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一側，是輪回島，另一側，則是輪回道。
萬物衆生，終究難逃“輪回”二字。
陸野站在懸崖邊，蹲下來，怔怔的看着山下的雲層。那雲層之中，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湧動着。隐約間，好像還有什麽聲音。亂糟糟的，聽不清楚。
“又到了夏季的季風期。”洛歎氣道，“那些聲音，是亡魂的哀嚎。很顯然，又有不少人，死在了兇獸的利爪之下。”
陸野應了一聲，問道，“那些兇獸，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們竟然不僅免疫靈力攻擊，甚至還能輕易的攻破靈力防禦。”
“具體是什麽，卻是不清楚。”洛說道，“自從第三紀末年開始，它們每年都會來這裏兩次，三天爲期，掠走一些修行者的屍首之後，就會退走。”
“唔，我記得，你就是第三紀末年來到這裏的吧？”
“這可跟我沒關系。”洛說道。
“嗯。”陸野道，“我隻是想問問，那個時候，是否還發生了什麽事情，使得海北之地招惹了那些兇獸。”
洛搖了搖頭。
“你對海北之地，應該很了解吧？”
洛搖了搖頭，“我剛到這裏的時候，其實和你一樣，對這裏充滿了好奇。這裏對修爲的壓制，十分強烈，甚至還看不到任何陣法的痕迹。後來南征北戰，建立海北王朝之後，倒也曾經到處遊曆。可惜，并沒有發現什麽特别之處。”
陸野凝眉道，“看不到陣法的痕迹，并不代表不存在陣法。如果這陣法直接依附在了這個世界之上，那我們身處于這世界之中，是永遠也察覺不到陣法的存在的。”陸野跟魔祖學了許多關于世界的知識，所以，對于這一點，他基本可以肯定。“所以，很有可能是因爲當初打造這海北之地的先輩，直接就在這裏布置了這樣的陣法。”
洛思點頭道，“我考慮過這個原因，沒有辦法去證實，所以也隻能是推測罷了。另外……魔當年認爲，修行之人，如果足夠強大，就可以打造一個全新的世界。以前我是不太相信的，不過既然有了山界和仙界……那麽，他的觀點是沒錯的。這樣說來，這海北之地，倒也可能是先人打造的。但是……我很好奇，南域——就是咱們以前生活的修真界，是天然而成的？還是人造的？說回這海北之地，當初的先輩，爲何要限制修行者呢？”
“這個問題麽……也許這個世界并不完善，所以先輩布下了這個陣法，以防有高手的能力太強，毀掉了這個世界。”陸野的這個推測，是因爲山界的先例，當初他就是這樣，防止高手破壞山界的。
洛沉吟片刻，道，“也許吧。”
陸野又道，“說起來，在第三紀開始的時候，這裏就有修行之術了。看來，如果這海北之地真是人爲打造的，那這位先輩，應該比你還要年長。”
“是吧。”洛點頭道。
“或許那位先輩，應該知道兇獸的來曆。”
“那可惜了，應該無從問起的。”洛笑道，“如果他真是生活于第三紀開始的時候，那現在，必然已經老死了。修真者也不行，活不到現在的。”
陸野苦笑，“就算他還活着……我們又出不去。”
洛歎氣，沒有再說什麽。
兩人沉默良久，陸野也盯着山下的輪回道呆了許久。忽然，他問道，“你下去探索過嗎？”
“試過幾次。”洛說道，“差點兒回不來。”
“怎麽？”
“輪回的引力太強了。”洛說道，“若非我的《心劍》修煉的還算不錯，肯定栽裏頭了。”
陸野怔了一下，“你修煉的是《心劍》？”
“是啊。”洛笑了一聲，道，“雖然你一直沒有跟我說，但我也看出來了，你修煉的是《天倫》。魔的三大絕技之一，外人是不會被傳授的。想來，你跟魔，關系匪淺吧？”
陸野讪讪一笑，道，“她是……我的師尊。”
洛點點頭，道，“我倒是沒有猜錯。你倒是謹慎的很，之前竟然沒有老實交代。”
