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志》記載:暴雨連下七日,似天河倒灌。低窪之地,洪災乍現。如邢城之勢,水漫全域。城主沈放,領全城百姓,棄家舍業,避難小托山。二十四日,沈放祭天,痛斥陸賊倒行逆施,逆天而行,延禍蒼生……
……
《天倫》無法壓制全盛時期的仙尊,哪怕隻是她的傀儡。不過,再加上天意刀,陸野倒也不至于會立刻輸給仙尊傀儡。
縱橫肆意的天意刀,可以無視任何法訣。配合涅槃之後可以肆無忌憚的無影無形的陸野,整個仙界,都彌漫在陸野的刀意之下。
仙尊傀儡時而以《道生一》和《心劍》攻擊,時而以《天倫》防禦。好整以暇的看着手段花俏的陸野,仙尊傀儡滿臉盡是慈祥的微笑,恍若在看着自己的寵物沖着自己龇牙一般混不在意。
他甚至從來都沒有挪動一下位置,對于陸野的任何攻擊,都不會躲避。要麽硬碰硬,要麽就是以《天倫》防禦。
他的周圍,無形之間,已經被陸野布下了無數陷阱。隻要仙尊傀儡稍一挪動位置,就會立刻被陸野遁入虛空。在虛空之中,陸野自信可以殺掉仙尊傀儡。
可惜,仙尊傀儡并沒有上當。
看似悠閑的仙尊傀儡,面向陸野隐匿的位置,歎氣道,“如果你僅有這般手段,還是算了吧,你殺不了我。”
仙尊傀儡目光所及之地,陸野顯出身形來,看着仙尊傀儡,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強大。”
仙尊傀儡大笑,“你不該感覺遺憾,畢竟當年比你更強的陸北鬥都沒能殺了我。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若非你及時開啓了神界通道,我怕也無法從輪回道逃出升天了。”
“既然你提及此事,我有一事不明。你真的可以窺伺天機嗎?看起來,似乎你是早就斷定我會開啓神界通道,所以掐準了時間的。”
“陸北鬥說‘天道有迹’,其實還是有道理的。”仙尊傀儡道,“隻是這‘迹’,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發現的。”
“是啊,像我這種智商,大概是永遠也發現不了的。”陸野歎一口氣,看着仙尊傀儡,“既然你窺見了天機,那我問你,我真的沒能殺得了你?”
仙尊傀儡搖頭,臉上盡是同情。
陸野盯着仙尊傀儡的眼睛,忽然笑了。“陸北鬥,真是個天才,我這輩子都不可能企及了。”
仙尊傀儡也笑了。“确實如此,若非我修煉了《道生一》,淩駕于天道之上,怕也不能超越他。”
陸野大笑,好似瘋了一般,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了許久,陸野才止住笑,看着仙尊傀儡,道,“你記得‘天道有迹’,怎麽就忘了‘人道無常’?”
仙尊傀儡臉上的笑容不減,“天道在人道之上,縱然無常,又如何左右天道?”
陸野笑着搖頭,“若無人道,天道何在?”言畢,竟然轉身就走。
仙尊傀儡有些意外的看着陸野,不明白他怎麽忽然就走了。
心口忽然一痛。
仙尊傀儡愕然低頭。
一把鋒利的遊魂刺,從身後穿過來,又從心口冒出尖來。
一個傀儡而已,經受了這緻命一擊,自然有死無活。
陸野沒有再理會那傀儡,隻是一個瞬移,來到了陸落梅面前。
陸落梅微微凝眉,頗爲贊許的點點頭,“避過我的感知,将死氣蔓延至整個仙界,然後再借助死氣,封閉我的感知,再讓遊魂刺客悄無聲息的偷襲——不得不說,你看似老實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顆狡詐的心啊。”
“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厲害,不過,你也沒有你自認爲那般強大。”陸野道,“我并沒有刻意隐藏死氣,隻是你對死氣的感知不足罷了。”
陸落梅讪笑,“仙界的任何變化,都逃不過我的感知,區區死氣,我豈能感知不到?”
“你能感知死氣,是利用的你強大的修爲,與你本身的感知能力無關。”陸野道,“在我的家鄉,有句古語: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你本就是個死人,對于死氣的感知,自然會弱很多。”
陸落梅呆了呆,忽然大笑。“我是個死人?”
