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南山,恍若被披上了一層霞衣。
天南蹲在被橫放在床上的豔無雙,雙目含淚,久久不語。
陸野理解天南的心情,但卻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我想帶她去海北之地,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天南道,“海北之地……你知道爲何海北之地,被人稱之爲不可知之地嗎?”
陸野搖頭,催促道,“快點兒說吧,待會兒你夫君回來了,又要繼續剛才的表演了。”
天南笑笑,“放心,我不喊他,他不會再來的。我夫君是個極聰明的人,他明白,我讓他去準備酒宴,其實就是想要把他支開。”
陸野讪笑,“好吧,那你繼續賣關子。”
天南微微凝眉,她看得出來,陸野似乎有些不耐煩。起身坐在床沿上,伸手摸着豔無雙的臉頰,天南道,“相随而從,相對而比,相背而北,相轉而化。所謂海北的北字,并非指的北方,而是指相反的方向。我曾經也以爲不過就是極北之地,可是,我曾經一直走到了極北的海之角,也沒能找到海北之地。”
“相反的方向?”陸野道,“和什麽相反?”
天南搖頭,“你知道的,天地相争之前,世界并不像現在這般四分五裂。所以,大陸之外,皆謂之海。另外,這個‘海’字,是否如同‘北’字一樣,并非是字面意思?”
陸野微微凝眉,想起了在自己的家鄉裏,關于海的解釋,“海……納百川者,天池也。這修真界,可有個名叫天池的地方?”
天南微微凝眉,道,“沒有。”
陸野沉吟不語,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取出綠豆的發絲,遞給天南,笑道,“紅豆知道我要來找你,怕你不幫我,送了我一根頭發。”
天南看了一眼,道,“她知道你是要救海無波嗎?”
“知道。”
“呵,收着吧,這根頭發,她不是要你給我的,而是送給你的。”天南道,“這可不是一根簡單的頭發,将來或許有用。”
陸野愣了一下,翻來覆去的看着那頭發,卻看不出有什麽特别。不過,既然是綠豆的好意,天南又這麽說,陸野自然将之收起。
天南沉吟良久,忽然道,“聽你之言,我倒是想到了一點。或許,這海北的海字,未必指的是天池,但也未必指的就是海。”
“海有浩瀚之意。大海、人海、星海、沙海……”陸野道,“總不能一個個的找一遍吧?”看向豔無雙的身體,陸野苦笑,“若是能聯系到海無波……”想到這裏,陸野忽然一愣,道,“對于輪回之地,你了解多少?”
天南道,“那裏倒是可知之地,但是……那裏除了輪回道,再無它物。你問這個做什麽。”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進入輪回道而不輪回,直接進入其中的時之殇?如果我進入時之殇裏的我的家鄉,再從家鄉裏出來,然後再去找時之殇裏的海無波……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一事來。”陸野眉頭深鎖,“山界被仙尊攻破,龍域被仙尊攻破,爲何仙尊唯獨沒有破掉地球呢?哦,地球就是南辰打造的一個世界,也是我的家鄉。”
說到這裏,陸野又想起了在地球上的那一塊隐藏在冰山中的劍碑——南天一帝!
陸野捏着下巴,低聲呢喃,“南辰不是一個低調的人,若是要爲自己立碑,何必選在冰山之地?對了,你可知道在天南之地的地球的入口?”
