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舟覺得可能性不大。
畢竟,如果俞冰願意這麽做,肯定也沒有必要背着自己。
但是林小舟卻輕松不起來。
俞冰到底安的什麽心思?她的真正身份到底是誰?
鳳天陽又爲何要帶着自己去大都督府見俞冰?真如俞冰說的那樣爲了“顯擺”?林小舟不覺得現在的鳳天陽對自己有什麽感情可言。
已經過去了許多天,鳳天陽沒有再來,好似已經把林小舟給忘記了。
宮女娟兒又開始沒完沒了的抱怨,感慨着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什麽前途了。林小舟聽得厭煩,恨不得把娟兒一巴掌拍死。她沒有這麽做,但卻這麽說了。“信不信我打死你?”
娟兒被林小舟忽然展現出來的惡毒表情吓得再也沒敢多說一句。
林小舟确實沒什麽前途,也沒什麽地位,但相較于宮女,還不是一個檔次。一個失寵的妃子,要殺一個宮女,也不需要什麽理由,更不會受到什麽懲罰。被賣身爲奴的人族,地位甚至不如一條狗。
林小舟的耳根子總算是清淨了。
不過,在帝宮的日子,總是極爲無聊的。林小舟原本所期盼的那些想象中的宮鬥戲碼,竟然也沒有上演。閑極無聊的林小舟,甚至巴不得有人能找找自己的麻煩,然後自己與其鬥智鬥勇,這樣的生活,才不會太過無聊——當年在地球上的時候,林小舟被那些辮子宮鬥戲毒害匪淺。
後來林小舟才清楚,鳳天陽這人,看起來雖然很好說話,但發起脾氣來,卻是可怕的緊。早些年,有兩個妃子因爲争寵而明争暗鬥,甚至官司打到了鳳天陽那裏。最終的結果,就是那兩個妃子直接被鳳天陽殺了。
鳳天陽甚至連調查一下孰是孰非的興趣都沒有。
對于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兩個妃子的紛争,就好比兩條狗的撕咬。吵的煩了,殺了就是。孰是孰非,并不重要。
也正因此,縱然最得寵的妃子,也不敢欺負任何人。因爲一旦那被欺負的人真的怒了,告到鳳天陽那裏,結果隻能是雙雙被殺。相反,那些得寵的妃子,反而隻敢夾着尾巴做人,遇到那些失寵的,甚至還要畢恭畢敬,生怕對方因妒生恨而跟自己拼命。
所以,閑的手癢的林小舟,也不敢随便去招惹什麽人,她不覺得自己在鳳天陽面前會得到什麽寬大處理。
隔壁院落裏,常常傳來琴聲。縱然對音律并不精通,但林小舟還是聽出了琴聲中的思念與蕭條之感。娟兒說,這位妃子希望依靠琴聲吸引鳳天陽的臨幸。
林小舟對此嗤之以鼻。
鳳天陽怎麽看都是個粗人,會喜歡這種彈琴秀高雅的女子才怪。
沒成想,第二天的時候,娟兒告訴林小舟,鳳天陽臨幸了旁邊院落裏那位琴女。
林小舟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呆了好大一會兒。
雖然知道鳳天陽現在有無數的女子,但林小舟還是感覺心裏堵得慌,甚至有些悲傷。
曾經那個因爲“無意中”睡了葉清,就覺得愧疚萬分的夫君,已經不存在了。
娟兒害怕林小舟欺負她,但還是忍不住提醒林小舟,問她會不會什麽樂器。
林小舟沒有搭理娟兒,隻是坐在院落裏的台階上發呆。
院落裏那棵不知名的樹,已經開始飄起落葉。
秋天悄然而至。
鳳天陽還是沒有來,俞冰卻來了。
站在那棵樹下,俞冰看着林小舟,微微一笑,“好久不見了。”
林小舟依舊坐在台階上,看着俞冰,并未說話。
俞冰依舊笑着,“想不想讓他變回從前的他?”
林小舟微微凝眉,“你要什麽?”她不喜歡繞圈子,直接開口詢問。
俞冰大笑,道,“淨土。”
林小舟不解,“淨土?十方淨土?”
