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坐在馬車裏,對面是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時不時的打量陸野一眼,見到陸野看來,就會露出一副友好的笑容來。
“梁兄,請恕在下愚昧,這海北之地,緣何不能瞬移?甚至飛行都不可以?”陸野問。
被那船上青年以海螺召喚而來的這位中年男子,自稱名叫梁亦,乃是這海邊城市的邊城守将。
“海北之地,自古皆然。”梁亦道,“具體是何原因,怕是沒有人能回答你。有史料記載以來,海北之地,就是這般了。”
“倒是奇了。”陸野道,“在修真界,我倒是也見過壓制修爲的地方,但卻并沒有這般……這般過分。”
“修真界……我們這裏,稱之爲南域。”梁亦道,“最近這些年以來,梁兄是第二個來到我北域之人。”
“第二個?”陸野微微凝眉,“第一個人,是誰?”
梁亦道,“大概百多年前,有個年輕女孩兒,也來到了這裏。她自稱名叫陸落梅。”
陸野心裏咯噔了一下。
“陸兄認識?”梁亦察言觀色,雖然陸野極力不流露出任何表情,但還是被梁亦察覺到了。
陸野苦笑,沒有回答梁亦的問題,反問道,“她來這裏做什麽?”
“倒也沒做什麽。”梁亦道,“南域之人,很少來到此地,所以,當時見到她,我還是很驚訝的。本想将其迎入城中,打聽一下前任君王海無波的消息。不過,她竟然直接轉身走了。”
“走了?”
“離開了海北之地。”梁亦道。“倒是個奇怪的女子。”
陸野幹笑一聲,掀開馬車的窗簾往外看了看,随口問道,“還要多久?”
“很快的。”梁亦道,“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梁亦微微一笑,又道,“陸兄,不知您手中,爲何會有我海北君王的君王令?此令早在先王海無波進入南域之後,就不見了蹤影。”
陸野自然明白其打聽海無波消息的意思。不過,他對這海北之地不太了解,對于這裏壓制修爲的奇怪狀況,心裏也沒有譜,所以一直沒有實言相告。
陸野能夠感覺得到,這裏對于修爲的壓制極爲詭異,他預計,自己這個大乘高手,在這裏,大概隻能施展出金丹水準的靈力罷了——而且,還不能禦劍飛行。
甚至,到了現在,陸野都有些後悔起來。
在不明狀況的情況下,自己實在不該輕易的拿出那君王令——可細想想,又覺得也不能全怪自己。畢竟當初天南将這貝殼交給自己的時候,也沒說這玩意兒竟然是什麽“君王令”。
略一沉吟,陸野道,“梁兄,不知現任君王是哪位?”
梁亦看了看陸野的眼睛,笑道,“現任君王,乃是先王海無波的妹妹,海無笙。”
“說真的,在下對這海北之地的曆史頗感興趣,不知梁兄能否稍微介紹一下?”陸野說着這些不鹹不淡的話,思緒飛轉,又笑道,“我跟那海無波賭了一把,赢下了這貝殼。他說憑借此物,我可以在海北之地享受不錯的待遇。我嘛,閑着也是閑着,就來這裏旅遊了。”
旅遊?
