿!”牛大石連連點頭。
其實對于趙擎,陳旭一開始就心裏有疑惑,趙擎自稱是洛陽人,但卻滿口的陝西……嗯,鹹陽口音。
麻痹的,騙哥哥不懂方言咩!
雖然鎮上的鄉民都沒出過遠門,不懂鹹陽話和洛陽話的區别,但陳旭作爲一個後世人,全國各地的方言也大緻知道一些,陝西話在中國非常特殊,與大河南老鄉的話發音完全不一樣,如果音調在拐一下彎兒,直接不用大聲就會變成高亢的老秦腔,身份不用猜就如同光頭腦袋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如果猜的不錯,趙擎就是從鹹陽而來,擁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許和紫雲仙茶有關。
最重要的是這貨姓趙,陳旭有些忌憚,有可能和趙高有關,說不定是趙高安排過來打聽自己的行蹤,然後給他的兒子趙柘報仇。
一想到這裏,陳旭總感覺褲裆涼涼的,有一股殺氣懸在兩腿之間,雖然天空豔陽高照,但蛋蛋卻很恐懼的直接縮進去了。
其實陳旭不知道的,那沒了蛋蛋的趙柘如今還在宛城養病。
一是因爲趙柘的傷勢的确嚴重,傷口雖然愈合,但無法騎馬,而且武關道還未徹底修通,馬車想要通過非常不容易,再加上趙柘經常情緒失控癫狂,路上的安全性不好保障。
而最主要的因素卻是:剿匪過後,江北亭和郡守馬伯淵,郡尉高焄(xun)以及另外幾個人暗中達成了協議,按死梁文,并且用主簿梁子舟頂了缸,但當時參與策劃溝通山匪搶劫夏糧稅的人太多了,不是高官就是富商的兒子,人多嘴雜,要把其中的關節和口供全部串通好非常不容易,還有就是要面對的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趙高,因此所有人都不敢大意,把趙柘留在宛城,仔細策劃,各自施展神通去鹹陽找關系通人脈,争取要把這件事弄的滴水不漏,讓趙高不敢爲此事輕舉妄動,也不敢大動幹戈,不然一個不慎,趙高攜帶滔天怒火的大腳踩下來,無數人将被踩成粉碎,因此容不得半點兒差池。
當然,這件事雖然和陳旭關系很大,但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和馬騰這些纨绔子弟胡亂行事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因此這些大人物必須跟着背鍋,而且還要背好,加上江北亭有意提攜陳旭,還因爲女兒和那塊玉佩的關系,他以爲自己猜到了什麽,爲了女兒的未來打算,他自然要保護好陳旭。
而且這件事到了宛城之後,其實已經和陳旭關系不大了,争鬥的級别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裏典能夠掌控,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裏典能夠扛得起來的,非常沉重,沉重到整個南陽郡的無數官吏都擔驚受怕萬分恐懼。
而此時遠在鹹陽的趙高,自然也不知道他那個不成器,整日隻知道鬥雞走狗的四兒子已經沒有了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