“是。”
“淨土又不歸我,你想要,去就是了。”
俞冰搖搖頭,“告訴我淨土的方位。”
“我哪知道。”
“你的感知,足以讓你找到淨土。”俞冰道,“找到淨土,然後告訴我,我就把讓他變回去的辦法告訴你。”言畢,轉身離去。
林小舟盯着俞冰的背影,眉頭簇在一起。
對于曾經的俞冰,林小舟缺乏信任。對于現在的俞冰,她更是好感缺缺。
她不覺得俞冰說了實話。
不過,俞冰爲何偏偏找上自己,問自己關于淨土的信息?
林小舟想不通,但還是決定試一試。
每天晚上,她都會悄悄的修煉,然後散出感知,尋找那所謂的淨土。
半個月之後。
俞冰又來了,“如何?”
林小舟看着俞冰,道,“你先把變回他的辦法告訴我。”
俞冰凝眉,“你找到淨土了?”
“呵……你說呢?”林小舟道。
俞冰眯着眼睛,盯着林小舟,道,“你先告訴我淨土的位置。”
“你當我傻麽?”林小舟笑道,“先告訴我變回去的辦法!”
“難道我就傻了?”俞冰反問。
“啧啧,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哪去了?”林小舟歎氣道,“我貴爲聖帝妃子,難道還能騙你不成?”
俞冰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妃子?呵,你難道不清楚?以我的身份,即便殺了你,聖帝也不會責怪于我。”
林小舟不喜歡被人威脅,也跟着笑了起來,身上的殺意,陡然四散。“殺我?你可以試試!”
俞冰不屑一笑,“你的靈力,奈何我不得。”
“廢話真多。”林小舟肆無忌憚的抱起胳膊,“試試看才知道。”
俞冰擰起眉頭,盯着林小舟,片刻,道,“你告訴我淨土的位置,我可以饒豔無雙不死。”
林小舟心裏咯噔了一下,臉上卻依舊帶着殘忍的笑。“豔無雙?你抓了她?”
“是。”
“能不能把她的人頭送來?我想煉制一個新的魔骷。”林小舟道。
俞冰擰了一下眉頭,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林小舟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她豈會在乎豔無雙的性命?
有句話說的沒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俞冰懷疑林小舟跟豔無雙并非相識一日,多少肯定會有一些感情,但俞冰卻也堅信,林小舟不會爲了豔無雙的性命而被自己威脅。
她讪讪一笑,轉身離開。
她确實完全可以将林小舟殺了,然後也不會被鳳天陽責怪。但是,自己又不能殺她!天瓊仙不配合,自己現在隻能依仗林小舟了。
當然,俞冰也可以将《道生一》再傳授給一個人,隻是,那樣的效率,未免不高。而且,《道生一》也并不好修煉。
她也确實這樣試過。
可惜,學習《道生一》的那幾十個孩子,無一能活下來。
俞冰走了,林小舟嘴巴撇了一下,心裏窩着火。
豔無雙這個蠢貨,怎麽就被抓了?!
另外,淨土到底是什麽破地方?俞冰怎麽會這麽在意?
事實上,林小舟白白浪費了半個月的時間,根本就沒找到什麽淨土。
她的心情不太好,隔壁院落裏的琴聲,更讓她牙根發癢。她直接喊來娟兒,“馬桶呢?”
娟兒一愣,“馬桶?”
“去,拿過來,扔到隔壁院子裏去!”
……
聖帝寝宮。
侍衛長跟聖帝禀告,“大都督去了林小舟那裏。”
鳳天陽嘴角微微一揚,問,“說了些什麽?”
“大都督修爲高絕,臣下不敢靠近。不過,臣下察覺到,那林小舟,似乎散發出了殺意。”
鳳天陽點點頭。
侍衛長又道,“白統領進軍北海擒賊,原本計劃周密,可以一網打盡。可惜,豔無雙拼死抵抗,使得海無笙等人落跑,隻抓住了一個豔無雙。白統領已然班師回朝,這裏,是白統領的奏折。”
鳳天陽接過侍衛長遞來的一枚玉簡,查看一番,道,“白慕君對這豔無雙,怨念很重啊。看這語氣,似乎是要殺了她。”
侍衛長道,“确實。道理上而言,應該審訊豔無雙,查知海無笙等人的位置,再殺也不遲。”
鳳天陽又道,“你可知她們倆有什麽宿怨,以至于一向冷靜的白慕君,竟然要殺了豔無雙。”
侍衛長道,“想必還是因爲那陸北鬥吧?”