陸野笑笑，“不明敵我，當然要謹慎一些。”
“也是。”
“你隻學了《心劍》嗎？”陸野問。
“是的。”洛道，“魔的三大絕技，隻有他自己三種都修煉成了。我學了他的《心劍》，我亡夫則學了他的《天倫》，我姐姐，學了他的《道生一》。”
陸野眉頭一擰，“山學了《天倫》，依然敗給了魔？”
洛點頭道，“是啊，《天倫》雖然堪稱第一防禦法訣，可是，對付旁人還行，對付魔，不成的。”說到此，洛似笑非笑的看着陸野，道，“你和你師尊的關系，不太好吧？”
“呃……”
“之前你沒有洩露身份，一口一個魔的，倒也罷了，現如今，我已經知曉，你還是稱他爲魔，絲毫沒有尊師重道的意思。”
“呵呵，我就是……”
“算了，你不用解釋，也不用掩飾。”洛笑道，“你即便是他的仇人，也跟我沒有關系。”
“好吧。”陸野道，“嗯，我有些好奇，你姐姐修煉了《道生一》之後，沒有什麽特别的狀況發生嗎？”
洛有些狐疑的看着陸野，問道，“能有什麽特别的狀況？”
“唔，仙修煉《道生一》的時間很短嗎？”
“不算短吧。”洛說道，“從開始修真，一直到大乘，她修煉的都是《道生一》。”
陸野擰着眉頭，沉吟良久，又道，“大乘期的《道生一》，怎麽那麽輕易的就死掉了？山的《天倫》，應該沒那麽容易殺死仙。更何況還有魔在。”
洛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姐姐，是被魔失手打死的。”
“這麽說來，《道生一》和《天倫》聯手，也打不過魔？”
洛意味深長的看了陸野一眼，道，“怎麽？你想殺魔？”
“沒有，隻是有些驚歎魔的力量。”
洛笑了笑，說道，“我姐姐當初隻是不想他們兄弟相殘，并未全力出手。不過，即便她真的跟山聯手，再加上我，也打不過魔的。”
陸野心下震驚。魔的實力，比他想象中更加強大。
洛看着陸野，輕聲一笑，“說吧，修煉《道生一》，會有什麽特别的狀況？”
“也沒什麽。”陸野道。
洛說道，“好吧。”她也不在意陸野的提防心理，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有此一問，想來确有其事吧。不過，當年我姐姐确實并沒有什麽異常。”
聽得此言，陸野的神色難以掩飾的震驚了一下。如果仙修煉《道生一》沒有被抹殺了人性，那麽，也就是說，自己若是能了解仙的辦法，就能夠徹底救下小天，甚至解決仙尊的問題了！
“卻不知你姐姐是怎麽做到的。”陸野小心的問道。
“呵，這就要問問我姐姐才知道了。”
“仙不是已經死了麽？怎麽去問一個死人問題……”說到這裏，陸野嘴角一抽，“若是有辦法活着進入時之殇……嗯，确切的說，是你的時之殇，找到當時還活着的仙……這個問題就有答案了。”
洛凝眉搖頭，“生人勿進！這裏是輪回道。可不是鬧着玩的地方，你可别亂嘗試。我之前就是好奇，試過幾次，那種臨死的壓迫感，比之渡劫要強得多，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兒。”說到此，洛又展顔一笑，開了個玩笑，“你若是死了，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陸野也笑道，“我那個躺在花海中的朋友，以前就一個人被困了很久。她打發無聊的手段很不錯，你可以試試。”
“什麽手段？”
“做兩個傀儡，一男一女，自己跟自己互動。”陸野說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一些龌龊的事情，忍不住瞄了洛一眼。
洛臉色微微一紅，啐道，“少胡說了，傀儡之術，傳聞是蠻域的絕學，你那個朋友，怎麽可能會。”
“蠻域？”