“難道不是嗎?你的元神早已潰散,甚至已經潰散了無數歲月,你習慣了死氣,又如何能感知死氣?”陸野呼出一口氣,“神,死了,就安息吧。何必苦苦掙紮?”說到這裏,陸野忽然苦笑,“我相信,不論是神,還是仙尊,你們的出發點都是好的,都是想要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可是,你們的手段錯了。錯了,就該付出代價。”陸野擡起手中的天意刀,指向陸落梅,“你還有一個錯誤,不知你有沒有意識到。”
陸落梅凝眉,看着陸野,片刻,道,“我不該任由你的人和我的人相互厮殺。他們死亡之後,會讓周圍的死氣更加濃郁,也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還有呢?”
“還有?”陸落梅不解。
“你知道自己該死,隻是不願與承認罷了。”陸野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想要活着,所以元神潰散而不徹底消亡。你知道自己該死,所以也留下了天意刀,記下了《天倫》的法訣,想要那個繼承了《道生一》的人能夠最終明白你自己的真實想法。”
陸落梅哼哼的笑了,“你的說法很奇怪,不過,即便你猜對了,那又如何呢?”
“如果我猜對了,就說明,天意刀和《天倫》,确實可以殺了你!”
“可能嗎?你既然祭煉了天意刀,應該能從刀上得知,當年他們的下場,是何等凄慘。前車之鑒,後事之師。”
陸野輕聲一笑,手中的天意刀忽然脫手。
天意刀竟然化形。
一個俏麗的身影,站在了陸野身旁。
看到這女子,陸落梅大笑起來,“你不甘心嗎?”
女子點點頭,忽然朝着陸落梅瞬移而去。兩人瞬間打在一處。
“怎麽?要故技重施嗎?”陸落梅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天倫》不可能徹底封印全盛時期的我。”
“不需要徹底封印。”陸野說着,渾身上下的,金光暴漲。
南辰北鬥第八式,北極帝式!
以生命爲代價,借天之力!
陸落梅躲避着那刀女的攻擊,臉上盡是輕蔑的笑容。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提醒陸野道,“以天意刀糾纏我,以‘天倫禁’壓制我的力量,接着用天璇把我帶到輪回道中,再借天之力,以‘天狼滅帝式’殺我?雖然比陸北鬥玩的更花俏,但是,我很鄭重的告訴你,你不會成功的。當年陸北鬥做不到,如今的你,更不可能!”
陸野笑了,身上的金光,化作一片火焰。
鳳凰浴火。
他擡起手來,掐着一個靈訣。
天倫禁——
陸落梅雖然自信,但也不敢托大。她不會任由陸野将天倫禁打在自己身上。
“三生萬物!”
鋪天蓋地的殺氣,化作四散靈訣,直接朝着陸野打來。
陸野沒有做出任何抵抗,甚至沒有祭出天倫龍圖。因爲天倫龍圖會擋下三生萬物,也會擋下天倫禁。
魚死網破的最後一擊。
孤注一擲的選擇。
陸落梅笑了,嘲笑着陸野的愚蠢。
這樣拼命,自己無疑會是最終勝利者。
天倫禁固然會短暫的壓制住自己的修爲,但卻沒什麽用。因爲等不到天倫禁徹底壓制住自己,陸野就會重傷,而重傷的陸野,不再會是威脅。他的天意刀,也會變得更加無力。
無數道靈訣轟擊在陸野身上,陸野身上的金光忽明忽暗,最終全部消散。他的嘴角,溢出血來,身體軟軟倒下,半跪在地上。
不過,他卻笑了。
天倫禁開始壓制陸落梅,而随着陸野的倒下,天倫禁也開始被陸落梅打破的時候,身體已經變得有些透明的天意刀女,忽然掐動靈訣,朝着陸落梅打去。
回憶殺——
縱然再被天倫禁壓制的這一瞬間,陸落梅也不懼怕任何人的偷襲。
但是……
如果是天意刀女的話——這個元神法寶打出的法訣,總能無視大多防禦。
刀女的主人被重創,刀女自然也打不出什麽厲害的法訣。可問題是,《回憶殺》,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小法訣而已,縱然陸野重傷,依然可以操縱着天意刀打出《回憶殺》。
回憶殺,隻能抹去自己的記憶而已……
陸落梅不覺得這是什麽緻命的手段,但她還是選擇在抵抗陸野由北極帝式的力量打出的天倫禁的同時,祭出天倫太極圖,抵擋回憶殺的攻擊。
刀女可以無視大多防禦,但卻無法無視天倫太極圖!