對于白慕君的過去,鳳天陽自然是派人專門調查過。
鳳天陽沉吟片刻,道,“聽聞這豔無雙有豔絕八荒的美稱,傳我的話,賜豔無雙妃子身份,充入後宮。”
侍衛長笑了笑,道,“睿智如您,也起了色心嗎?”
鳳天陽笑道,“陸北鬥其人,十分了得。他喜歡的女子,必然不簡單。”
侍衛長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鳳天陽道。
“呃……臣下……臣下想說,您當初跟白統領……嗯,您也說了這句話。”
“哪句話?”鳳天陽一愣。
“您說,陸北鬥的女子,必然不簡單。”侍衛長道。
鳳天陽呆了一下,讪笑道,“傳奇人物,讓人心生敬仰。”說罷,他又覺得,自己這句話,好似是個借口。不過,他也沒有細想,又道,“況且,留下白慕君的敵人,也是一件好事。”
“您對白慕君,也不信任嗎?”
鳳天陽歎氣道,“白慕君其人,眼中唯有利害而無情誼。他日我若式微,她必不可信。而且,我毫不懷疑她此刻也在爲自己鋪路,以免俞冰上台,她會失勢。”
侍衛長凝眉,“如此蛇鼠兩端之輩……”
“見利忘義之輩,猶如一把刀,用的好了,比你更好用。”鳳天陽笑道,“至少,我随時可以用它舍車保帥,而不會自責。”
侍衛長呆了一下,笑着說道,“目前看來,應該還是無礙的。畢竟,她白慕君還沒有先斬後奏。”
鳳天陽點點頭,“确實。”
侍衛長應聲,躬身退下。
鳳天陽獨自呆了片刻,莫名又想起陸北鬥。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忽然會想起他,苦笑一聲,看看夕陽西下,想了想,離開寝宮,打算去找那個琴彈得不錯的女子消遣一下。
對于那個看起來文文靜靜,其實骨子裏“蕩”氣回腸的女子,鳳天陽還是很感興趣的。
一直來到那處院落外,正打算進去,鳳天陽卻忽然聽到了争吵聲。還有一股騷臭撲面而來。
仔細聽了一會兒,鳳天陽不由的擰起了眉頭。
這個林小舟,還真是夠嗆。
竟然把馬桶扔進别人院子裏。
鳳天陽一下子就沒了心情,冷哼了一聲。
正好,一隊巡邏的近衛經過。
鳳天陽指了一下面前的兩處院子,“殺……”遲疑了一下,又擺擺手,隻是朝着那彈琴女子的院落指了指,之後轉身離開。
此刻,林小舟正躺在床上發癔症。吵架這種事兒,自然交給了娟兒。
娟兒一邊吵一邊哭,年紀輕輕的她,知道聖帝最不喜歡後宮内鬥。這下倒好,這林小舟自己作死,還連累了自己。
隻是,娟兒哭着、吵着,牆壁的另一側,卻沒了聲響。
娟兒呆了一下,忽然臉色煞白,癱坐在地上。
一定是有人通報了聖帝,對面那對可憐的主仆,一定已經被殺了……
很快就會輪到自己了。
林小舟!
我恨你!
我要死了……
“哇……”娟兒嚎啕大哭。
隻是,哭的嗓子都啞了,夜色也已經籠罩了大地,卻依然不見有人來殺了自己,娟兒有些莫名其妙。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娟兒還是不放心,跳起來,進了房間,看到躺在床上發呆的林小舟,娟兒哽咽道,“主子,我們要死了。”
林小舟斜了娟兒一眼,道,“死個屁。”
“聖帝要是知道我們跟别的妃子争吵,肯定是要死的。”
“哪有那麽巧被他知道。”林小舟道,“别吵了,我想事情呢。”
關于淨土的問題,林小舟已經想了很久,依然想不通。
至于救治陸野的事情,林小舟根本沒有去想。
這個問題,她已經想了三百多年,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她不覺得俞冰會有辦法,或許就像自己不知道淨土在哪一樣,她隻是在詐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
……
天牢。
再次看到天瓊仙,俞冰笑的很開心。“你不合作,也沒關系,我已經找到了願意合作的人。”
天瓊仙有些好奇,“怎麽?你找到成功煉成《道生一》的人了?真是難得。”
俞冰搖頭,“那倒不是,隻是找到了一個剛好會《道生一》的人。”
天瓊仙一愣,“誰?”
