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中天大地,猶如曾經的八荒,再一次成爲了人族自負的犧牲品,成爲了一片荒蕪之地。
神、魔祖、天絕、劍佳人、南辰、有雲、五大魔尊、劍皇甘不平、探花郎陸北鬥、陸野、曼舞……
世間輩有枭雄出。
他們成就了這個世界,也在踐踏着這個世界,最終甚至可能會毀滅這個世界。
“我曾經去過一個地方,那裏有個富可敵國的人說他對錢不感興趣。還有個人認爲一個億的财富隻是個小目标。”紅豆站在山巅,看着眼下的層層白雲,娓娓道來。“能力越大,欲望越大,對這個世界的威脅,也就越大。所謂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諸侯一怒,百裏焦土。王者一怒,千裏白骨。”她看向身邊的曼舞,繼續說道,“你打造了一個太平盛世,卻也爲後世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隐患。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比神更強大的人,來徹底改變這個世界。到了那個時候,未必會有陸北鬥和陸野這般能夠力挽狂瀾的人物。”
曼舞理解紅豆的意思,笑了一聲,問道,“你覺得,我應該限制世人的修行嗎?”
“難道不應該嗎?”
曼舞大笑搖頭,“你認爲,家養的豬,和山中的野豬,哪個更兇?”
紅豆凝眉不語。
曼舞又道,“山中的野豬,被逼急了,或許能力戰虎豹。而家養的豬,面對屠刀,甚至都沒有反抗的能力和勇氣。你在擔心一群豬能躍出牢籠嗎?”
紅豆苦笑起來,“你這番話,萬不可對外人言。小心被那些把你當神女的豬真的躍出牢籠。”
曼舞笑笑,說道,“别走了,陪我一起養豬吧。”
“不了。”紅豆說道,“我要成親了。”
“哦?哪位高人,竟然能入你的法眼?”
“金陵山下的一個獵戶。”紅豆說,“前天他給我送了足足三張虎皮的聘禮,這在金陵山一帶,絕對是很昂貴的聘禮了,我決定嫁給他。”
曼舞呆了呆,臉上多了一分嫌棄,“真是高看你了,竟然也是個嫌貧愛富的庸俗女子。”
“沒辦法,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啊。”紅豆笑着,“曼舞……這個名字不錯。比之前的好多了。”
曼舞撇嘴,“甘藍不好聽嗎?”
“在某些地方,甘藍,其實就是一種蔬菜的名字。”
曼舞大笑,“什麽時候成親啊?别忘了請我。”
“一定。”紅豆說道,“對了,西疆通往外界的通道忽然封閉,怕是要有什麽變故。你小心防範,莫要被殃及。”
曼舞凝眉道,“怎麽回事?西疆聖主鳳天陽不是把西疆治理的很好麽?”
“具體不是很清楚。”紅豆道,“鳳天陽掌控虛空,既然他出手關閉了西疆周圍的虛空,那就沒人能進去了解狀況了。不過,我聽聞,在西疆虛空關閉之前,那裏曾經有強烈的靈力波動,似是有高手發生了大戰。”
曼舞沉吟片刻,歎氣道,“九荒這麽快就要變成十荒了嗎?”
“呵……”紅豆笑笑,轉身離開。她向來都是如此,偶爾來了,也不打招呼,想說的話說完了,直接就走,也不道别。
……
神元一百二十三年冬至。
金陵山下的一個村落裏,正在舉行着一場婚禮。
熙熙攘攘的人群,恭賀着新人之喜。漫天的雪花,也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張望着這個傳聞中十裏八鄉之地最漂亮的新娘。
不過,新娘戴着紅蓋頭,具體有多漂亮,自然是看不到的。可新娘的一個朋友,雖然穿着普通,不施粉黛,但極美的容顔,依然震撼了所有的圍觀者。
她帶來了一匹布作爲賀禮。
很高檔的一片絲綢,隻有城鎮裏的大戶才買得起。
新娘子親手接過賀禮,欠身道謝。“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朋友笑了,笑着笑着淚眼婆娑。她用力的點點頭,說:“好啊。”
過了不久,一輛馬車,進入村子,直接來到了新人家門外。
馬車上,下來一對年輕夫婦。
迎賓的鄉親熱情的招呼,“是來參加三郎婚禮的麽?”