天南搖頭道,“不太清楚。南辰,對于我而言,是太過久遠的人物。或許……你可以去萬劍山,問一問劍奴。”
“那倒不如想辦法進入時之殇,問一問仙尊了,這世間,大概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世界了。即便他不知道地球這個後來被南辰開辟的世界的入口,也一定知道海北之地的所在。”
天南倒是不認同陸野的話,“時之殇虛無缥缈,萬劍山近在眼前。”
陸野猶豫良久,點點頭,道,“好吧,我先去萬劍山看看。”又看向豔無雙,直接對着她打出靈訣。靈訣結印,豔無雙的身體,再一次被強悍的靈力包裹,最終變成了之前的泥丸模樣。收起那泥丸,陸野呼出一口氣,道,“告辭。”
“等下!”天南叫住了陸野,“如果……如果海無波醒來……不要告訴他你來過我這裏,也不要告訴他我知道他還活着。”
陸野點頭道,“我懂了。”
天南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了一個精緻的貝殼,交給了陸野,“如果你找到了海北之地,這東西,會有用的。”
……
萬劍山。
葬劍碑旁。
或許,太久沒有人來到這裏了。
那葬劍碑之地,到處都是長荒了的野草。
冷風瑟瑟,猶如嚴冬。
陸北鬥曾經在這裏跟甘藍求親,曾經以瑤光一式對抗劍皇和狂士,名震天下。林滅天也曾經在這裏詐死逃生。
而這塊墓碑,原本是天絕宗用來鎮壓劍佳人的墓碑。
卻不知這盜走墓碑之人,是否就是這葬劍碑的劍奴。
陸野站在那墓碑之前,久久沒有動彈。
風聲呼嘯,猶如劍鳴。
陸野上前一步,一隻手按在了墓碑之上。元神陡然遇到了一股吸力,陸野沒有反抗。
轉眼間,陸野站在了一片荒山之間。
山上無樹,唯有一把把鋒利的劍。
山間無風,唯有一道道劍影,快若疾風。
陸野微微凝眉,看着一道道劍影在自己身側掠過,不由一愣。這些劍影,雖然殺氣濃郁,可卻沒有一道劍影來攻擊自己。
陸野遲疑了一下,徑直前行。
前方,是這裏最高的一座劍山。
陸野踩着劍刃,飛身上山。
山巅之上,一個虛影,站在那裏。
陸野來到近前,看着那虛影。
那虛影的身形很是模糊,看不清長相,甚至辨不清男女。
“你來了。”虛影說。
陸野問,“你認識我?”
“也算認識。”
也算?
陸野讪笑,看着那虛影,“你……好像受傷了。”
“沒有。”虛影說,“我已經死了。”
“你早就死了。”陸野說,“劍奴,本就是元神殘餘。”
“嗯,現在元神也死了。”虛影說,“仙尊知道無法改變我的記憶,所以殺了我。但是他卻沒想到,我本就是殘餘的元神,即便是形神俱滅,也依然可以利用這葬劍碑,再一次顯現。”
陸野擰起眉頭,歎氣道,“隻是顯出虛影罷了。”
“也夠了。”虛影說,“我可以幫你駕馭葬劍碑。利用葬劍碑,你可以找回天棺,這樣的話,殺仙尊,你會更有把握。”
“你如何知道我是誰?又爲何要幫我?”陸野問,“不會隻是簡單的想要我殺掉仙尊吧?”
“是啊。我本就是死人,仙尊殺了我,其實也算是幫我解脫了。”虛影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殺了仙童。”
陸野微微凝眉,“我很好奇,你真的知道我是誰?”
“陸野,對嗎?”
“呵……”
“你可知,天棺和葬劍碑,當年如何能鎮壓擁有輪回之力的劍佳人?”虛影說道,“又如何能鎮壓天劍?”
陸野陰沉良久,猜測道,“因爲天棺和葬劍碑跟輪回道有關?”
“沒錯。”虛影道,“世間萬靈,難逃輪回。陸野,你想成爲新的劍奴嗎?”
陸野沉吟不語,看着那虛影。
虛影道,“執掌萬劍,窺破輪回。”
“代價呢?”陸野問。
虛影微微顫動,似乎在笑。片刻,它回道,“看我。”
……
大漠。
孤煙直。
第一魔尊依舊躺在他的躺椅上,似乎想要躺到天荒地老。
上官靜仰躺在湖水中,把玩着第一魔尊的魚鈎,“鄰居,我發現你是個挺無趣的人。”
“是啊。”
“沒意思,我們離婚吧。”
“也好。”
“你這人,竟然也不挽留一下。”
“好吧,你不要走。”
“哈哈哈。”上官靜大笑,“好吧,既然你求我,那就不離了。”
第一魔尊跟着笑,“你該堅持一下的。”
“是嗎?”上官靜道,“算了,萬一你不再挽留我,豈不是很尴尬。”說着,上官靜遊到岸邊,倒看着第一魔尊,“來,親一口。”
第一魔尊耷拉着眼皮,看着上官靜,道,“有人看着呢。”
“看就看吧,你害臊啊?”