這個詞彙,梁亦有些陌生。不過想來應該是南域的方言,他也能夠理解其中意思。看着陸野,梁亦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陸兄倒是好雅興。先王說的沒錯,憑借此物,您确實可以在這裏享受一番。”
陸野看得出來,梁亦并不相信自己的這般說辭,但他也并未繼續追問。而是應了陸野的要求,開始講述起這海北之地的曆史來。
野史傳聞中,說是海北之民,原本生活在南域,後來因爲天災,而橫穿海之角,跨過虛無之地,來到了這裏。
也有傳聞說是海北之地乃是大海深處浮起的一片大陸,其中居民,本來生活與海洋之底。
但這些都是口口相傳的野史,做不得準。
海北之地的正史,源于第一紀。
那個時候,整個海北之地,被野獸占據,大海之中,惡獸遍布,人類處于弱勢。
第一紀末年,據傳天空有火雨落下,一塊隕石從天而降,墜入太古深淵。第二紀開始,人類登上了曆史的舞台。各大部落之間,開始了征戰殺伐。随之而生的,是一個個強大的王國。第三紀,修行之術,流傳于世。因爲修行者的強悍,王國之間的戰争愈演愈烈。第三紀末年,洛王橫掃二十七國,一統海北,建立了海北王朝,第四紀随之開始。
時至今日,海北王朝,已經傳了三百三十五代。
陸野有些唏噓,道,“修行者壽命悠長,縱然有些意外,也比常人活得更久。能傳三百多代而沒有什麽變故,實在是難得。”
梁亦幹笑了一聲,道,“确實難得。”又幹咳一聲,道,“對了,陸兄,我先王海無波,在南域,可還好?”
“挺好的。”陸野道,“他可是個厲害人物。說起來,你們就沒有人去南域找過他嗎?”
梁亦搖頭道,“陸兄第一次來我們這裏,自是不知。這海北之地,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
陸野一愣,“怎麽個難法?”
“呵,難道陸兄沒有注意到?”梁亦道,“你進來之後,可曾回頭?”
陸野呆了一下,臉色變了一下。他猛然想起,自己踏入這海北之地後,身後竟然唯有一片大海,并不見虛無之地。
不過,他倒也并不是很擔心。
既然海無波能出去,既然陸落梅能回去,自己自然也可以回去。
笑了笑,陸野道,“梁兄大概是知道辦法的吧?”
“沒錯。”梁亦道,“陸兄初來乍到,即是來遊玩的,那就不急着回去吧?”
“倒也不是很急。”
“那就在我們邊城這邊多盤恒幾日,我邊城之地雖然常有戰事,但景緻還是極好的。”
“戰事?這海北之地,不是被那什麽洛王統一了嗎?”
“戰事來自海上。”梁亦道,“再過上月餘,季風來臨之時,會帶來海上的腥風血雨。”
陸野細問之,才明白,這大陸之上,雖然太平,可一年之中,總會有兩次季風,季風來臨之時,海面之上,就會湧來海獸大軍,這些海獸極爲兇殘,而且無懼靈力。一旦登陸,所有生靈,都會被吃掉。
海北王朝倒也組織過數次大規模的主動進攻,然而,每一次,遠征的大軍,都沒能有一個活人回來,甚至連死屍都沒有見過。
梁亦說着,不免有些傷感。因爲就在兩百多年前,他的父親,就曾經參加了最後一次遠征,再也沒能回來。
也正因此,梁亦比海北之地的普通人更加憎恨海上兇獸,所以修至金丹後,放棄了海王宮的清閑差事,自請坐鎮邊城,抵禦海獸入侵。
然而,讓海北之民最痛苦不堪的是,每一年,海獸都會來兩次,每一次,都會死傷無數生靈。可對于海獸,海北之民,卻一點兒也不了解。
一路閑談,不知不覺的到了邊城。
陸野還沒有下馬車,就感受到了濃郁的殺伐氣息。
“陸兄,請。”梁亦率先下車,禮貌的給陸野掀開了門簾。
陸野道了謝,下了馬車,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千瘡百孔,又不失威嚴的高城。
城門的門洞大開着,一隊士兵,分列兩側,沖着梁亦跪倒行禮。
梁亦做了個請的手勢,陸野跟着他一路前行。
偌大的城池,内裏竟然極爲冷清。
兩側街道之上,竟然連個商鋪都沒有。唯有一些或挑着擔子,或擺在闆車上擺攤兒的幾個攤販而已。
腳下的道路上,鋪着青石闆。石闆極爲堅硬,卻也總有斷裂的地方。
陸野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他蹲下來,伸手觸摸着一塊青石闆上的三道凹槽。凹槽很深,看起來像是被利爪抓出來的。看起來,應該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陸野依然能感受到這凹槽之上隐隐的力量。
陸野心底發憷。他發現,縱然自己的修爲沒有被壓制,可能也會被這凹槽所震驚。仔細看看這青石闆的材料,陸野心中唏噓。
天罡石。
修真界最堅硬的石頭,從來都是打造劍碑最好的材料,一般的小門派,若是沒有高手,連雕刻天罡石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天罡石打造的劍碑,就是實力的象征。
“這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次海獸入侵造成的。”梁亦歎氣道,“當年我剛來到這裏,防守經驗不足,使得海獸入了城……”
陸野站起身來,神色變得極爲凝重。
能在天罡石上抓出這麽深的凹槽,足以說明,那些所謂海獸,至少有金丹以上的實力!
