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記不清到底在海上漂泊了多久，日子仿佛過的出奇的慢。
開始的時候，陸野跟秋蓉還有些話題可以聊聊，可日子久了，兩個人更多的時候，隻是各自靜坐調息，仿佛對方并不存在。隻有偶爾的時候，陸野修煉《天倫》時遇到不太明白的問題，會請教一下秋蓉。
到底不愧是修真界的百科全書，秋蓉的知識面極廣。縱然她沒有修煉過《天倫》，但卻依然能夠明白陸野修行中的關鍵所在。
在秋蓉“師姐”的指點下，陸野的修爲終于有所突破，雖然不至于一下飛躍到心動期，但卻也總算是到了金丹中期。
陸野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修煉的這麽快。
看看一旁靜坐的秋蓉，陸野忍不住感慨，“以你的聰明才智，即便是飛升之後，隻要不去招惹仙尊，他大概也不想與你爲敵吧。更何況，仙尊就是魔祖，就是咱們的師尊。有這層關系，他也不至于非要吞噬了你。”
秋蓉睜開眼，看了看陸野，道，“因爲自己不會有危險，就坐視惡行在自己身邊發生嗎？”
陸野讪讪一笑，道，“你倒是偉大的很啊。”
秋蓉卻搖了搖頭，“偉大？如果我真的偉大，就不會爲了殺仙尊而犧牲無數生靈的性命了。我隻是……隻是爲了報恩。若非師尊，我早就死在八荒了。”
“報恩……呵，爲了報恩而殺死恩人，真是……”陸野有些啼笑皆非，“你說，仙尊會不會想到，給他添了大麻煩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會吧。”秋蓉道，“不然，他也不至于派出仙人來毀掉魔宗的殘識了。”
“唉……忽然想到了在地球上的一個同村的叔叔。”陸野輕聲說道，“我很小的時候，一次在那叔叔家裏玩，那叔叔正在看新聞，說的是一個小偷被抓的事情。我記得清楚，那叔叔十分義憤填膺的說小偷抓到了就該剁手！再後來，大概過了五六年吧，那叔叔成了一個慣偷，臭名遠揚。”
秋蓉看向陸野，道，“人麽，總是這樣的。想想也挺可怕的，如同師祖這般人物，一旦位居高位，一旦面臨死亡，就變了性情，喪失了最起碼的良知。這世間，又能有什麽人，能比他做的更好呢？很多時候的很多人，他們信奉良知，隻是因爲他們沒有能力踐踏良知。當他們有了能力，曾經信奉的良知和正義，反而會被他們自己藐視，變成曾經的他們恨之不死的惡棍。”
陸野盯着秋蓉的眼睛，沉吟良久，道，“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會比師尊做的更好。這麽多年起起伏伏，你的心态更好。而且，你似乎也不怕死。”
秋蓉卻搖了搖頭，“站在山腳下的人，總會以爲自己會比登山人爬的更高，做得更好。想當然罷了。至于怕死麽……我倒真的不怕死。如果你像我一樣折騰了無數歲月，大概也會跟我有一樣的想法。”
“不怕死嗎？”
“不是不怕死，而是想死。”秋蓉大笑，“有時候，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啊。”
陸野苦笑，“希望我也能有機會體驗一下‘活膩了’是什麽滋味兒。”說到這裏，陸野又不禁歎氣，“其實，确定小天死了的那一刻，我真的……”
提及林小舟，陸野和秋蓉都沉默了下來。
海風吹來鹹腥，卻帶不走哀傷。
一直過了好幾天，秋蓉才忽然跟陸野說話，“如果遇到喜歡的女孩兒，不如試着相處一下。那樣，心裏會好受一些。這是經驗之談，你可以選擇相信。”
陸野斜了秋蓉一眼，道，“不要把你濫情的惡行說的這麽可憐兮兮的。”
秋蓉攤攤手，道，“試過你就會知道的。”說罷，擡頭看着天上的星辰，略微計算了一下，說道，“快到了。”
陸野對于所謂“快到了”的說辭，已經有些麻木了。這麽久以來，“快到了”三個字，秋蓉至少說了三遍。陸野清楚的記得，七天前，她就說過一次。