“林小舟。”
天瓊仙呆了一下,默然無語。
俞冰冷笑,“你會死的很慘的。”
天瓊仙笑了笑,“死就死吧,反正也不是沒死過。”她擡起頭,看着滿眼的虛無,“幾生幾死,有些事情,也該看透了。執念太重,未必是什麽好事兒。”
俞冰呵呵的笑了一聲,她知道天瓊仙話裏的意思,無非就是說自己對于淨土和長生的執念太重而已。“你做不到的事情,旁人未必也做不到。”
“嗯,一般盲目自信的人,都是這種心态。”天瓊仙笑道。
俞冰不想跟天瓊仙争吵,她又是一笑,忽然問道,“對了,跟你打聽一個我一直很好奇的問題。”不等天瓊仙搭話,俞冰直接又道,“陸北鬥,真的已經死了嗎?”
天瓊仙一怔,“怎麽忽然對他感興趣了?”
“隻是好奇而已。”俞冰道,“這家夥,曆盡多少劫難,都活了下來。難道真的就死在了你的手中不成?”
天瓊仙看着俞冰,意味深長的一笑,“你猜?”
俞冰哼了一聲,“猜?有意思嗎?”
天瓊仙卻道,“生或死,又有什麽意思?神早就死了,卻因爲仙尊的《道生一》,又活了過來。仙尊早就死了,也因爲天瓊仙的《道生一》,又活了過來。鳳天陽早就死了,卻因爲鳳羽,又活了過來。你也早就死了……”
天瓊仙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怅然若失。“怪不得有人說,死亡,是一種解脫。”
俞冰呆了許久,神識忽然退去。
站在天牢之外,俞冰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久久不散。
……
一念問道,一念涅槃。十方往生,十方淨土!
輕聲念着這句話,鳳天陽陷入了沉思。
這句自有修行以來,就流傳于世的偈語,到底是什麽意思?
淨土,真的存在?
如果俞冰真的就是人王的話……
涅槃之後,真的有往生?
往生之地,真的是淨土嗎?
“相傳,有個叫淨土的所在,那裏的生靈,可以永生不死。”很遙遠的過去,鳳帝的話,在鳳天陽腦海中響起。
“父親,真的有淨土嗎?”那個時候的鳳天陽,問自己的父親。
鳳帝笑着搖頭,“一段無病呻吟的話,何必過度解讀?”
鳳天陽苦笑,“隻是無病呻吟嗎?”
“即便不是,那又如何呢?”鳳帝笑着摸了摸年輕的鳳天陽的腦袋,“活在當下,就夠了。我心安處是淨土。”
“我想長生不死。”鳳天陽稚嫩的聲音,惹得鳳帝大笑不止。
鳳帝擡頭看天,“你看,這世間,頭上的蒼天,腳下的大地,就是永生不死的。它們多可憐。”
鳳天陽不解,天地乃衆靈之尊,何來可憐之說?
很久之後,鳳天陽已經修爲大乘的時候,龍皇、人王聯手,欲滅鳳族。
那個時候,鳳帝面對兩大無上高手的夾擊,傲然長笑。“跟兩個蠢貨拼命,真是不值啊。”
有時候,不值的事情,總也會去做。
很久之後的今天。
鳳天陽回想着父親的音容笑貌,唉聲歎氣。“這個世界,又何止兩個蠢貨。”
俞冰啊俞冰,如果你真的是人王。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
豔無雙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嘴角的血,一直沒有幹涸。
面對白慕君憤怒的眼神,豔無雙總也忍不住笑。
這個曾經的情敵,縱然陸北鬥已經死去了很多年,她依然無法釋懷。
白慕君冷冷的看着豔無雙,捏碎了手中的玉簡。
她很憤怒。
聖帝從不好色,怎麽忽然就要把豔無雙納入後宮了?
這個從來都是跟自己同床異夢的帝王,終于對自己起了防範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