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腳下的那個魔族的死屍，陸野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或許隻是想在這裏簡單的生活。”陸野沒有同情這個魔族的想法，隻是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亂世人命賤如狗，盛世菜鳥如蝼蟻——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三人一行在魔域中小心翼翼的前行。在豔無雙的帶領下，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就來到了一個湖泊外圍。
湖泊外圍，被人布置下了一個極爲強大的殺陣。
豔無雙擰着眉頭，遠遠的看着那陣法，低聲說道，“倒是奇了。這魔域之中，難道還有人能窺見仙蹤？竟然發現了龍域入口不成？”
對于這陣法的存在，豔無雙多少還是有些震驚的。
秋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遠處的陣法，忽然嘿了一聲，道，“有勁敵了。”
陸野道，“這陣法看起來殺氣極重，應該是個高手。”
秋蓉點點頭，道，“這個陣法，名曰無赦。即便是普通仙人闖進去，也必死無疑！布置這個陣法的，乃是傳聞中的天魔的大弟子，第二魔尊，石方。”
陸野聽到第二魔尊的大名，眉頭深鎖起來，他看向豔無雙，“龍域入口，就在這陣法之中？”
“對。”豔無雙微微凝眉，道，“石方雖然很厲害，但絕對沒有能力窺見仙蹤，所以絕對不可能察覺到我以仙靈之力設置的龍域入口。仙人倒是有可能察覺，但邢烈、邢均兩兄弟，飛升時間不算很長，不至于察覺到。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龍域之中，有人出來了，不小心被石方發現了蹤迹。”
秋蓉點頭道，“這倒是極有可能。”
“眼下怎麽辦？”陸野道，“如果這‘無赦’真的連仙人都殺得死，那我們進去，豈不是白送？”
秋蓉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豔無雙和陸野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
三人一直遠離了那“無赦”，找了個隐秘之處停下來休息。秋蓉盤腿坐在地上，清秀的眉毛一直擰在一起。一直過了很久，秋蓉歎氣搖頭，“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硬闖。”
陸野道，“不能硬闖的話，有沒有辦法智取？”
秋蓉一愣，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說着，看向豔無雙，“無雙，不妨你犧牲一下色相，去勾搭一下石方？”
豔無雙嘴角一抽，道，“勾搭人這種事，我哪有你有經驗啊。不如你去試試。”
秋蓉道，“我啊，我不行。要不，陸野你去試試？也許石方的愛好比較特别呢。”
陸野沖着秋蓉呸了一口，道，“别說廢話了，想到了主意就直接說吧。”
秋蓉大笑，看着陸野直搖頭，“心有靈犀啊，有時候也挺沒意思的，跟我肚子裏的蛔蟲似的。哎我就奇怪了，我已經很刻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緒了，爲什麽你還能感應到？”
陸野道，“你錯了，我不是感應到的。我隻是認爲你就是一隻狡猾的狐狸，肯定會有辦法的。”
秋蓉有些哭笑不得，感慨了一把，又道，“我這個辦法，隻能拖住第二魔尊石方，但卻破不掉無赦陣。不過，沒有了石方的無赦陣，會弱很多。”
豔無雙凝眉道，“弱一些又如何？以我們的能力而言，即便是弱上五成的無赦，我們也闖不過去。”
秋蓉卻搖頭道，“也并非沒有一絲希望。”看着豔無雙，秋蓉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你願意犧牲的話，還是有希望的。”
豔無雙一愣，問道，“犧牲什麽？生命嗎？”
秋蓉點頭。
豔無雙笑了，“好啊。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也不差我一個了。”說着，笑容漸漸收斂，“我隻是很懷疑，以你的操行，如果我犧牲了，你會不會也把整個龍族給犧牲掉！爲了殺仙尊，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的混蛋，又會在乎誰的性命呢？”
秋蓉搖搖頭，“抱歉，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仙尊——必須死！活着的仙尊，最終也會滅掉龍族的。”頓了頓，秋蓉很是認真的說道，“自從吞噬了旁人生機而延續自己生命之後的仙尊，已經變了。雖然我沒有見過真正的仙尊，但是我師尊推測，将來的他，會變成一個隻知道吞噬的生靈，一個再也沒有了人性的東西，一個最終會毀滅世界的存在。”