事實果然也沒有讓陸野失望。
兩人又在海上漂泊了半月有餘，眼前才出現了一塊陸地。
距離陸地還有很遠的距離，就能感受到海面上的風似乎變大了。
風沙島，顧名思義，風沙自然是少不了的。除了風沙，風沙島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了——包括靈力。
光秃秃的大地，寸草不生的灰黃。
陸野踩着堅硬的土地，彎下腰，捏了一把灰土，檢查了一下，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死灰’？”
“是啊。”秋蓉道，“據說，這裏本來是一片極爲富饒的山林。隻是，當年劍佳人這裏跟南辰打了一場，靈力燃燒了整個大地，最終就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陸野唏噓一番，心神沉入地環，跟海北招呼了一聲，說自己和秋蓉已經到了風沙島南端。
收回心神，陸野問秋蓉，“現在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把海北放出來了？”
“急什麽？”秋蓉上下打量着陸野，道，“她自己都沒跟我提呢，你倒是急了。”說着，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看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你跟海北的關系進展神速啊。”
陸野苦笑不得，道，“聽你這口氣，怎麽像是在吃醋啊？”
秋蓉大笑，“是啊是啊，師弟人才風流，師姐我早就愛慕非常了。唉，防火防盜防閨蜜，我是怎麽也沒想到，海北那小賤人竟然能橫插一腳啊。”
陸野啐了一口，沒興趣跟秋蓉胡扯，直接說道，“不怕你笑話，我是覺得海北可能受葉清的執念影響太深，對我有點兒……唉，你還是趕緊把他放出來，讓他把傀儡收了，省的我總感覺别扭。”
秋蓉道，“怎麽？一個男人對你有想法，你就不别扭了？師弟，我才知道，原來你……”說着，秋蓉走過來，擡手拍着陸野的肩膀，“可以啊……”
“滾！”陸野一把推開秋蓉，挖苦道，“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懂什麽。”說完了又不解氣，擡手一巴掌拍在了秋蓉的腦袋上。“一邊玩泥巴去！”說罷，便直接往前走出好遠，之後，打出太極圖，開始慢慢練習着《天倫》的使用技巧。
秋蓉被陸野一巴掌打的懵了好大一陣兒，看到陸野在練習《天倫》，忽然惡向膽邊生，嚷嚷道，“師弟，修煉《天倫》，老是擺花架子有什麽用，重要的是實戰。來來來，師姐我好心，給你當個陪練。”說着，随手一道心劍劍影打了過去。
陸野聽到秋蓉的嚷嚷，就意識到了她語氣中的惡意，等到那劍影打來，他倒是早有準備。随手一個太極圖擋在身後。
砰的一下。
到底是魔宗秘典中排名比《天倫》更靠前的《心劍》，一道劍影，輕易的破開了陸野的太極圖。
“繼續！”秋蓉陰沉着臉，周身眼劍影乍現，嗖嗖嗖的飛向陸野。
陸野依靠着太極圖抵擋的同時，還需要不停的使用浩雲步走位。劍影太過淩厲，速度也太快，好幾次，陸野都差點兒被劍影刺中。好心陪練的師姐，顯然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不過，陸野也并不着惱，難得有秋蓉這般陰損的對手陪練，絕對是個好機會。
《天倫》重在防禦，所以陸野并不主動攻擊秋蓉——當然，面對秋蓉淩厲的攻勢，他也沒有什麽還手之力。