“這些海獸,從什麽時候開始登陸的?”
“大概就是第四紀開始後的沒多久。”
陸野應了一聲,跟着梁亦繼續往前不緊不慢的走着。
兩人本可以乘坐馬車的。
不過,陸野更喜歡感受這曆盡滄桑的城池。
對于這海北之地,沒有來的時候,陸野心中有些好奇,來到這裏之後,這份好奇,反而愈發濃重了。
那些海獸到底是什麽東西?
陸落梅爲何來到這裏之後,又走了?
她貴爲仙尊,實力強悍,是否也會被這裏壓制了修爲?
之前提到海北王朝的時候,梁亦的神情有些古怪。是否這個王朝終究還是出了些問題?現任的君王雖然是海無波的妹妹,但到底跟海無波的感情如何?是否會願意救下海無波?
面對王權,親情還能剩下幾分?
陸野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
本以爲來到這裏之後,把海無波交給她的親人就可以了。
看樣子,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了。
梁亦帶着陸野一直來到将軍府,安排了一桌酒宴。
酒是好酒,濃香撲鼻。
陸野喝了些許,發現自己修爲雖高,竟然也有些扛不住。
梁亦再勸,陸野堅持不肯再喝。
陸野還真有些擔心自己可能會喝醉,在這陌生的地方,直接喝的昏天暗地?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梁亦倒是豪爽,直接拿碗喝酒。一碗下肚,大呼痛快。“陸兄,你若是在我們這裏待的久了就知道了,我們海北之人,最是好酒。一日無酒而不歡啊。”
“我是不行的。”陸野笑道,“天生不好酒。”
梁亦大笑道,“或是沒有助興的?”說着,梁亦拍了拍手。
兩個衣着暴露的年輕女子,推門而入。
“梁兄,這……”
兩個女子,對着梁亦躬身行禮。
梁亦道,“你們兩個,好好侍候陸先生。陸先生是南域來的,侍候好了,讓他給你們說說南域的趣事。”
陸野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想要拒絕,那兩名女子卻已經分列兩側坐下,依偎着陸野,口稱“陸先生”。
……
商城外的那條河,成了第一魔尊最喜歡的地方。
這裏有很多魚,而且這裏的魚還都很蠢,随便釣一下,總能收獲頗豐。
上官靜說,“以後你就在這釣魚,我去賣。”
第一魔尊看了上官靜一眼。
“我是說去賣魚!”上官靜道。
“我又沒說什麽。”
“你是沒說,但你肯定想了。”
“好吧。”
上官靜蹲在一旁,看着河面,道,“對了,鄰居,你說,那姓陸的,找海北之地做什麽?”
“不知道。”
“對于海北之地,你了解多少?”