“四海之一。據說從修真界一直往南，可以抵達那裏，但卻沒有人真正進去過。或者是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陸野唏噓道，“看來，還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世界存在啊。”
同時，陸野想起了一段往事。當初秋蓉曾經跟自己說過，天南聖主和海無波曾經和北域狼王聯手，屠殺了一頭狼靈。北域狼王修煉了這狼靈的法訣，而天南聖主和海無波，則從這狼靈手上奪走了傀儡之術。如此說來，那狼靈，怕是并非普通的狼靈，而是應該來自蠻域！
“莫說是你，怕是你的那位仙尊師傅，也不敢說知道所有的地方。四海、八荒、十方淨土……都是不可知之地。”洛說到這裏，又笑道，“當然，海北之地，現在算是被我們知道了。”
陸野跟着笑笑，對于那些傳聞中的世界，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又看着那山下的雲層，呆滞片刻，猛然一怔。“生人勿進……如果是死人的話，豈不是能進得去？”
“死人？”洛不覺得陸野說的是真正的“死人”。
陸野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天棺，放在面前。
洛凝眉看着天棺，臉色微微一變，“好濃郁的死氣！”
“卻不知這死氣，能不能騙過輪回道！”陸野道，“此物名曰天棺，曾經鎮壓過一把以輪回石打造的劍。”
洛神情凝重，道，“打開看看。”
陸野随即打開天棺，天棺之内，濃郁的死氣猶如蒸汽一般，緩緩升起，徘徊在天棺的棺口。
洛伸手去碰那死氣。
“小心。”陸野提醒。
“無妨。”洛撩起一點死氣，讓其徘徊在自己的手指見上，仔細看了許久，點頭道，“或許……真的可以騙過輪回道，将我們當做死人。”
洛的臉色有些潮紅，眼睛裏還有些霧氣，“如果……如果真的可以……我就可以見到我姐姐了……”
“或許不僅僅如此。”陸野道，“集思廣益的話，我們也許還能徹底離開這輪回島。”
“你的意思是……”
“回到很久以前，然後帶着魔和山他們一起來到這海北之地，再進入這輪回島……”陸野道，“如何？”
洛凝眉道，“可以試試。不過……希望不大。有些時候，并非人多就能有辦法的。”
“試試總是沒所謂的。畢竟，不過是時之殇裏并非真實存在的人。即便失敗了，我們再離開時之殇就是了。”
洛思索片刻，道，“先試試看能不能進入時之殇再說吧。接下來的事情，想得再好，若是無法進入時之殇，都是白搭。”
“也對。”
陸野道，“你不是下去過幾次麽？都是什麽狀況？”
洛略一遲疑，道，“來。”
她領着陸野來到沙灘上，聚起一堆細沙，竟然做了個簡單的沙模。砂礫在她的靈力的控制下随意變換着。“你是知道的，在海北之地，不能飛行，輪回道附近也不可以。所以，我們千萬不能失去了立足點，那樣，絕對就沒救了。”她指着砂礫制作的假山模型的一處，“這裏，有一塊突起的岩石，最是接近輪回道。再往前，強大的吸附力量，會使我們失去控制。另外，我們得有辦法回來才可以。你這個天棺，縱然能騙過輪回道，我們也不能真的就此進入輪回道……”
“回來的話……或許，應該使用最原始的辦法才好用。”陸野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了綠豆送給自己的頭發絲來。取出那頭發絲，陸野凝眉看着。
“這頭發，很怪異啊。”
“一個朋友送我的，我一直也沒有認真研究一下。”
洛拿過那頭發絲，審視片刻，道，“你若是之前就研究過此物，大概不會被梁亦那幫人搞的這麽狼狽了。而且，縱然是遇到兇獸，也不怕。”
“這麽厲害？照你這麽說，我那位朋友，可厲害的緊了。她可是有一頭這樣的頭發。”