開始的時候，秋蓉隻是使用最簡單的劍影沖擊，等到陸野逐漸能夠應付了，劍影變得花哨起來。陸野驚異的發現，四面八方，竟然都是劍影，而且，這些劍影也是越來越強悍。陸野有些窮于應付，同時他還發現，原本打破了太極圖之後就會跟着消散的心劍劍影，竟然開始變得更強，縱然打破了太極圖，也不會消失，反而會繼續朝着自己攻來。
陸野雖然努力應付着，但還是逐漸顯露出疲态，顯然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數十把劍影，忽然開始圍着陸野急速的旋轉。劍影帶動了周圍的風沙，直接封住了陸野的視線。
陸野暗叫不好！
好一個秋蓉！
雖然不知道是《心劍》厲害，還是南辰北鬥更厲害。但隻是使用《心劍》，自己就應付不來了。如果秋蓉再用上南辰北鬥的話……
陸野終于真正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和秋蓉的差距。
忽然，周圍的劍影突然消失無蹤。
背後傳來殺意。
陸野沒有來得及轉身，屁股上就挨了一腳，身子輕飄飄的往前飛，之後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嘁！”身後，是秋蓉不屑的聲音。
陸野摔得很慘，嘴巴剛好碰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土不說，竟然還磕破了嘴唇。他吐了幾口灰塵，爬起來，回頭看着抱着胳膊一臉嘲諷的秋蓉，道，“奇怪了！就算你是心動期，就這麽随便踹我一腳，我也不至于摔的這麽慘吧？”說着，摸了一下有些疼痛的嘴唇，一臉的莫名其妙。
秋蓉哼聲道，“這就是心劍的厲害了，在心劍劍影圍着你轉的時候，會封閉你的靈力運轉，你的身體，在短時間内，會如同普通人一般。如果我剛才不是踹你一腳，而是刺你一劍，你就完蛋了。”
陸野咧咧嘴，道，“厲害，佩服。”
秋蓉讪笑，道，“不是我厲害，是你自己蠢。你知道《天倫》爲何能打出太極圖嗎？”
“這個師尊說過，他說世間萬法，都離不開陰陽生克，所以，陰陽即天理，即《天倫》。”
秋蓉道，“那師尊有沒有告訴你，《天倫》的最高境界，應該是修煉者自成陰陽？那樣的話，莫說心劍，即便是《道生一》，想傷到你，也不容易的。”
陸野給了秋蓉一個鄙夷的眼神，道，“我當然知道自成陰陽的厲害，可你要明白，我可不是你這種天才，修煉《天倫》的日子那麽短，怎麽可能達到最高境界！另外，我是怕傷到你，所以并沒有盡全力。”
“行！你接着吹。”秋蓉說罷，轉身就走。
陸野喊道，“你去哪？”
“沒看我身上衣服都成破爛了？我去換身衣服，别偷看！”
“嘁，你又沒啥看頭。”陸野損了秋蓉一句，之後又咧咧嘴。雖然嘴硬的死不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他跟秋蓉的差距很大。
事實上，自己修煉《天倫》的日子雖然不長，可若是正常而言，自己現在就應該可以自成陰陽的。隻是……
到底還是資質問題。
朽木不可雕也……
……
世間萬靈之中，實力最強大的，自然是人類。然而，勢力最龐大的，則是獸靈。而獸靈之中，實力最強的，則是龍靈。
相傳，龍族，本是生活在神界的生物，隻是後來因爲某種原因，而墜落凡塵。所以，龍靈，也稱之爲天龍。
自仙人龍川背叛仙尊之後，整個龍族就在龍川的幫助下徹底遁世。
雖然龍川讓整個龍族陷入了危險之中，但也使得龍族後人徹底避免了被仙尊吞噬的厄運。所以即便過去了無數歲月，在龍族居住的地方，至今還有龍川的雕像聳立在天山之巅，供後人瞻仰。
站在那雕像之下，龍末唉聲歎氣。
自己曾經做夢都想回到的故鄉，真的生活在這裏，反而越來越是厭倦了。
故鄉，說起來總會讓人有種莫名的情愫，可那也僅僅是在異鄉之時。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殿下。”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龍末身後響起，“您真的要去嗎？”