第一魔尊搖頭,“我以前,一門心思的想要飛升神界,對于很多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不過,八成是猜測中的地方吧。畢竟,好像也沒什麽人去過那裏。”
“看來你還沒有我知道的多啊。”上官靜道,“據我所知,天南聖主以前的男人,就是來自海北之地。好像還是什麽海北君王。不過那人修爲不高,後來也失蹤了。所以大多人并不是很清楚他所言是不是在胡扯。”
第一魔尊道,“嗯,大概真的存在吧。誰知道呢。修行之人,雖然号稱逆天,實力強悍。可這世間,總還是有太多不爲人知的秘密,自然也就難免一些異想天開的猜測。”
上官靜道,“四海、八荒、十方淨土。你說,這所謂八荒,指的是八荒之地嗎?”
“未必吧。”第一魔尊道,“我聽我師尊說過,所謂‘四海八荒十方淨土’的說法,早在八荒巨變之前,就存在了。而後來我們稱之爲八荒的地方,不過是借了這句話裏的‘八荒’用一用而已。”頓了頓,第一魔尊又道,“我記得……很久以前,我剛跟着師尊學習修魔的時候,常聽他說一些傳聞趣事。相傳,我們現在生存的修真界,并非修真界的全貌。除了這裏,還有四海、八荒、十方淨土這些地方。不過也都不過是傳聞罷了,具體這些地方是否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靜歪着頭,思索道,“無風不起浪,無根不長草。這些地方總不能是先人杜撰而來吧?”
第一魔尊想了想,道,“唉,誰又說得清呢?嗯……我記得……我師尊說,他當年在天絕之地,曾經遇到過一個很奇怪的女子。那個女子……”
“如何?”上官靜追問。
“忘了。”
“啊?”
“那時候我還小,師尊說的話,全當故事聽了,到現在,過去了那麽久,哪裏記得清啊。”
上官靜翻了翻白眼,道,“真是……哎,想想都痛苦。”
“怎麽?”
“我還琢磨着帶你去見見你的嶽父嶽母呢,你這麽蠢,那麽重要的事情都忘了,我實在是拿不出手啊。”
第一魔尊道,“你爹娘還活着呐?”
上官靜道,“是啊,他們等着白發人送你這個黑發人呢。”
第一魔尊笑笑,不再言語。
盯着河面呆了許久,第一魔尊忽然說道,“哦,我想起來了。”
正在打瞌睡的上官靜吓得哆嗦了一下,斜眼看向第一魔尊。
第一魔尊道,“我想起來了,我師尊好像還說過,那女子,跟仙童……有些糾葛。”
上官靜愣了一下,之後也不搭理第一魔尊,繼續蹲在那裏,閉上了眼睛。
第一魔尊看了看上官靜,道,“小心别栽進河裏。”
“那你就走運了。升官發财死老婆,男人四大喜啊。”
“四大喜?你不識數?”
“死了老婆再娶一個,不是四大喜?”
“好吧。”
……
商城。
煉心閣。
陳霞手裏拿着一身新衣服,在林小舟身上比劃着。
林小舟挑着眉頭,盯着陳霞,看了半天,道,“師姐,你這好人裝的太過了吧?”
“我本來就是好人啊。”陳霞收起衣服,道,“大了點兒,我改一下再給你。”
“好人?沒聽說魔族有好人。”林小舟道。
“那是因爲被神兵影響了。”陳霞道,“你看看,現在的修真界裏,多少人其實本就是魔族?他們擺脫了神兵的影響,就變成了好人。”
“我早就擺脫了神兵的影響,也沒發現自己變好啊。”
“因爲你本來就是個小畜生。”陳霞笑道,“小時候,我可沒少被你欺負。”說着,陳霞推了林小舟一把,“快點兒,進煉心閣。”
“算了吧。”林小舟道,“我現在很正常,不用總是進去受罪。”
“防患于未然。”陳霞道,“哪天妹夫回來,若是發現你出了事,我可擔待不起。”
林小舟擰了一下眉頭,道,“那個蠢貨已經去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麽事兒吧?師姐,你對海北之地了解嗎?”
陳霞搖頭,“四海、八荒、十方淨土,皆爲不可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