陸野對天倫太極圖有很大的自信。
然而……
回憶殺輕易的穿過天倫太極圖,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陸落梅猛然驚醒。
《天倫》是天意刀女的夫君所創,天意刀能無視《天倫》,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陸落梅發出奮力一擊,直接将天倫禁擊潰。
轟然一聲響。
兩股強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頓時潰散。
天意刀消失了,陸野依舊半跪在那裏,臉上帶着笑,看着陸落梅。
陸落梅神情呆滞了片刻,看向陸野。
陸野笑道,“以你的智慧,縱然失去了記憶,也一定能推算出現在爲什麽會這樣。”言畢,他的身體,忽然變得忽明忽暗起來。
這個時候,一道龍影,急掠而至。
龍悅發出一聲龍吟,化作人形,手中掐着靈訣,按在了陸野肩頭。
“混蛋啊!”龍悅的聲音顫抖着,“天陽哥哥!我不會讓你死的!”說着,惡狠狠的瞪了陸落梅一眼,一把抱起陸野,瞬移而去。
陸落梅微微凝眉,看着不遠處的厮殺,微微閉眼,良久,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
她痛苦的發出一聲長嘯,張開雙臂,渾身的靈力,開始逆轉,最終,變成一聲轟然巨響……
……
《伏魔志》載:
天元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仙尊死于匪首陸野之手。
是日,仙界崩潰。
仙界諸仙及言不語等匪徒,逃生者寥寥無幾。
後,仙界餘子曼舞大難不死,回歸修真界,掌控天元宗。随即發兵魔域,魔域崩潰,不複存在。魔族,徹底絕于塵世。
翌年,天元宗主曼舞進入神界。
天元十八年,曼舞自神界歸來,更名天元宗爲:神宗。
天元十九年,曼舞自命神女,神元紀年開始。
……
神元一百二十三年。
冰原大陸。
冰原大陸之上并沒有冰。據說,在天地浩劫之前,這塊原本屬于雪域的大陸之上,确實是一片冰川之地。隻是後來天地相争,大陸分崩離析,再加上仙界崩潰引起的浩瀚的靈力沖擊,冰原大陸發生劇烈位移,遠離了冰冷地帶,大陸之上的冰川,也逐漸融化,露出了黑土地。
大陸之東,冰川化水,融成一條大河。
河名取得随意,就叫冰河。
冰河自西向東,途徑千山、彙聚萬水,流入大海。
就在冰河與綠蔭江的交彙處,是一片土地還算肥沃的平原。平原西側,有一座大山。山頂有些怪異的彎曲,看起來像是一隻牛角。
這裏就是牛角山。
牛角山麓,有個村落,名叫牛角村。牛角村裏并沒有姓牛的。這裏的百姓,大多姓劉。還有一些别的姓氏,是後來遷居至此的外鄉人。
劉氏一直是牛角村裏的大姓。不僅僅是因爲姓劉的人多,還因爲在這個靈力匮乏,修真者極少的大陸上,有一個名叫劉朵兒的修真者,就是出自牛角村劉氏——盡管她好似已經忘記了這個故鄉,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即便如此,牛角村裏依然有着劉朵兒的生祠,縱然不是劉氏後人,也不敢對那生祠生出不敬來。牛角村人總是滿懷希望的等待着劉朵兒有朝一日能夠回來,造福鄉裏。
今日負責輪流打掃生祠的劉三奶奶顫巍巍又小心翼翼的将生祠裏裏外外打掃了個幹幹淨淨,拖着掃把回家的時候,經過一處院落門口,想了想,又拐過來,敲響了院門。
不消多時,一個女子拉開了院門。
“小舟啊,你家地裏的草可是長荒了,這大好天兒的,沒事兒去拔拔草,别總是窩在家裏,洛姑娘又病得厲害,你們這日子可怎麽過?”