男子笑道,“在下王忠林,攜妻尚婉,前來恭賀新人。”說罷,從馬車上拿出一個禮盒,“一套茶具,不成敬意。”
天南聖主,本名尚婉。
……
冰原大陸雖然已經不再是常年冰天雪地的世界,可一旦到了冬天,這裏的雪,依然會比别處更多,溫度也依然比别處更低。
在這裏住了幾年了,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會有些老人,耐不住嚴冬,最終與世長辭。豔無雙有些擔心那個時常關心自家的劉三奶奶。踩着厚重的積雪,來到劉三奶奶的家門口,豔無雙敲了敲門,卻沒有聽到裏面的動靜。試着推了一下院門,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豔無雙走了進去,“三奶奶。”沒有人應聲。
眉頭微蹙,豔無雙一直來到屋裏,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老人。
隻是站在門口,豔無雙就察覺到老人依然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手中靈力也已經掐動,想要挽救老人的性命。
然而,豔無雙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
床頭的桌上,還放着半碗鹹菜。到處都是窟窿的窗戶上,灌進來嗖嗖的冷風。
劉三奶奶躺在床上,身上蓋着露出棉絮的破舊被褥,看起來卻是那樣安詳。
豔無雙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走過去,幫着劉三奶奶掩了一下被子,才走出院落,輕輕的帶上了門。
再次回到家中,看着在林小舟的陣法之下痛苦慘叫的天瓊洛的元神,豔無雙的眉頭突突的跳動着。
祭煉整個元神與祭煉魔骷還是有所不同的,更何況,林小舟還在盡力保證着天瓊洛元神的完整,所以,已然耗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進度十分緩慢。
“放過我吧!”天瓊洛美麗的容顔扭曲着,她痛苦的求饒,“無雙!救我!”
豔無雙攥着拳頭,咬着牙,眼睛濕了。
“忍!”林小舟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連續幾個月的不斷施法,她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你不想再看看我夫君那個蠢貨嗎?我知道你喜歡他的!爲了他,忍受這點兒痛苦算什麽!”
天瓊洛的元神在陣法中不斷的扭曲着,“你……你想多了!我沒你那麽喜歡他!放過我吧,求求你了!讓我死!”
“忍!”林小舟還是那個字,“再堅持一下!一下就好了!”
豔無雙微微閉眼,不想看到天瓊洛痛苦的模樣。她轉身走了出去,來到了院落裏。
周圍一下子就清淨了下來。
房間裏有陣法禁制,把聲音隔絕了。
大雪紛飛,掩蓋了這世界原本的顔色。
豔無雙不希望天瓊洛死掉,卻又不知道林小舟的做法到底對還是不對。有時候,她甚至有些羨慕林小舟。這個從來不會想太多的小魔頭,除了她的男人,她不在乎任何事。
頭腦簡單的生物,自然也就少了許多煩惱。
連續又過了三天,林小舟快要大功告成的時候,牛角村起了一場火。劉三奶奶的房子燒着了。火勢十分詭異,頃刻間竟然就起來了。
村民們忙着救火,即便劉三奶奶家已經沒什麽可救的了,但火總是要撲滅的,殃及了鄰居,總是不太好的。
可憐劉三奶奶一輩子積德行善,最終竟然被一場無妄火災燒死了。
村民們感慨着,遺憾着,之後繼續自己的生活。
林小舟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豔無雙正拿着一把鐵鍬,在院落裏堆積着一個雪人。看到那雪人,林小舟恍惚了一下,好似忽然回到了山溝寨,回到了那個破舊的院落,回到了夫君給自己堆雪人的那個時候。
“成了?”豔無雙頭也不回的問道。
“嗯。”林小舟道,“這麽有雅興?”
豔無雙站起身來,放棄了雪人最後的工序,“走吧。”
“不弄完嗎?”
“不了。”豔無雙道。
林小舟遲疑了一下,看着那雪人,呆了呆,道,“去西疆嗎?”
“聽聞西疆好像發生了變故,暫時進不去。”豔無雙道,“先去牛頭鎮吧。我還欠鎮子上的張鐵匠一兩銀子。”說着,豔無雙踩着積雪出門。
林小舟跟了上來,也沒有急着瞬移,開玩笑道,“那張鐵匠是不是看上你了,一兩銀子的巨款,竟然也敢借給你。”
豔無雙淡淡的一笑,說道,“修行者忙着四處争雄,大概也隻剩下這些世俗之人,才有時間談談感情了。”
林小舟又問,“就這麽走着過去嗎?”