第一魔尊想了想,道,“倒也不是。”
“那就來啊。”
不遠處,陸野清了清嗓子,道,“二位,秀恩愛,死得快,沒聽說過?”
上官靜笑道,“死的再快,也活很久了。你還沒活膩歪嗎?”
“快了。”陸野道,“大舅哥,前任情敵,我來找你們幫個忙。”
第一魔尊轉臉看向陸野,道,“我師妹呢?”
“死了嗎?”上官靜問。
“快了,急什麽。”陸野笑道。
第一魔尊笑道,“幫什麽忙?”
“天棺。”陸野道。“我需要天棺。”
第一魔尊看向上官靜,“傳聞中的天棺在你手裏?”
上官靜道,“是啊,我本來想着等咱們死了,就用天棺埋了呢。”
第一魔尊笑着搖頭。
上官靜道,“鄰居,有人要搶我們的天棺,我們怎麽辦?”
“你給他不就完了?”第一魔尊道,“好歹還是親戚。”
“我呸!”上官靜道,“什麽親戚,八竿子打不着。不行,我的天棺,誰也不給。小子,要天棺,來打一場。”
陸野搖頭,“你打不過我。”
第一魔尊也道,“你打不過他。”
“哦。那算了。”上官靜取出天棺,丢給陸野。“林滅天那小混蛋呢?讓她有空了來拜見她嫂子。”
“嗯,等我忙完了,就讓她來。”陸野說罷,轉身欲走,卻又停下。“對了,二位,你們知道海北之地怎麽走嗎?”
上官靜和第一魔尊對視一眼,道,“不知道。”
第一魔尊道,“往北去看看?”
陸野一愣,苦笑道,“算了。”又覺得這樣顯得沒禮貌,隻好說道,“所謂北,指的是相背而北,并非指北方。曾經有人一直到了極北的海之角,也沒能找到海北之地。”
第一魔尊啐道,“你怎麽知道是相背而北?海之角再往北,有沒有找找看?”
“天涯海角,謂之極限。”陸野道,“再往前,就是虛空。”
“虛空?”第一魔尊搖頭,“何謂虛空?”
“一切皆無。”
“一切皆無,亦無虛空。”
陸野怔怔的看着第一魔尊,良久,躬身道,“多謝指點。”
看着陸野離去的背影,上官靜道,“鄰居,你确定海北之地在極北?”
“不确定。”
“坑他?”
“沒有啊,不确定在哪裏,也等于不确定不在那裏。”第一魔尊笑了笑,看着有些刺眼的白的蒼穹,道,“陸野還活着,而且也已經達到巅峰。怕是這修真界,又要大亂了。”
“未必。”上官靜道,“當年仙尊沒有踏足神界的時候,陸北鬥謀劃無數歲月,最終還是失敗了。現如今,仙尊更強了,你認爲陸野比陸北鬥更強嗎?”
第一魔尊微微一笑,道,“鄰居,無聊嗎?”
“是啊。”
“無事生非,據說很有趣。”
“你想做什麽?”
“去天元大陸轉轉吧。”第一魔尊道。
“怎麽?你想幫他?”
“閑着也是閑着。”第一魔尊道,“我可不想将來像龍族一樣,成爲仙界的奴仆。”
“行吧。”上官靜道,“不過,你怎麽知道将來的禍事,會在天元大陸發生?”