小舟擠出一絲笑容,點點頭,道,“知道了三奶奶,我吃過飯就去了。”
“唉。”劉三奶奶歎一口氣,邁着顫巍巍的步子離開了。
小舟關上院門,臉上的笑容收起,怔怔的擡頭看看天,回到了房間裏。
房間裏的床上,傳來天瓊洛的咳嗽聲,小舟進了屋,看了一眼咳嗽不止的天瓊洛,緩緩坐在了一旁。
好久,天瓊洛終于止住了咳嗽,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态的紅潤。看着面前愁眉不展的林小舟,天瓊洛歎氣道,“我可能陪不了你太久了。”
林小舟輕聲應了一下,起身幫天瓊洛倒了一杯茶,又扶她起來,喂着她慢慢喝下。天瓊洛喝了水,無力的躺下來,又喘了一口氣,才道,“你放心,孩子沒有出世,隻是因爲你的元神沉睡太久……咳咳……”話未說完,又咳嗽起來。
林小舟微微閉了一下眼睛,道,“你好好休息吧,無雙應該要不了幾天就能回來了。”說罷,她起身離開。
一直來到配房中。
配房裏有些陰暗。
正對屋門的長案上,擺着三塊靈位。
“公婆:陸老殘、蘇琴之靈位。”
“亡夫陸野之靈位。”
“表姐陳霞之靈位。”
豔無雙嘲笑說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然還弄起靈位來了?莫不是轉性了?
林小舟不喜歡豔無雙冷嘲熱諷的态度,但卻什麽也沒有說過。她知道,豔無雙很傷心,也很憤怒。她憤怒于陸野在明知必死之前,竟然隻是跟天瓊洛交代了後事,卻沒有跟她說。
清掃了一下靈位上的灰塵,林小舟看着陸野的靈位,呆了許久,眼淚不知不覺間打濕了臉頰。
你知道自己會死,所以才會故意跟那頭賤龍相好,故意讓我看到的,是吧?
你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蠢貨!混蛋!說好的一起跟仙尊拼命的!爲什麽你食言了?
天瓊洛說你就是個表裏不一的東西,睡了她,還睡了豔無雙,也睡了那賤龍,隻是一直裝什麽正人君子……
我不信!
你是不想讓我因爲你的死而傷心,是吧?
一定是的。
你這個蠢貨,那點兒小心思,我豈會不懂。
天瓊洛要死了。
她說她的生機終于耗盡了。
她說她總算沒有辜負你的囑托,成功讓我醒來了。
她也是個蠢貨,對待情敵也能這麽好。
豔無雙去尋找靈植藥材了,她說要延緩天瓊洛的生機,可我覺得,應該沒什麽希望了。畢竟天瓊洛活的太久,又因爲仙界崩潰的沖擊受了重傷,能活到現在,已經很難得了。
天瓊洛說大隐隐于市。
我們現在住在牛角村,像普通人一樣,很少動用靈力。
孩子……
孩子的狀況好像不太好。
天意刀斬殺了我身上的寄生元神,但也傷到了孩子,能不能生下來,我也不敢保證。
天瓊洛說隻是因爲我睡得太久……
呵……
我又不是你這種蠢貨,怎麽可能會那麽好騙。
我看得出來,天瓊洛似乎有什麽事情隐瞞了我!
真想給她一個大嘴巴,打的她老實交代。
夫君……
林小舟淚如雨下,最終伏在案上,嚎啕大哭。
“呦呦呦!”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女子陰陽怪氣的聲音,“他又不是第一次死,你哭的這麽我見猶憐的幹什麽?搞得我都想抱着你安慰一番了。”
林小舟淚眼婆娑的回頭,看着剛剛回來的豔無雙,“他這次真的死了!”
“死就死了!”豔無雙怒道,“最好真的死了!要是又沒死,我就宰了他。”
林小舟愣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淚,道,“對!他要是又沒死,我也宰了他!嗚嗚……”說着,她哭的更傷心了。“這個混蛋!害我哭了好多次了!”
豔無雙有些厭煩的說道,“行啦,趕緊來幫忙。”
林小舟又抽泣了一會兒,才恢複過來。不過,卻沒有動彈,依舊癱在地上。“你怎麽提前回來了?不是要跑很遠的路嗎?”
“巧了,這破地方,竟然也找齊了藥材。”豔無雙道,“趕緊滾起來幫忙。”
林小舟抹了一把眼淚,還是有些哽咽,抽泣道,“你嘴巴……幹淨點兒,我剛醒過來沒……沒幾天,等我心情好了……我……我就……”
“廢話真多!”豔無雙抱怨了一句,兀自朝着天瓊洛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