“慢慢走吧,路還很長。”
路還很長。
林小舟知道,豔無雙說的不是去牛頭鎮的路。
“西疆生變,你不擔心陸野出事嗎?”豔無雙問。
“能出什麽事兒?”林小舟道,“我已經爲他擔心膩了。連仙尊這樣強大的人物,都沒有殺死他,這世間,還有誰能要了他的性命?”
豔無雙想了想,點頭道,“倒也是。”想問問天瓊洛的狀況,不過話到嘴邊,豔無雙又忍住了。不問可知,天瓊洛的狀況一定不會太好,問了之後,徒增傷感罷了。
兩人就這個在雪地裏漫步而行。
不急不緩,好似閑庭信步。
雪花紛飛,遮天蔽日。
下午的時候,兩人終于來到了牛頭鎮。
原本就不算太過熱鬧的牛頭鎮,在這一場大雪的影響下,街道上變得冷冷清清。唯有一些辛苦度日的商販,守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少的可憐的行人,期待着他們能光顧一下自己的生意。
走到街口處的時候,林小舟看了一眼旁邊的一處高門大戶,道,“等我一會兒。”言畢,瞬移而去。
豔無雙看了一眼那大戶人家的院門,站在雪中,等待林小舟。
不消多時,林小舟回來了。
看着一身公子裝扮的林小舟,豔無雙讪笑,“林公子好英俊啊。”
林小舟大笑,随手丢給豔無雙一個錢袋,“拿去還你的人情。”
豔無雙托了托那錢袋,怎麽也有二十多兩銀子。笑了一聲,道,“人情啊,還不清的。”
再往前行,走不多遠,便聽到了叮叮打鐵的聲音。
年輕的張鐵匠,縱然是在這雪花紛飛的日子裏,也沒有休息。他想要掙更多的銀子,将來或許可以給那個心儀的女孩兒更多的聘禮。
嚴冬時候,張鐵匠卻熱的滿頭大汗。
他的心情很好。
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那個女孩兒甜甜的笑。
她一定對自己有意思的,那笑容,太明顯了。
張鐵匠忍不住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像一個傻子。
白茫茫的冷清清的街道上,走來兩個人影。
張鐵匠擡頭随意的看去,卻愣住了。
是她。
那個叫無雙的女孩兒。
她的身邊,還跟着一個俊美公子。
張鐵匠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猶如這嚴冬一樣冰冷。
“張家哥哥。”豔無雙笑着遞給張鐵匠一個錢袋,“我是來還錢的。”
張鐵匠回過神,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推脫道,“不用的,我不急着用錢。”又看了看那錢袋,讪笑道,“再說了,也用不了這麽多。”
豔無雙将錢袋塞進張鐵匠的手中,“我要走了。”
張鐵匠呆了一下,“要……要走……去哪?”他哆嗦着嘴唇,竟是有些結巴起來。
林小舟抿嘴笑笑,上下打量着張鐵匠,道,“當然是跟我走啊。本公子又帥氣又多金,你……”
豔無雙給了林小舟一個白眼,林小舟有些悻悻然的閉了嘴巴。
張鐵匠臉漲得通紅,繃着嘴巴,片刻,慘然一笑,道,“嗯嗯,那……祝你幸福。”
豔無雙看着張鐵匠年輕而黝黑的臉龐,良久,忽然展顔一笑。“我還會回來的。”
不僅僅是張鐵匠,就連林小舟也怔住了。
張鐵匠不解,看着豔無雙。
豔無雙說,“你前次不是說,在涼州那裏,有個很厲害的鐵匠嗎?我去那裏跟他讨教了他的家傳秘法,就回來。”
張鐵匠大張着嘴巴,臉上的表情變幻了好多次,終于嗫嚅着說道,“那……那……不……不好辦啊……他怎麽會……”
“無雙!”林小舟臉上陰沉的可怕,她盯着豔無雙,“你什麽意思!”
豔無雙斜了林小舟一眼,道,“你想威脅我嗎?我不怕你的。”
“你!”林小舟氣的差點兒吐血。
連話都說不成的張鐵匠忽然間就漲紅了臉,流露出一股子悍勇之氣。他上前一步,擋在豔無雙身前,瞪着林小舟,一言不發。
林小舟直接無視了張鐵匠的護花之心,盯着豔無雙,道,“你可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豔無雙道,“其實,這不正合你的意嗎?”