“我不知道。”第一魔尊道,“但至少不會在大漠發生。”
……
天元大陸。
商城。
言不語和陸紫煙二人,在人海茫茫的街道上閑逛。
陸紫煙傳音道,“天元宗大概永遠也想不到,你竟然把天鏡宗的駐地,就安在了這商城之中。”
“世間總有太多想不到的事情。”言不語回道,“我也沒有想到,林滅天竟然會出現在商城。”看着不遠處拖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逛街的林小舟,言不語笑了起來。
看到林小舟帶着綠豆轉身進了一條偏僻街道,言不語和陸紫煙對視一眼,悄然跟了上去。
兩人一直來到了一個名叫煉心閣的店面外,看到林小舟正在和店中掌櫃閑聊,卻不見了那小女孩兒。
……
海之角。
大海的極北之地。
陸野一直在快速的瞬移,直到穿過海之角,進入一片虛空。
不過,他依然沒有停下,既然在朝着正北方疾行。
在暗無混沌之中,陸野有過這樣的經驗。
你以爲你在做無用功,其實你正在接近成功,隻是你沒有發現前進的痕迹罷了。
不過,一直過了很久,陸野依然身在虛空。原本的信心,終于開始慢慢的被消耗。
又過了很久,陸野終于停了下來。
他環顧自周,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第一魔尊猜錯了嗎?
自己想錯了嗎?
他坐了下來,微微閉眼,苦苦思索。
良久,他忽然睜眼,站起身來,轉過身去,背對着北方,倒退而行。
腳下忽然一沉,陸野整個人都掉進了水中。
呼嘯的海風,帶着鹹濕的腥味兒。
海鷗的鳴叫,在頭頂徘徊。
陸野飛身而起,站在高空,舉目前望。
不遠處,一片大陸,映入眼簾。
陸野心中一個激靈。
這裏,就是海北之地了嗎?
他迫不及待的往那片大陸瞬移而去。
然而,讓他有些錯愕的是,無論他瞬移多少次,竟然依舊待在原地。
海面上,一艘船快速駛來。
船的甲闆上。
一個青年沖着陸野大喊,“何人擅闖海北之地!”
陸野凝眉看着那青年,遲疑了一下,想要朝着那船飛去,卻發現,自己依然還在原地。呆了呆,陸野直接落在海面上,踩着海水,朝着那船走去。
這下倒是變換了位置。
陸野笑着搖頭,一直來到那船頭處,擡頭看着那青年,取出天南交給他的貝殼給那人看。
那人看到貝殼,臉色一變。
“君王令?!”
君王令?
陸野剛剛知道這東西的名字。
那青年跳下船來,站在海面上,離得近了,盯着那君王令看了好大一會兒,才躬身道,“閣下稍後。”之後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了一個海螺似的東西,吹了起來。
悠揚的聲音響起,好似傳了很遠。
……
商城永遠都是這般熱鬧。
上官靜背着手,東看西看,看起來似乎十分開心。
第一魔尊臉上帶着笑,對上官靜道,“鄰居。”
“嗯?”
“咱們别做夫妻了。”
“怎麽?到了花花世界,想甩了我?”
“不是。我覺得吧,咱們做父女,更合适。”
上官靜大笑,“爲什麽不是母子呢?”
“你更像個孩子。”
“我這是童心未泯,你這是年少老成。”上官靜笑道,“别鬧了,鄰居。接下來咱們做什麽?”
“先玩玩,然後去拜訪一下天元宗主冰仙子。”
“我忽然想起來,冰仙子之前傳了仙尊的話,要你飛升呢。”上官靜道,“你不飛升的話,仙尊大概會找你的麻煩呢。到時候,可别連累我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第一魔尊感慨道。“倒是有些羨慕我師妹和妹夫啊。說起來,許久不見,也不知師妹如何了。”
“師妹叫的親。”上官靜道,“那就是個小畜生,小心她把你賣了你還幫她數錢。”
第一魔尊大笑,“能賣個好價錢,倒也是不錯的。就是不知買主會是誰。”
“反正不會是我。”上官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