龍末回頭，看着面前的侍女，點點頭，道，“是啊。如果父王同意的話。”
“何必呢？聽說外面已經亂套了，魔族剿滅了修真界，又被仙人控制。現在出去的話……太危險了。”
龍末笑道，“有時候危險也是挺有趣的事情，總比整天在這裏無所事事要有趣。而且……想要對付窺天，必須是八部龍族的正統血脈才行。我們冰龍王室，大多要麽是不成器的，要麽有要職在身。或許也隻有我這個閑散王子去最合适了。”
侍女擰着眉頭，歎氣道，“殿下真的相信窺天之中，有對付仙尊的辦法？”
“八部龍王和長老們商量了許久，确定了這個觀點。”龍末道，“總要試一試吧。唇亡齒寒，修真界已經完蛋了，魔族也已經被仙人控制，要不了太久，就輪到我們龍域了。先祖龍川布下的秘境之域雖然奇妙，但早晚也會被發現的。所以，主動出擊，才是我們最好的選擇。至少，總要先把窺天從魔域中偷來再說吧。”
侍女依然有些擔心，“太危險了。”
龍末笑笑，說道，“放心吧，又不是我自己一個人去，事有不測，我會先跑路的。”伸手摸摸侍女的腦門兒，龍末轉身下山。
他本可以直接瞬移離開，但他還是選擇了拾級而下。
有時候，有下山這種事可以慢慢做，也比閑着要好。
侍女乖巧的跟在龍末身後，走了很遠，侍女又說道，“殿下，其實……其實您是爲了不跟林傷兒成親，才想要出去的吧？”
林傷兒，是森林綠龍一族的一個公主，一個和自己一樣，沒什麽地位的公主。
自己和她的婚姻，隻是冰龍一族和林龍一族的聯姻罷了。
八部龍族，彼此之間的關系，并不怎麽樣。
若非仙人逆行進入修真界，龍域大難臨頭，八部龍王，也決計不會坐在一起商量大事。
……
窺天。
虛無之中。
長久的無聊與寂寞，并未讓林小舟習慣下來。
她感覺自己真的快要瘋掉了，或許自己已經瘋了？不然爲什麽竟然能抓着自己的頭發數上好多天？
“小舟。”有雲上人忽然跟林小舟說話，“數到多少根了？”
林小舟沒有搭理他，繼續數着頭發。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根頭發，翻來覆去的數，竟然已經數到了幾百萬……
終于，她對數頭發失去了興趣。
仰躺在虛無之中，傻愣愣的呆了好久，林小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我說，老家夥，咱們真的出不去嗎？”
“嗯。”有雲上人記不清這是林小舟第幾十次問自己了，“出不去的。”說罷，又看到林小舟絕望的神情，心有不忍，又歎氣道，“除非……”
“除非什麽？”林小舟一下子來了興趣。
“除非這窺天自行崩潰，或者有人能來救我們。”
“老東西！”林小舟怒極，“老小子！老王八！你逗我呢？！你個龜兒子！”她大罵着，“你之前不是說，窺天永遠不會崩潰嗎？！你不是還說，就連魔祖這般強悍人物都對窺天無奈嗎？！又能有什麽混蛋能來救我們？！”
有雲上人是個有涵養的，也理解林小舟快要瘋掉的心情，不介意林小舟的謾罵，隻是笑道，“時間，總會改變一切的。或許，外面的環境發生改變，比如窺天周圍變成了如同風沙島一般的死灰之地，那樣的話，窺天早晚會崩潰的。又或者，傳聞中的神界裏，會有位好心的神人毀了窺天也說不準。”
神人？
林小舟覺得神人到底存不存在還不好說，但神經病人一定有。
比如有雲這個蠢貨！
有史以來的無數歲月裏，就沒有人見過神人，難道自己走了狗屎運，剛進入窺天沒幾年，就有神人冒出來了？
唉……
林小舟沒有了辱罵有雲的興趣。
她感覺好累，好想死。
可偏偏在這虛無之中，想死都死不掉……
她終于明白，永生不死，還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