“呵，針對兇獸這種免疫靈力又不會靈訣的東西，是很厲害，但對付修真高手的話，倒也未必了。”洛說道，“一物降一物吧。”說着，頓了頓，洛又道，“你那位朋友知道你要來海北之地？很了解這裏？”
陸野微微凝眉，道，“她倒是知道我要來這裏。不過，她應該沒有來過這裏，對這裏并不了解吧？”
洛笑了笑，将頭發絲還給陸野，道，“你先熟悉一下此物，我也稍微準備一下。嗯……七日之後，我們就去輪回道嘗試一下。”
“好。”
……
仙界。
天機宮。
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在大殿正上方，神色威嚴而冷漠。
台階之下，仙童正跟天顔公子吵的面紅耳赤。“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當奉仙尊爲主。四海八荒，皆爲蠻夷之地，不足爲懼。我等仙兵降臨，必然臣服。”
天顔公子手搖折扇，笑着搖頭，“仙尊在上，統禦天下，自是理所當然。可四海八荒，包括那十方淨土，具爲傳聞之地，是否真的存在，尚未可知。爲了不可知之地，就要大舉興兵？在下以爲，仙童你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仙童大怒，“你這是何意？本仙對仙尊一向忠心耿耿！何時輪到你來指摘我了？！”
炎姬冷然一笑，道，“我贊同天顔哥哥的觀點。如今天下太平，久無兵戈，何必無事生非？四海、八荒、十方淨土，皆爲傳聞之地。即便是存在，或有什麽棘手人物，屆時搞得天下大亂，萬靈遭殃。仙童你可就罪過了。”
“你……”仙童被氣的臉色漲得通紅，卻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憤憤的啐了一口，才道，“四海八荒，确實存在！你們不知道，是你們太無知。很多年前，就有個自稱海北君王的家夥來到了修真界。”
“呵，海北麽？”炎姬冷笑道，“我是聽說過的。不過，那人修爲很低，後來死在了魔主陸北鬥之手。死都死了，倒是死無對證，誰知道他說自己來自海北，是不是胡扯的。”
仙童哼了一聲，道，“我當年在天絕之地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來自西疆的女子。”
“真的假的？”天顔公子笑着問道。
仙童怒道，“自是真的！她後來偷了葬劍碑，成了萬劍山葬劍碑的劍奴，最後還是被仙尊他老人家結束了生不如死的狀态，讓她安息的！你們不信我，難道還不信仙尊不成？！”
仙尊擺擺手，道，“好了，都别争了。”待衆人安靜下來，才繼續說道，“八荒和十方淨土，我是不知。但四海之地，确實存在。西疆修者強于魂攻，蠻域修者善于傀儡之術，海北之地麽……我倒是親自去過那裏。那裏的狀況，頗爲詭谲，大舉興兵……不算太好。”
聽到仙尊如是說，顯然是不贊同發兵四海，但仙童還是很痛快。仙尊都認同了四海的存在，那剛才天顔和炎姬的話，就成了愚蠢的表現了。
“不過……”仙尊沉吟片刻，道，“仙童，你可以帶領十位仙人，前去海北之地，查探一番……”
衆仙散去，空蕩蕩的大殿裏，隻剩下了仙尊的傀儡。
那白發蒼蒼的老者傀儡，喟然歎氣。
以前的時候，看着台階之下的衆仙對自己畢恭畢敬的阿谀奉承，還會有些暢快的感覺。可時間久了，竟然越來越覺得無趣。
真是一個無聊的世界啊。
不知道海北之地，能不能給自己找點兒樂子。
歎一口氣，老者忽然有些想念陸北鬥了。
想想跟陸北鬥鬥智的日子……
倒是挺有趣的。
這樣聰明的對手，死了還真是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