豔無雙沉默了下來。
陸野看着秋蓉，道，“爲了阻止世界被毀滅，而親手毀掉一切，又有什麽區别呢？”
“爲了不被殺，最終跟仇人拼個魚死網破，又有什麽區别呢？不如引頸待屠算了。”秋蓉道，“那樣死的反而痛快些。”
被秋蓉怼了一句，陸野竟然無言以對，悶哼了一聲，道，“我反對你的主意，沒必要非要犧牲了無雙吧？如果……如果……犧牲我也可以。”說到此，陸野讪讪一笑，“對這個世界，我已經沒什麽興趣了。”
秋蓉卻笑着搖了搖頭，忽然伸手捏着陸野的臉，歎氣道，“我怎麽舍得讓你死呢。”
陸野打開秋蓉的手，道，“少來這套。”
秋蓉大笑，“你修煉了《天倫》，世間萬法，不離天倫。所以其實你可以駕馭魔氣，那樣的話，就可以僞裝成魔族。”
“那又如何？”
“附耳過來。”秋蓉沖着陸野勾勾手指。
陸野沒搭理秋蓉，秋蓉有些尴尬，直接開口，把自己的計劃解釋了一遍。“如果運氣不錯的話，也許第二魔尊會直接挂掉，那樣的話……再慢慢想辦法破掉無赦，無雙可能就沒必要犧牲了。”
陸野仔細想了想秋蓉的計劃，點頭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讓他們狗咬狗，先咬着再說。”言畢，轉身就走。
直到陸野消失在視線中，豔無雙才抱着胳膊，看着秋蓉笑了一聲。
秋蓉道，“你笑什麽？有話就說。”
豔無雙搖搖頭，道，“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
秋蓉笑了一聲，道，“是啊。”
“但是……以我對你的了解，就算你很喜歡他，如果逼不得已，你也會犧牲他。”豔無雙感慨道，“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從來沒打算犧牲他。”
秋蓉神情間閃過一絲失落，擡頭看着被參天大樹撕扯的支離破碎的天，輕聲說道，“無雙，你害怕死亡嗎？”
豔無雙搖頭，“人麽，總歸是要死的。生命的樂趣，就是有始有終。”
“嗯，雖然看法略有不同，但我大概認同你的看法。”秋蓉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怕死，但我害怕失敗。”
“失敗？”
“當年，遲心老仙将我和陸野關進天棺，布下天誅陣。五百年間，陸野在窮于應付天誅的時候，我卻在推算自己的人生。”
豔無雙注意到，秋蓉的眼睛濕了。她沒有接話，隻是靜靜的看着秋蓉。
秋蓉微微仰頭，止住了眼淚。“我的修爲比不上師尊魔祖，五百年的時間，也太短了。然而……我還是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豔無雙思索片刻，道，“推算麽，我不太相信這些東西。有太多的外在因素，會改變你的推算。”
“推算出無數種可能，從中選擇最有可能的走向。”秋蓉道，“而且，目前看來，其實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隻是……我沒想到冰美人會失敗的這麽快，從而導緻仙童這個最不穩定的因素發生改變，滅殺了天絕。”
“錯了一次，大概還會錯第二次的。”豔無雙道，“有些錯誤，也許會變成好事兒。”
“是啊，錯誤總是在不斷的發生。”秋蓉笑道，“有些錯誤未必是壞事兒。比如我從未想到，林小舟會找到我，也沒想到林小舟會愛上陸野。不過，總是要爲可能會發生的錯誤做點兒什麽，防患于未然麽。”說到這裏，秋蓉大笑，整個人，變得容光煥發起來。“你還是這麽貼心，這麽會安慰人。下輩子，真希望能娶了你。”
豔無雙笑道，“爲何不是嫁給我？”
“也行。”秋蓉道，“就這麽說定了吧。”說着，忽然捉住了豔無雙的手，一縷靈力，通過豔無雙的脈門灌入其中，“如果我僥幸還能輪回的話，我會找到你的。”
豔無雙輕聲一笑，道，“自作多情，難道你不知道？我現在對陸野的興趣更大？”不過，口中雖然這麽說着，她卻依然沒有阻擋秋蓉在自己的元神上留下印記。
秋蓉笑道：“好吧，到時候咱們三個一起。嗯，讓他也變成女人，我們倆一起嫁給你。”
豔無雙大笑，伸出胳膊，抱住了秋蓉的肩膀，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打算如何破掉無赦，仙靈潰散麽……其實，也許，我不會死……至少，不會死的那麽徹底。北鬥，我相信，你會成功的。雖然你一再否認，可你又如何騙得了我？你從來都是個好人。”
“哈哈哈，真的，我從來都是個好人，隻是沒有人相信。”秋蓉臉上帶着笑，“那些隐藏起來苟活的修真者恨我，那些被仙人奴役的魔族恨我。我總能聽到輪回道裏無數的亡靈對我的詛咒，他們恨我不死……就好像我若是早就死了，世界就會太平了。”
……
窺天虛無之中。
有雲上人終于睜開了眼睛，“八部天龍陣，果然不同凡響。”
“如何了？”林小舟急切的問道。
“窺天已經被八部天龍陣困住。”有雲上人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龍族早在八荒劇變的時候就隐匿起來了，這個時候突然派出八部子弟來困住窺天……倒是奇了。不管怎樣，我們出去有希望了。但以龍族的實力，想要破開窺天，大概是做不到的。”