是啊,正合意呢。
又少了一個情敵。
可是,林小舟卻很生氣。她的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兩下,殺意四溢。
豔無雙微微一笑,體内的靈力,也開始高速運轉,散發出敵意,警告林小舟。
林小舟不怕豔無雙,她自信可以完虐豔無雙,然而,她還是忍住了沒有碾死面前這個蠢貨鐵匠。“别告訴我你突然就愛上了他!”林小舟覺得好笑。
豔無雙道,“沒有,但是挺好的。”
挺好?
林小舟猙獰而笑,“挺好?!哈哈哈!你竟然願意嫁給這個蠢貨?至爲可笑!”
張鐵匠的臉色很難堪,當面被斥爲蠢貨,這簡直就是羞辱。“你說誰呢!”他怒斥林小舟。
林小舟依舊不理他。
豔無雙道,“蠢貨嗎?比他還蠢嗎?”
林小舟一怔。
豔無雙道,“洛……累了,你行行好,放了她吧。”
林小舟咬着牙,沒有回答豔無雙的話,轉身離去。
大雪紛飛,林小舟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雪景之中。
張鐵匠終于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豔無雙,臉色又是一紅。想要找些話題,憋了半天,竟是說道,“你啥時候去涼州啊。”
豔無雙笑着搖頭,“餓了,有什麽吃的嗎?”
“有有有。”張鐵匠忙不疊的答應着。
……
蠢貨!
都是蠢貨!
愚不可及!
林小舟大罵着,絲毫不見她自诩的優雅。
罵着罵着,眼睛濕了。
她終于癱坐在雪地裏,嚎啕大哭。
她發現,愚蠢肯定是可以傳染的。不然,自己爲何會哭泣,會傷心?沒有理由啊。少了一個情敵,自己應該高興才對。
如此想着,林小舟卻是越來越傷心,哭的越來越厲害。
“啧啧。”一個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一個大男人,怎麽也哭的這麽凄慘?莫不是被人戴了綠帽子?”
林小舟怔了一下,一時失神,竟然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回頭看去,不由的一呆。
眼前這個大咧咧的女子,看起來有些眼熟啊。
女子歪着頭,看着林小舟,口中啧啧有聲,“真是……漂亮!嘿嘿,小哥哥,哭什麽呢?要不要借給你個肩膀依靠一下?”
林小舟凝眉看着面前的女子,“你……你是……”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這人到底誰啊?
“呵,小女子劉朵兒,幸會。”
劉朵兒……
林小舟恍悟。
這個曾經跟自己一起在雪域被冰仙子懲罰做仆人的女子,時隔多年,竟然再次相遇。
林小舟上下打量着劉朵兒,心中忽然起了殺心。
心情不好,殺個人玩玩,應該可以痛快一些。
“跟公子打聽個地方。”劉朵兒道,“公子可知牛角村怎麽走?呵,見笑了,離家多年,竟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林小舟的眼角跳動了一下,片刻,伸手指向牛角村的方向。
劉朵兒一笑,“多謝。不知公子要去哪裏?是否同路?”
林小舟讪讪一笑,轉身就走。
劉朵兒卻追了上來。“公子去哪?”
“你不是要去牛角村嗎?跟着我做什麽?”
“隻是有些事情途徑此地,想回去看看而已。不急不急,反正家鄉也已然沒有故人。”劉朵兒道,“公子去哪?我們可能順路哦。”
林小舟頓了一下,停下腳步,看着劉朵兒,片刻,忽然笑了,“你這樣的女流氓,世所罕見啊。”
劉朵兒大笑一聲,卻又故作嬌羞,“公子怎麽這麽說人家,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林小舟挑了一下眉頭,有些受不了劉朵兒的做作。“别跟着我,我可能會殺了你。”
“哦?壞男人啊,我最喜歡了。”劉朵兒大笑。
林小舟苦笑,道,“問你個事兒,你知道西疆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劉朵兒道,“公子要去西疆?”
“嗯。”
“不太清楚,隻是聽說好像跟西疆聖主鳳天陽有關,從蠻域那裏傳來消息,說蠻域仙主天瓊仙在西疆徹底自閉之前,剛好從那裏歸來,卻不知二者是否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