林小舟嘴角抽搐着，張嘴想罵人，不過，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師尊，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有雲上人笑了一聲，道，“雖然是你的便宜師尊，但總該交給你一些東西才好。你的資質雖然不怎麽樣，但修煉過《小天倫》，如果……嗯，如果我再幫你一把，或許，你可以修煉成一個更厲害的法訣。”
“什麽厲害的法訣？”林小舟一臉期待的看着有雲上人，聲音都有些哆嗦起來。她聽得出來，有雲是真的有辦法離開這裏了。
有雲上人道，“世人皆知，我曾經踏足八荒，偶得《魔宗秘典》的殘片，從中領悟了《小天倫》，但是，從未有人知道，其實我還知道魔宗第一法訣《道生一》的心法。”
“道生一……”
“我是對這《道生一》沒興趣的，但是我可以幫你煉成。如果你不怕死的話……”有雲說着，笑了起來，“當然，在這窺天之中，你也死不了。”
林小舟微微凝眉，看着有雲上人，狐疑問道，“既然是那麽厲害的法訣，你爲何沒興趣？”
有雲上人道，“總覺得這《道生一》有些問題，隻是到底有什麽問題，我一直沒能參悟透。”
“一個法訣，又能有什麽問題？”林小舟道。
“唉……我若知道是什麽問題，就好了。”有雲上人道，“對于捉摸不透的東西，我不敢輕易下手。不過，眼下的話……從窺天内部使用《道生一》來配合八部天龍，應該是能夠破掉窺天的。有我幫你，你可以很快就能煉成，雖然不至于大成，但也足夠了。”
林小舟沉默了下來。
她雖然貪婪，卻并非毫無理性。
有雲上人是什麽人物，她太了解了。
這般人物都不敢碰的《道生一》，到底有什麽問題？
穩妥起見，當然是最好不要碰《道生一》。
可是，沒有《道生一》，就不可能出去。現在八部天龍應該會試着破掉窺天，等他們發現自己破不掉窺天之後，不再繼續嘗試的話，那即便自己學了《道生一》，沒有八部天龍在外配合，也絕技出不去的。
真要被困在這裏無數歲月嗎？！
眼珠轉了一圈兒，林小舟道，“師尊，您這麽厲害，《道生一》就算有什麽問題，又能怎麽着呢？要不，您就把《道生一》修煉了吧，我對您有信心。”
有雲上人看着林小舟，忽然大笑了一陣，說道，“我已經練不成《道生一》了。”
林小舟一時愣住。
有雲上人道，“我在這虛無之中待的太久了，自己已經成了這虛無的一部分。你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我自己，但事實上，我是不存在的。所謂永生，不過虛無罷了。一個虛無之人，不在道之内，如何修煉《道生一》？”
林小舟傻愣愣的看着有雲上人，不清楚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在蒙人。對于高人的敬畏之心，林小舟從來就沒有過。她從來不介意用最惡毒的心思來揣摩旁人的用心。
“你既然成了虛無，這窺天一旦被毀，你不就死了嗎？”
“你難道不覺得，在這虛無之中，死亡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嗎？”有雲上人大笑，“我早已修煉至修行者的巅峰，對于所謂仙界，我也沒什麽興趣。傳聞中的神界？還是算了吧。縱觀一生，沒有遺憾，也沒有夢想了。其實，本就已經很無趣了。生與死，對我并沒有什麽意義。”
“我還是不相信你！”林小舟很固執。
她也曾經站在修行者的巅峰，還差點兒就成功飛升了，那個時候的自己，從來不覺得生死都沒什麽意義，誰他娘的不想活着啊！
推己及人，林小舟堅決不相信有雲上人的話。
有雲上人笑着搖搖頭，閉上眼睛，繼續開始他永無休止的靜坐。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天。
林小舟終于按耐不住了，她實在是受夠了這無聊的日子。
“《道生一》……我就修煉一下吧。”
“你确定要試一試？”有雲上人問道。
“嗯。”林小舟道。
有雲上人微微一笑，之後很鄭重的說道，“《道生一》肯定有什麽問題，雖然我不清楚問題所在，但你若是修煉了，以後一定要謹慎一些。”
林小舟點點頭，道，“來吧！總比被困在這裏，整天面對你這個老家夥要強得多。”
有雲上人笑着搖搖頭，“好吧。謝謝你讓我能夠終結這了無生趣的人生。”言畢，有雲上人忽然沖着林小舟打出了一道靈訣。
林小舟猝不及防，直接被靈訣命中。
那靈訣極爲淩厲，猶如狂風暴雨一般，竟然直接将林小舟絞殺……
本就是元神體的林小舟，頃刻間煙消雲散。
不消多時，林小舟的元神開始再一次凝聚，就在即将形成的時候，有雲上人再次出手，将林小舟的元神再次打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世有陰陽，衡而有世。有萬物生，必有萬物死。我萬死，而萬物生。道生萬物，我生萬物。我，即是道……”
有雲上人忽然散去了全身靈力。
澎湃的靈力，充斥着整個虛無。
林小舟終于趁着這個時間重新凝聚，喘了一口氣，林小舟大喊道，“老東西！我還是不相信你！”
“嗯，我知道。”有雲上人的聲音在虛無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